《海皇》风漫神眠

12、我是他的姑奶奶

　　我把两个铜板重重的拍到桌子上，其中一个推到罗卡跟前，还给他，耀武扬威的说：“你看，我是不是很有经商的天赋！一个铜板变成两个，还你一个，我自己得一个，空手套白狼，发家致富的起源。”
　　罗卡把铜板捏着，说：“两个铜板能够买一条裙子吗？”
　　我：“……”
　　罗卡：“你要把衣服还给我。”
　　他怎么总记得这事啊！
　　我一屁股坐下，气气的说：“我觉得穿着军大衣挺好的，特别不招小偷偷窃！”

　　菜色的水准在于色香味，色字排第一。落马店餐厅的水准一看就知道杠杠的。满桌子的佳肴美食，看得我满满的幸福。
　　口磨忌廉汤腻呼呼的，香煎大虾颜色靓丽，脸庞个头大的海螃蟹浓香的咖喱味，放在瓷碟子上一寸厚的上等牛肉，配上雕刻得真的一样的萝卜花，红花绿叶，还有素菜沙拉，香热的奶茶。
　　我眼睛离不开，就不客气了。
　　我切了一大口的牛肉，嫩嫩的，满口含香，嘴巴忙碌中：“我一整天只吃了你那个小螃蟹，感觉人生都走到尽头了。就算现在放在跟前的是一条大马哈鱼，我都能啃下去！嗷嗷嗯，想不到这穷得只有石头的地方还有肉吃，人生真的好幸福啊！”
　　罗卡·兰瑟深褐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我，和尚庙前的深井一般，沉淀沉淀，仿佛淹没了所有的世俗话语。
　　我瞟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瞧不起我。”

　　我用钳子和刀子很快就肢解了那只大螃蟹：“这个螃蟹，一看就知道是我们罗德郡汕水乡的。汕水乡，知道吗？特穷的地方，进去没路，我同父亲马上要颠簸两天，闹得人胃里冒酸。那地方啥都没有，只有海里螃蟹长得肥。村民都是抓螃蟹交货。商人收这螃蟹一个铜板八个，卖出去一铜板一个。以前我总觉得商人这财发得哗啦啦的，但是颠簸几天的份上，我才知道，吖，一铜板一个太便宜了！”
　　很快我把螃蟹的肉都剔干净了。
　　罗卡没吭一声，刀子叉子也没吭一声。
　　我没有见过他吃饭，他这个人铁打的，仿佛不用吃。
　　我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吃饭规矩大。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吃饭不能说话，不说话就是有教养。教养这词多虚啊！后来我明白了，说话的人吃得总比人家要慢！”
　　我风卷残云一顿。
　　罗卡吃得斯斯文文。
　　说他斯文，但是他清空得又很快。
　　我还咬着虾肉，他就开始喝茶了。

　　罗卡突然说了一句：“吃饭不说话，除了教养，也是能够更好品味食物的滋味。”他斯文得慢条斯理的。
　　投石下井，原来也有回响。
　　我心里头突然咕噜一下，想想，忘记了，刚才那口虾是什么味道。

　　“请问——”
　　一阵奢华的玫瑰香气。
　　有个满身香气的女人走过来，站在我们的旁边，行了一个礼。
　　她的口音是带着甜香味道的软语，很绵很轻，但是每个字咬得很清脆：“请问，你是罗卡·兰瑟吗？”

　　我抬头看了看她，这个女人，不就是包厢里面的小姐吗？
　　她穿着一件缀满花朵的长裙，薄薄的青纱，一层一层的，繁复而立体，像整个秘密的花园。伊丽莎白就很喜欢这种花园一样的裙子。只不过，同样的裙子不同人！那么俗气的裙子，穿在她的身上居然有股仙儿味道。她没有太多的配饰，头上只戴着白色的额纱，遮盖着眼睛，只是薄纱遮盖不住眼睛里面那股紫色的灵气。
　　“海维顿小姐。”罗卡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起来回礼的意思，直接叫出对方的名字。

　　那海维顿小姐笑脸如花：“原来真的是兰瑟大人。我还怕认错人了。兰瑟大人大驾光临落马店，怎么不让人通知我一声？”
　　兰瑟大人，听得我好恍惚。
　　兰瑟大人，我的父亲兰瑟公爵才是叫兰瑟大人！
　　罗卡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副同她不是很熟的样子。
　　海维顿小姐显得热情得多：“我父亲常说，感谢罗卡你那些年把他从一群海贼当中救出来。海贼要钱也要命，如果没有你，他都不知道会有怎么凄惨的下场。我父亲常噩梦当年的情形，每次醒来都同我说一次，感慨一番，多谢罗卡，无以为报。”
　　她说得那么动情，我还以为她要以身相许。
　　罗卡拿着茶杯，喝了一口，再喝一口，望着窗外，没有说话的欲望，甚至连一点客气的表示都没有，冷冰冰的，像每年冬季放在结冰的恒河上的冰雕艺术，既让人充满故事的遐想又无欲无情。

　　海维顿小姐碰到了千年石壁，站不是坐也不是，有点尴尬。
　　此刻，我的手又不听使唤，叉子“当”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更加安静。
　　我挺同情这个姑娘的。
　　罗卡眼睛都不抬一下。
　　海维顿小姐还是抬头挺胸站着，一点都没有走开的意思。
　　我以为罗卡·兰瑟脸臭是对着我，仇视我，现在看来，我是太抬举自己了。

　　海维顿这个姓氏，上千年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家族。
　　海维顿家族现有三大分支，称得上海维顿小姐就有很多。她不像“兰瑟小姐”，活在世上的就只有我一个。
　　兰瑟家是贵族，海维顿则是贵族中的贵族。
　　兰瑟家的荣誉地位是女王给予的，赫赫有名的写在文书上面。而海维顿家族相当低调，对荣誉地位完全不敢兴趣，他们手中掌握的是控制权力的财富与技术，控制着世界发展的步调。
　　他们掌握着全世界百分之六十的财富，掌握着推动世界进步的关键资源和技术。例如，我家只能做出漂亮耐用的铁锅铁铲，他们就已经制作出主宰战事成败的精钢。我们有了火药弄出老少皆宜的烟花，而只有他们才知道火药可以炼成摧毁十万吨船只的炮弹。
　　这个家族已经存在了上千年，最诡异的地方就是，进行家族内部通婚以保持家族血统的纯净。
　　兰瑟公爵是这样评价的：“这个神秘诡异的家族，故作姿态，有人，也有吸血鬼！”
　　我认为父亲只是吓唬我。
　　兰瑟家的傲慢大概是遗传的，所以罗卡·兰瑟能够如此目中无人。

　　罗卡仅仅是把脸一转，仿佛有点温度，春风吹破了冬夜的寒，说：“令尊的事情，不管是哪国的海军都会尽力打击海贼的，令尊只不过是仅仅遇到我们而已，无需感谢。若然海维顿家还记住这个恩，不如现在就结了。”罗卡指着我，“这位小姐，身上衣服不大好，海维顿小姐能不能借她一套衣服？”
　　我现在就是小姐。
　　这恩也太好结了吧？
　　海维顿小姐说得情真意切，即使罗卡要求送一条大船横度海峡，恐怕她都不能拒绝。
　　我立刻反对：“我不穿人家的旧衣服！”
　　“乐意之极。”海维顿小姐当然懂得算账，立刻把我挽起来拉走，“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带你去换衣服。我有很多新衣服放着，没有穿过的，希望小姐不要嫌弃。我应该怎么称呼小姐？”
　　我说：“兰瑟。”
　　海维顿小姐有点惊讶。
　　我说：“快走吧。”
　　海维顿小姐说：“兰瑟小姐同罗卡是——”
　　我说：“他父亲的表姐的姑妈的表姐妹，是我的父亲的舅舅的姐姐的儿子的兄弟的妹妹。是不是很复杂？简单一句话，我是他的姑奶奶！”
　　海维顿小姐白花花的脸，表情有些凌乱，不过，也是一瞬间，立刻恢复正常。

　　海维顿小姐把我带到了楼下的房间，进门就是一阵奢华的香气，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仿佛是浓重的玫瑰混着浅浅的麝香。
　　房间里面有个皮肤黑亮、样貌非常漂亮的女奴。
　　海维顿小姐同她吩咐了几句。
　　这个异邦女奴就上来扯着我的头发整理起来。
　　她纤细的手指弹琴飞舞一般，手法轻巧，很快就梳好了蓬松的麻花辫子，辫子上还点醉了几只震翅欲飞的小蝴蝶。
　　完成之后，她悄无声息的退到一边，低头敛眉的。

　　海维顿小姐拿着一条靓丽黄色的真丝镶红蕾丝边的伞裙对她说：“兰瑟小姐肤色白里透红，适合颜色鲜丽的裙子。帮兰瑟小姐换上。”
　　我不爱这个热情：“不，我自己挑。”
　　海维顿小姐非常友善：“好的，兰瑟小姐可以慢慢挑。”

　　房间里面有个很大的衣帽间。琅琅满目的衣服，按照款式和颜色挂得整整齐齐。裙子的料子柔滑纽扣精细，看来这个不知名的海维顿小姐是非常讲究的人。不得不说，我这“兰瑟小姐”过得是多么粗糙啊！
　　我拿了一条象牙色的长裙，简单无饰，领子上有一圈手指头大的南海珍珠。
　　身为女人，没有不爱漂亮的裙子的。
　　如果伊丽莎白看到，一定可以开心几天几夜。
　　伊丽莎白现在在干什么？我失踪了，她应该哭得很伤心吧？

　　这个时候，我听见外面的海维顿小姐说：“红茶，用五分之一的奶泡。阿赛人的红茶喜欢清爽一点。”
　　另外女奴的声音带着生涩：“好的。”
　　接着那个女奴唧唧呱呱说了一句。
　　“她是谁？小姐为何要讨好她？”
　　海维顿小姐用甜香绵软的声音说着女奴的那种语言：“罗卡·兰瑟，如果能够效忠海维顿家族，对我对家族百利无一害。这兰瑟家的小姑娘很容易满足，给她一条花裙子，我和她就可以成为知心朋友，可以助我捕获罗卡。”
　　她们说得好安心，大概认为，阿赛王国的矫情贵族小姐，不会听懂，蛮夷之地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