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皇》风漫神眠

11、落马店

　　落马店这玩意有一句俗语：蒲公英的种子，风吹到哪里，哪里就有落马店。落马店是著名商业家族财团海维顿的产业之一，遍布多个国家的连锁旅店，里面包括住宿，吃饭，娱乐，还有商行，银货币汇通。而在阿赛都有□□家落马店，罗德郡就占了其中三家。
　　落马店开在这个巴掌大的国家，也是奇思妙想。
　　我一踏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得快要熏死的味道。
　　圆曲形的橡木色大柜台的前面跳出一个体格雄壮、样貌诡异的男人，把我吓了一跳。
　　我即使是一个名门淑女，都立刻给他的脸来一个拳头——变态！

　　这个男人穿着紧身光膀子的衣服，胸口露出一片毛茸茸，惨不忍睹的是在头上：亮金色的头发扎着乡下小姑娘喜欢的双辫子，满是胡须根的国方形的脸打着明艳的腮红，嘴唇涂着今季最流行的桃红色的口红——怎么这世上还有人打扮成这幅模样！
　　我一身鸡皮疙瘩！
　　这男人立刻捂着脸，凄凉的哭着：“哎呦，哎呦，客官怎么打人啊？打人也不要往人家的脸上来啊！我如花似玉的脸！我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脸！！”
　　我有点汗颜。
　　这人#妖比我高出两个脑袋，长得实实在在的强壮，实在看不出会如此孱弱。
　　他趴到柜台上直打滚：“你得赔偿我，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脸！”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有一个西瓜，你要吗？”
　　这人#妖从手指缝间漏出水汪汪的眼睛，看看我，看看我的瓜，估计是看不上，说：“我不管，你赔偿我的脸，赔偿我的脸！”
　　这几年，喊着要我赔偿脸的人真的好多，有些能够被我赶走，不要脸的那些只能被兰瑟公爵赶吼走。
　　我扭扭拳头说：“你过来，我帮你脸上打多一拳就正了。”跟着用幽幽鬼气的语调，“前儿听到有个男人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美男，结果，昨儿早上他死了。昨儿也有男人说自己貌美多金，结果，当天夜里他也死了。”
　　人#妖嚎叫得更加大声。

　　罗卡的声音冷冷的，充满不耐烦的闷气：“好了，不要装了，她没有打中你。”
　　人#妖立刻把脸露出来，果真是满满的笑意，对着罗卡，立刻抛出一个媚眼：“客官，住店吗？”
　　罗卡说：“找你们的掌柜。”
　　人#妖说：“找掌柜做什么？不住店不吃饭就出去出去！”
　　罗卡同我都没有钱，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只想知道罗卡有什么手段在这里混吃混喝。
　　罗卡说：“借钱。”
　　“你有什么抵押？”
　　“没有。”罗卡想了想，加了一句，“你认得我就行。”
　　此时浓妆艳抹的人&妖立刻变成一个冷酷的商人：“对不起，这里不刷脸。落马店只收银币或者铜币，金币也可以。”

　　不知不觉天空笼罩着薄薄的灰暗，白色的鸥鸟徘徊在海面上方，远方有一片越来越浓密的红霞，随风长得有点快。整个喧闹的石头城入夜就变得安静，海水齐平了门口的水位台，视野里面能够看到的只有木屋，和木屋之间的桥梁。
　　天上地下，大概无二处。
　　夜里航行的外地船只看到这些漂浮在水面上的木屋，会不会认为见鬼了？
　　石头城最好风景的地方，唯有不远处的一片土地，上面有一栋红砖城堡，里面住着的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
　　石头城的人民就是这样生活的。
　　而现在不是悲怜其他国家的国民的时候，而是可怜自己的时候。
　　如果不能在这里住下，我们连个桥底都没法蹲了。
　　我的肚子咕噜咕噜，今晚得吃瓜。

　　不过，人&妖突然从柜台里面走出来，粘着罗卡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扫视，扭扭坚韧的腰、眨眨眼睛，低声说：“本店不能刷脸，但是私底下，我可以卖个人情。我在这里有个小房间，提供给自己用的。客官不嫌弃挤，愿意同我一起睡的话，我可以分享给客官睡，伺候客官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如此粗暴的表白，甚是撩人。
　　我的鸡皮疙瘩又次掉了一地，恐怕不能再拣回来。
　　罗卡那张长得玉石雕刻一样的脸，正正经经的，没有一点波动的表情。
　　我深深佩服海军中将的涵养。
　　人&妖也大胆起来：“怎么样，小心肝？”

　　罗卡没有骂他，也没有给他一耳光，而是直接把匕首对准他的鼻子削过去。
　　人&妖吓得脸都白了。
　　不过，人&妖很快的伸出手掌，双掌夹住刀身，身形颠了一下，躲开了。这人&妖立刻装作很柔弱的姿态：“怕怕怕，我怕怕。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玩笑都不能开！怕怕，真的怕怕！咦，你这把刀子不错，可以用来抵押。”

　　我在罗卡的背后，低声笑：“呵呵，好在我没有把你的匕首也扔掉。”
　　罗卡回头看了我一眼，狠狠的，那眼神都想要掐死我了。
　　我回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罗卡把匕首递过去，说：“我还要明天去阿赛的船，两个人。”
　　人&妖美滋滋的拿了匕首，看着镶嵌在刀柄上的红色宝石，移不开眼睛：“哎呀，多留几天嘛，我的小心肝！”
　　我看到罗卡的拳头都握紧了。

　　人&妖把房间钥匙给了罗卡，水汪汪的眼神蜂蜜一样胶着罗卡，又挺不甘心的问：“我的房间，你还要不要？”
　　我立刻说：“要！”
　　罗卡没有吭一声，拧着我的衣领，拖着我往里面走。
　　我抱紧我的瓜，只能单手向人&妖挥挥拜拜。
　　人&妖居然追上来，看看四周，低下脸，低声问：“你是什么人？！今儿人死，昨儿人又死，那么多人死，你是不是女海贼？”
　　我勾勾手指，等他的耳朵伸过来，就大声喊：“我是小姐，是淑女！”
　　人&妖被震瘫了。

　　落马店的小伙计穿着燕尾服打着领结，引着我们下楼。落马店的木门口第一层只有人&妖占着的大柜台，柜台后面就一个金灿灿的扶手楼梯，来来回回的小圆圈螺旋往下走，一直通向房子的最底下。
　　七大洲八大国的房子都是楼梯往上走的，石头城的房子往下走，只能的，必须的。
　　我往下看，最底下就一汪蓝蓝的水，打着光，异常清透。
　　楼下第二层，光芒四溢，亮瞎我的眼睛，完全显示出落马店这名字背后的财大气粗。
　　餐厅装潢得宫殿一般，金银玻璃做的天花板装出一个蔚蓝的天空。即使明明知道是天花板，却让人有种身处自然海景、和平时代的清爽感觉。
　　小伙计一边快步走，一边快速伶俐的介绍，这里是吃饭的，这里是玩耍的，这里是浴池桑拿的，楼梯以下九层都是住宿的房间，拿着钥匙就可以对上门牌。钥匙很重要，非常重要，出示钥匙可以免费享受这里的服务。只有吃饭需要另外付费，可以现金结账，也可以记在账上。

　　我们找了一张圆桌子坐下来吃饭。对于同恣意妄为的大海巨浪纠缠了一夜一日、经历生死的人，第一件事则是填饱肚子。
　　小伙计拿着菜单很快就下去了。
　　罗卡对窗外的水色风景比较感兴趣，我则比较烦恼我的瓜。
　　我傻咧，咋会用最后的钱买个瓜？
　　我看看四周，突然想到了一个好方法：“我找人换了这个瓜，很快回来，菜上了也要等我一起吃，不许先吃！”
　　罗卡眼尾都没有抬一下。
　　无所谓，这很正常，罗卡·兰瑟有格调，我们还没有好到可以像朋友一样一起吃饭聊天。
　　我抱着瓜走开。
　　“嗯。”
　　我回头，没发现异样，可是，怎么好像听见他应了我一声。

　　落马店这大餐厅有大堂，还有两个小包厢。
　　包厢只有一个是开着，门口还站着两个黑衣男人。
　　我从门口走过，瞥了一眼，就看到面对着门口坐着的是一位年轻花裙子的小姐。她正在优雅的拿着汤勺喝汤。包厢里面背对的，跪着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我还想要看清楚，门口站着的男人健壮的身材立刻挡在我的跟前。
　　恐怕我是挤不进去的，恐怕他们也不吃瓜。

　　大堂最靠近楼梯口的一张圆桌子，灯光最亮之地，正坐下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们像黄昏出现的流莺，这边举起白白的手拨弄耳垂上的红宝石耳环，那边伸出藏在裙底下的双脚动动纤细的脚踝。
　　我一经过，她们就立刻挥手让我走开。
　　流莺的对面一桌子是一单身男士，身姿坐得很正，眼睛却完全歪了。
　　今晚应该是她们有生意。
　　我荡了一圈，没有可以发挥的。
　　这个时辰，正是吃饭时刻，难道饿的人就那么少吗？

　　我无聊无趣，抱着瓜，溜达到了落马店正门口。
　　海水唰唰唰的在水位石上揉捏着，水位石之上有个警报铃铛，时刻警醒。柜台后面的人&妖正埋头苦干，在匕首柄上挖啊挖的。
　　我敲敲台面，说：“你不用挖了，那是玻璃的，不值钱。”
　　人&妖立刻泄了一口气：“不会吧，是玻璃我就亏了！”

　　我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这哪里亏？这是精钢，高安人制作的精钢，现在这山铁矿都快挖绝了，一年都做不出来一把。在阿赛能有这种匕首的人，也就十来个。”
　　人&妖当我鬼扯：“淑女怎么懂这个铁啊钢啊的？”
　　我自豪的说：“哈哈哈，我父亲爱这个，我家也做这个。”
　　兰瑟公爵有一间房子专门收藏各种各样的刀啊剑啊，每个月他都得摆出来擦擦和晒晒太阳，比照顾他的女儿更加用心。罗德郡也有银矿铁砂矿，但是砂质松散杂色，炼不出上好的精钢，只能做一些锅啊盆啊银器皿之类。
　　人&妖立刻好闺蜜一样贴上来：“小姐高姓大名？同你一起来的小心肝是谁，同你是什么关系？”

　　“出门在外，不能随意将自己的家底给陌生人漏出来。”兰瑟公爵千叮万嘱附。他当然不是怕我遇到坏人把我绑架去，而是怕丢了他兰瑟家的脸面！
　　我这两天混得像乞丐一样，还是算了。
　　我反问他：“你叫什么？”
　　人&妖笑得黏糊黏糊的：“哎呀，好荣幸，好久没有人问我叫什么了！我叫夏尔，你呢？”
　　我推开他靠过来的脸：“我不爱告诉你。”
　　人&妖对着我瞪白了眼睛。

　　那边的小伙计突然急急忙忙跑过来：“夏尔，夏尔，那个玛丽小姐呢，是不是不能过来？我们这里的深夜场还有谁会跳舞啊？”
　　人&妖轻轻松松的扶着下巴，说：“没有办法，赶不及。都赶不上涨潮的速度，不知道冲到什么地方了。”
　　“怎么办？”
　　“那么——”人&妖蹬蹬腿，扭扭腰，“我自己上场跳钢管舞！”
　　“求你千万不要！”
　　“不用担心，我很熟练。”
　　“我不想收到客人的投诉，然后又要去灰伦谷向老爷小姐他们做工作报告！”
　　“兔崽子，你就不要来问我意见！”

　　人&妖气嘘嘘的回到柜台里面，叨叨念：“欺负人，都欺负人！”

　　“夏尔！”我叫了他一声，“我问你，要不要瓜？”
　　“不要！”
　　直接拒绝。
　　我把瓜放在柜台上：“这可是正经八百的西瓜，七月里最棒的消暑盛品，最好拿来冰镇，囊肉甜滋滋的，皮儿可以敷脸上，水嫩嫩的。”
　　“你骗我，这分明是石瓜。”
　　“西瓜。”
　　“石瓜！”
　　“石瓜！什么是石瓜？”
　　这是骗我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吗？
　　夏尔把我看傻子一样：“就你这个。石瓜是石头城的特产，外壳硬得像石头，比牙齿还要硬。这玩意绝对不是给人吃的，至于为什么会长出这个物种，就好像为什么会有石头城这种地方，只有他们的真神才知道。这玩意，野草一样长着，一个铜板都不值。你是不是被路上的乡民骗了？”
　　这瓜，个头大小，瓜皮黑里透青，哪里不是西瓜？
　　我去！
　　石头城，这穷乡僻壤，看起来那么淳朴，民风居然那么差！
　　我出最后一招：“夏尔，你买了这个西瓜石瓜，我告诉你我同你小心肝的关系，还免费赠送小心肝的身高三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