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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龙神之训 ...

  •   “干爹!”龙霓兴奋地向那人招手,随即挤出一脸哀怨,“老金毛又不让我进门了,您老赶紧给我讨个公道!”
      那人不紧不慢地绕开篱笆走近竹舍,放下手中竹篓蓑笠,淡然的神韵仿佛无谰古井,连笑容都温雅似煦风:“泥巴难得回来一趟,怎么能不进门?还带了朋友啊,正好我钓了鱼,可以招待客人了。”
      龙霓的干爹拍拍衣上尘土,笑起来的眉眼弯如新月,很是亲切。近看,竟让我吃了一惊,他和龙霓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龙霓天生几分妖媚气,而此人年长稳重、气质更为优雅从容。
      一旁的鳞沙看出我的惊愕,忙给我解释:“泥巴是借了乖爹爹的龙之真灵、凭之血肉为媒才生出来的,所以长成乖爹爹的样子了。否则啊,鲛族那两位银鳞前辈是无法婚配诞子的。”
      “哼,就整出这么个怪里怪气的小王八。”金猊不屑道,走上前去,轻轻替那人拂去发丝间的竹叶,声音也温柔了起来,“小螺,你看你整天揽这么多事上身,林子里一天比一天闹,哪像我们从前说好的‘隐世’?”
      他对金猊浅浅一笑,回过头来拍拍龙霓的脑袋:“热闹点,才有人情味。泥巴,是不是想你小沙子哥哥了?下次金毛再不让你进门,干爹批准你拐了小沙子私奔。”
      话中几分俏皮,惹得鳞沙与龙霓全都红了脸,偷偷对视一眼又背过身去偷偷笑。
      “你越发没正经了!”金猊重重叹口气,无奈地摆摆手,“都进屋,慢慢商量你们的国家大计去!小沙子,过来跟我收拾这些鱼!”
      “好!”鳞沙跳到金猊身边,回头冲龙霓做个鬼脸,“你们好好聊,我给你们炖鱼汤~”
      金猊不耐烦地揪住鳞沙的后衣领,把这活蹦乱跳的少年当活鱼拎了走。龙霓和他干爹笑看他们走远,似乎乐在其中。
      这,平凡而温馨的家,叫我羡艳不已。这样简单的幸福,生来就与我无缘。
      “你的表情很压抑,”一只手搭在了我肩上,抬了头,迎上那双深沉却温润的紫瞳,“好像满心忧虑怨言却说不出口。在天界也许无人可倾诉,在这里,你愿意去掉包袱畅所欲言吗?”
      我心中一动,张开口吞吐这里的清净气息,思忖良久仍说不出什么:“前辈,我……”
      “进屋坐下吧。”他拍了拍我的肩,神色漫不经心,却有种大气的闲雅从容。
      龙霓朝我使个眼色,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走上竹屋小阶,推门进了房。
      屋中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竹制的家什透着一股安逸的沁凉,茶几上一鼎博山古香炉散出几缕青烟,淡香素雅如兰。
      “芳儿曾是我的婢女,她偷偷抱养你时我也不太同意,”龙霓的干爹笑着打量我,拉开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这么多年不见,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你。”
      龙霓径自坐在竹轩边,托着腮看屋外竹影摇曳,似乎在想些什么。
      我坐了下来,却紧张得不敢正视这位龙族前辈:“……娘亲她……”
      “她可是个胆大得无法无天的小丫头,若我早些有她那胆识,也不至违心地顺从天命做了那么多错事……”他闭上眼,幽幽叹一声,随即坐在了一方嵌于榻中的棋盘边,手指细细描拂弈上纵横,“她执意不信天命,铁了心要收养你,不叫你尝到无父无母的苦,还说了一番让我觉悟的道理来……呵呵,我可算服了她。”
      低下头,一丝感动在心头萦绕:“娘亲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我看得出,你骨子和她一样,可你似乎把这种胆魄当成了坏东西,拼命克制它。”他抬头望着我,“孩子,这样对身体不好,容易憋出病哦。”
      “……我在太虚殿当值,需得清净无为。其余的,都是叛骨魔障。”
      “你不觉得刻意追求什么清净的行为,很做作么?”他挑了挑眉,眼里一片清亮,“就像我这里,谁都认为是清修的好地方。我也喜欢清净,但是该烦该躁的时候我也不掩饰,有热闹的事就让它闹,那种‘无欲无求’的境界太磨灭人性了。你的性情,也不适合清净。”
      听完这一席话,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别扭,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别扭。他把清高说成做作,把无为看成虚伪,乍听很是放肆的言论,细想也不无道理。
      “还不是芳姨想的太多,以为把御藏到那虚实无常的境界里就安全了,”龙霓撇撇嘴,“结果,御反而把自己从那境界里排斥出来了。”
      这便是说,我根本不适合待在太虚殿。
      “芳儿她把握得住自己,却老是败在对他人顾虑太多的毛病上。”干爹无奈而道,“延光那个孩子不也是么,为了保护他而接去天界,却被凤族抢了回去,生生落得如今这下场……还有她自己家的丫头,只怕早晚要被凤琬那些人盯上。”
      “浮黎大典上,玉帝有意给凤琬和龙霄指婚……娘亲谎称霄儿已定了亲,后来又问我愿不愿意娶霄儿……”我心思恍惚,五味杂陈,仍不知该如何抉择。
      干爹差点把刚喝的一口茶喷出来:“玉帝脑残了么,当什么月老呀!幸亏我逃得早,否则还不知会不会找我拉郎配的……”
      龙霓哈哈大笑:“玉帝可惦着你老人家呢!前些日子还和我说,‘原先想把麒麟宫的飞琼公主赐给龙神宫的椒图,可惜这椒图自贬凡间后跑了个无影无踪,想找回天界也没处寻’……说真的,干爹你如果回了天界,凤琬那家伙凭什么与你抗衡!”
      “饶了我吧,还想多活几天。这天界可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干爹眺出窗外,遥望碧蓝天际,眼中些许惆怅。
      “前辈,你是……只手平息了鲛族动乱的龙神椒图?!”我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界的禁忌之神,竟是这般和蔼温柔的隐士!
      他笑着摆摆手:“没那么夸张。从前是条被困的龙,现在是条自由的虫。”
      我也笑了起来,谁曾想一个叱咤风云的神祗会这般风趣地自嘲,无拘无束之态的确让人羡慕。
      椒图看着我:“是不是在这里会轻松点?天界就是枷锁结成的,再轻的风也压得人喘不上气。”
      “就是!”龙霓点头,随意地跷起腿来摇晃着,一改人前的威风样子。
      我莞尔,也点了点头:“前辈看得如此透彻,果然大智慧。”
      “呵呵,芳儿那傻丫头以为把要保护的人放在自己身边、放在天界才是最好的,结果却不尽人意。”椒图摇头叹息道,“你见到小沙子吧,以你的阅历应当明白他的存在是怎样的危险。可他在这里活了五百年,无忧无虑,从未遇到过一点麻烦。”
      “前辈是认为,娘亲对我等的栽培都是错误的?”
      椒图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捋了捋鬓发:“她也有她的道理。你们涉入争斗,早些成熟起来,会保护自己也是好事。只不过以你们的年纪,面对这种残酷,难免想不开。”
      “想不开?”
      “难道你不是?”他反问,“我也不给你指点迷津了,重要的是你自己得明白该怎么活下去。是窝囊一辈子,还是勇敢点站出来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顿了顿,他弯唇轻笑:“我曾经也在这个问题上想了很久。至于结果,我和我爱的人都从天界的桎梏中逃了出来。”
      看着他沉静如镜的眼睛,映出我迷茫的神情,仿佛是在太虚湖边预见了真实的自己。那一瞬,夫人的忧容,延光的苍颜,还有徜蛾最后的笑靥在我眼前一一恍过,一点一点侵扰了我内心矜持已久的固执。
      龙霓突然打个响指,吹了声口哨:“御,你慢慢想,小沙子炖的鱼汤开锅了,咱们先尝尝去!”
      “走吧,我也饿了。”椒图换上件干净的外衣,推着龙霓向门口走,也朝我挥了挥手,“快点,不吃饱哪有力气想心思。”
      我点点头,站起来,跟着他们走出屋子,绕到菜圃后边一处屋檐下。只见石砌桌子上已摆了几样小菜,腾腾地冒着热气,喷香扑鼻。金猊与鳞沙摆上了碗筷便招呼我坐下尝尝。
      盛情难却。我索性坐下品尝其中滋味,虽比不上天界琼浆锦食,但有种叫人依恋的感觉融于之中,或许就是家的味道。
      “鱼挺大,哪钓的?”金猊给椒图夹了一块鱼肉。
      “洞庭湖。”
      “……你怎么老爱往那儿跑?”
      “那还用问,想我亲爹了呗。”龙霓埋头苦吃,冷不丁抬头插一句。
      金猊黑着脸把鱼肉夹回自己碗里,剔出几根大刺,把刺丢到了龙霓的饭上。
      “凶爹爹吃醋也不能欺负泥巴呀。”鳞沙翻个白眼,小心地替龙霓找出那些刺,把自己剔好的鱼肉全给了他。
      椒图干笑着躲开金猊的目光:“小沙子,你越来越贤惠了,爹爹我很欣慰啊。”
      “干爹别和我抢,沙子是我的。”龙霓又抬头,挑衅地瞪一眼金猊,“我那漂亮的亲爹可比某些人贤惠得多哦。”
      “吃你的饭!”金猊怒道,把一盘醋萝卜全丢进龙霓碗里,“小王八蛋是饿死鬼投胎么,再多的饭也填不满你的胃!”
      “天天往返修罗界和天界,哪有空闲吃饱饭!”龙霓抱怨,“这不才歇下脚,就拖了个油瓶亡命天涯。”
      我尴尬地笑笑,低头喝自己碗里的汤。
      “对哦,你还没说怎么带着他从浮黎大典上逃出来的。”鳞沙好奇地眨着眼,往自己碗里加了两勺白糖搅拌着。
      我看着龙霓痛苦地挣扎在饭菜中,连忙替他讲下去:“其实是我太大意,中了凤琬的圈套……”
      前因后果讲完,已是斜阳偏西,竹林映得火红一片。他们三人怔怔地看着我,鳞沙一脸同情,金猊忿忿不平,椒图木然无声。
      “这太可恶了!泥巴,找机会痛扁那凤琬一顿!”鳞沙郑重地拍了拍龙霓的肩。
      金猊不屑:“凤族的败类如今敢猖狂成这样!要在五百年前,拔光他们的鸟毛,也不敢吱一声的!”
      椒图却一直半瞑双目,默不做声,紫瞳深如渊谷,看不出分毫波澜。
      “干爹?”龙霓歪着头凑近他。
      “没事。”椒图抬头,深深望我一眼,似乎已将我看穿一般,“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说……今天太晚了,先歇着吧。小沙子,把右边的房间收拾一下,让小御先住在那里。”
      鳞沙点点头:“好。御,屋子小,有点挤,你将就一下吧。我相信芳姨很快就会派人接你回去的。”
      随遇而安,如此际遇能有个安身之处已是万幸。我帮他们收拾了碗筷,不经意瞥见椒图低声对龙霓吩咐了句什么。而后,椒图木然的神情再未变过,仿佛觉察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突然意识到,能让这位撼动过天界的龙神动容之事,必将是一场浩劫。

      入夜后,我稍作洗漱,躺在竹床上辗转反侧。夜风席席入林,竹叶摇影,细泉幽吟。朦胧月光映进窗来,笼了我的脸。我不禁思绪万千,月上的那个人,是否守着寒宫黯然落泪?
      我揉了揉双眼,挥之不去徜蛾的影子。思念一个人确是辛苦,再美的景致也比不上那人的一抹侧影。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我干脆起身,坐到窗边,望着月色清辉祈盼他平安无事。
      想到他那张惨淡的脸,我垂眼自责。不经意瞥过窗下菜圃,却见那株孤零零的桃树边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倚在水畔筼筜上。
      定睛细细看去,是椒图和龙霓。椒图面色微沉,眉间生出种威慑天下的气度。他披了件月白外袍,头发披散在肩头,负手之态如若一个运筹帷幄的军师。龙霓正轻声说着什么,依旧没换下那身黑衣,蹙起的眉头压抑了他往日的无邪。
      我凝了神,提气封灵,将他们二人的话悄悄听入耳中。
      “干爹,没有凭据就这么怀疑,可是很严重的!”
      “防范于未然还要什么凭据?”椒图神色凝重,“其实你也有这个感觉吧……这回幸好芳儿留了一手,秘遣你去修罗界……婆娑川的异军突起定有古怪,那个神殿的传闻虽然真假未知,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龙霓踢了踢地上石子:“那个神殿根本杳无影踪,难道能藏到婆娑川底下?什么‘混沌古穴’,如果真有这东西,天魔圣战时怎么不用!”
      “六界的奇门遁甲哪是你我能知晓的。你只要提醒你芳姨,当心天界每一个人,尽快找出蛛丝马迹。”
      “……我还是不敢相信,修罗界名存实亡,一直受龙神宫镇压统领,怎么会有人能混进天界作内应,而天界却毫无察觉?”
      椒图扬起了头,凝望竹枝上欲滴的露水,蓦然一叹:“自己永远不会万无一失,再虚弱的敌人,也不全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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