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途同归》扫女

77、封锁村子

　　正当云里雾客栈人仰马翻之际，距三壳镇五里外的荒原上有一队车马，领头的是数十个大鸾卫兵，前后押送着三辆囚车，囚车都上了大锁，顶上的木栅也钉死。

　　怀里的小男孩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林蔬忙抬手轻拍他胸口，慢慢安抚直到小男孩放松下来。小男孩额角上虽包扎了，可血水还是渗了出来，林蔬皱了皱眉头，低头望着自己那被撕得七零八落的中衣摆，里头填充的细棉花早已露出来。

　　林蔬想了想，将细棉花抽出拳头大小，按在小男孩额角伤处，使力又从中衣上撕下一道布条，用布条将棉花扎紧。林蔬透过囚车的栅口望向外面，四周是寸草不生的荒沙隆丘，囚车两旁有卫兵把守着。而一辆囚车内拥挤着近二十人，林蔬看着身旁近前那一张张疲惫凄苦的脸，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这些被困在囚车中的，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少妇孺，有黎朝人、莎柏人和大鸾人，个个蜷缩在一角，双眼空洞无神。林蔬耳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吟，是一位莎柏老者，捂着小腿根痛呼不止，只见他拉起裤管，露出脚踝上一个已近溃烂的伤处，腐肉蔓延，像是生生被咬去了一块。

　　林蔬只觉双眼艰涩，从那些人身上一个个看过去，这才发现这些人身上几乎都有伤处，腿上、手上、脖颈上以及脸上，都是一样的症状。有些隔着衣物看不出来，但从痛苦的面部表情能猜测出隐处也有伤口。林蔬大骇，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男孩，轻扯开他的衣领，便见锁骨处赫然有一道伤处，腐肉渗出粘液，衣领处已沾湿一片。

　　林蔬无力地松开手，包括这小男孩在内的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与外面那些蛮横的大鸾官兵又有什么关系？林蔬冲一个黎朝老人道：“老人家，大鸾官兵为什么抓我们？”

　　老人家佝偻着脊背，好半天才听清林蔬的话：“大鸾……”

　　啪的一声，官兵对着囚车抽了一鞭，怒声怒气地道：“夸器咔哒！”

　　这是不让囚车里的人交谈了。林蔬就此沉默下来，关于她自己是如何被卷进来的？说到这，还得从半个时辰之前说起。

　　一夜好觉无梦，林蔬在三壳镇天还未亮之时便起身了，就着水壶里剩下的一些热水洗了手脸。她的屋子正好紧邻着街面，左右无事，便推开窗子打算等日出。天色微亮，街面上偶尔经过三两行人车马，马蹄声落在路面上，在这寂静清晨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忽然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住林蔬，看穿着是个莎柏小孩，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在道中央跌跌撞撞却徘徊不去。林蔬定睛细看，发现那小孩张着嘴喊着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飞驰而来，林蔬尚还来不及惊呼，那马车便将那小孩撞飞了出去，那小孩砸落在树底下，生死未卜，而那马车许是未曾留意到，扬尘而去。

　　林蔬心中惊惶未定，正想着去同纪深说一声，余光瞥见树底下伸出一只干瘦的小手，费力地往道路中间爬去。林蔬暗叫不好，忙冲出房门赶去救人。

　　一路奔到树下，见这小孩脸贴地全身趴着，林蔬忙使力将小孩扶起来，这才发现是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皮肤雪白莹透，卷曲的金色毛发在初升的日光下熠熠生辉，额角上被撞得厉害，渗出成片血迹，醒目得刺眼。

　　“小孩，你醒醒。”林蔬伸手探过他的鼻息，只是昏厥过去。

　　小男孩昏迷之中张了张嘴，林蔬凑近细听，却没听到任何音节。救人要紧，林蔬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小男孩背到肩上，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几声怒喊：“器哈勒都！器哈勒都！”

　　林蔬回身一看，便见五六个大鸾人，准确来说是大鸾卫兵，正朝这里追来。纪深曾说过莎柏人与黎朝大鸾一向交好，纵使是蛮横的大鸾人，也颇为忌惮莎柏人的财力。既是如此，这些大鸾卫兵为何要抓这莎柏小孩？

　　大鸾卫兵追上林蔬后，将林蔬浑身打量过，不知为何不去理会林蔬，转而粗莽地去扯林蔬背上的小男孩，把林蔬扯得一个趔趄，差些摔地上去。好在林蔬情急之下借了些巧力，一个旋身避了过去，抱着小男孩倒在一旁。

　　“顾颇器扎耶依路哈……”三个大鸾卫兵气急败坏地上来按住林蔬肩膀。另外两个去扯林蔬怀里的小男孩。

　　林蔬大叫：“放开我！不要动他！”说着胡乱挥手去打卫兵的手。

　　卫兵不顾林蔬阻拦，继续恶狠狠地去拽小男孩，林蔬一个翻身将小男孩覆在身下，差点问候他们祖宗：“不要动他！你们瞎了吗！这小孩受伤了啊！”

　　卫兵没料到林蔬反应这么激烈，一名卫兵抽出弯刀指着林蔬，林蔬心头一跳，怔愣间被推开。

　　小男孩失去了遮挡，卫兵对着他粗暴地踢了两脚，小男孩却仍然晕厥不醒。林蔬从旁看着气愤不已，却被其他几名卫兵格挡在一旁不得靠近。

　　“拉地与哈也临立砸……”卫兵们用大鸾话交流，林蔬听不懂，只能注意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见领头的那名卫兵神情转而狰狞，下了声命令：“卡卢萨！”

　　林蔬心中忽感不妙，下一刻果然就看到一名卫兵对着小男孩举起了弯刀，作势就要刺下去……

　　“他……他还活着啊！还活着啊！”林蔬骇然大叫，手舞足蹈地拼命想阻止惨剧发生。

　　许是林蔬叫得太不寻常，领头的卫兵总算朝林蔬看了过来，林蔬及时抓住这生死时机，奋力推开格挡的卫兵，冲到小男孩身边，探着小男孩的鼻息，又用手背摸了摸小男孩的脖颈，想向这群官兵证明小男孩还活着。

　　出乎林蔬意料之外的是，这群官兵立时退后两步，看林蔬的眼神都变了。林蔬尚不知发生何事，卫兵又再次拿刀指着她，又在小男孩身上比划两下，其中意思再明确不过，是要让她跟他们走，否则就要有人横尸当场。

　　林蔬望着躺在地上的瘦小身躯，单薄无助，却受这世界残酷无情地对待。只要她想，她此刻尚可以脱身离去，但在她离去的同时，一条鲜活的生命也将结束。

　　林蔬想到了弟弟林果，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不远处云里雾客栈的招幌，肃色道：“我跟你们走。”

　　就在林蔬胡思乱想之时，囚车哐当一声忽然缓了下来。林蔬和囚车里其他人从栅口望出去，便见不远处有个小村庄，不待她多看，领头的卫兵扬声喝了一句话，囚车旁的卫兵立时扬起手中的皮鞭，重重抽打在栅口，囚车里众人恐惧地缩了回去。

　　紧接着囚车里有人哽咽哭泣，是一名大鸾女人，发髻散乱，领口的毛领已是脏污不堪，只见她先是哽咽两声，便双手捂脸痛哭起来。这女人一哭，其他大鸾人也跟着哭。林蔬心猛地一沉，因这女人是大鸾人，听清了那领头卫兵所说的话，所以才哭了……

　　囚车最后直接停住不再往前走，最前面那辆囚车的锁被打开，卫兵让囚车上的人一个一个下来。轮到最末林蔬这辆囚车，林蔬注意到每一个人下去之时，大鸾卫兵便会全身扫视过。林蔬怀里抱着小男孩，因此等众人都下去后，这才艰难地往外挪，大鸾卫兵不耐烦地伸手要来拽，林蔬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别动我，我自己走！”

　　那卫兵一愣，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明明清亮得像草原上的星，此刻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林蔬下了车，让小男孩倚靠在她臂弯里，那卫兵这才回过神，在小男孩身上看了看，又盯了林蔬一眼，便放两人往前头去。

　　大鸾卫兵用绳子将每个人的手脚捆缚住串在一起，活像是被串在一根绳上的活蚂蚱，脚步虚浮地被卫兵往前推着走。直到村口就在眼前，领头卫兵一声令下，抽出腰间的弯刀对着众人喝道：“库里嘎！”

　　有听得懂的大鸾人立刻往村子里面奔，这一奔便拽着后面的人一起，一时间跌跌撞撞，人踩着人，像个人间炼狱。林蔬绑在最后，因护着小男孩，腿上也吃了两脚，痛得她直抽气。

　　众人刚进村口，身后哗啦一声巨响，大鸾卫兵拉上了村口的栅门，栅门和左右篱笆各三米高，门和篱笆上都插了木尖刺，这是将村子彻底封锁了。一时间村口哀声四起，不少老人妇女不顾尖锐的木刺，奋力捶打着栅门，手上鲜血淋漓也毫无所觉，而外头的大鸾卫兵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留下十几个卫兵把守村子，其余的上马绝尘而去。

　　林蔬不哭也不叫，努力将小男孩和自己身上的绳索解开，忽然怀里一动，对上一双清澈无辜的碧色双瞳。

　　“啊，你醒了。”林蔬喜道。

　　小男孩睁眼迷茫地望着林蔬，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林蔬张了张嘴；“……”

　　凝神听了片刻，林蔬这才明白过来，这小男孩是个哑巴。

作者有话说

　　嘿嘿，如约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