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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补觉同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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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蔬笑道:“没想到在这又遇上壮士。”
“多谢姑娘相赠。”那人冲林蔬拱手示意,豪爽地咬着蟹壳黄,对林蔬的装扮并不多问。
纪深见林蔬似与这人相识,正感到诧异,这时老袁凑近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字:“杨。”
纪深神色微动,走到林蔬身旁:“林姑娘。”
那人视线落在纪深身上,眼前便是一亮,这位公子可谓是一等一的品貌,比之他所见过的那些名门公子也是不遑多让:“这位公子是哪里人士?”
纪深笑答道:“在下姓纪,字安为,长光城人士。”
那人点点头:“原来公子是长光城人士。”
“壮士与林姑娘是相识?”纪深看了看林蔬。
那人和林蔬对视一眼,皆笑了。林蔬三言两语便将昨夜的情形说了,纪深听完笑道:“原来如此,今日在这渡口又碰上,果真是缘分所至。”
那人约请纪深和林蔬坐下:“相识便是缘分,二位若是不嫌弃,还请同桌喝碗粗茶吧。”
林蔬和纪深应声坐了,纪深状作无意地问道:“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那人顿了顿道:“二位只唤我屈二便是。”
对方年纪摆在这,纪深和林蔬自是不敢从:“原来是屈二爷。”
屈二爷笑了笑,并不介怀:“二位这是要往南,还是往北?”
纪深答道:“纪某与林姑娘这是要北上莎柏,行经望峰渡口,便进来要碗茶喝。”
屈二爷意外地看了林蔬一眼:“这位小姑娘也要去?”
林蔬笑道:“屈二爷如此说,难不成莎柏是虎狼之穴?”
屈二爷摆摆手笑道:“看二位一行人作了普通商旅装扮,而这位纪公子又有过人之能,自是不会令姑娘涉险。只不过,黎朝至莎柏路途遥远,中间还有一片不毛沙漠……”
“原来屈二爷是瞧不起我。”林蔬嘻嘻一笑。
屈二爷意外地看向林蔬,这小姑娘心可真宽,想了想便笑了:“且不论其他,单姑娘这份胆识,便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林蔬敬屈二爷一碗茶:“游历天下,光有胆识可不够。”
林蔬说这话时神情坦荡,话中透着极致洒脱之意,饶是纪深都感到震诧,更别提和林蔬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屈二爷了。
屈二爷将茶汤尽数喝下,真心地赞道:“好!今日以茶代酒!待姑娘归来,今后若是有缘再见,我定要敬姑娘一杯酒!”
纪深从旁看着:“屈二爷既如此说,想必此行是要南下?”
屈二爷见纪深进退有礼,心中极为赞赏,话匣子便打开了些:“不瞒二位,我这是要到清州去。”
清州?林蔬在书上见过这地名,偶然也听人提及过,二十多年前,清州原是前大皇子的封地,先帝病逝后,当时的太子和大皇子在清州曾有过一番鏖战,最后太子登上大宝,大皇子却成了刀下亡魂。这段历史可以说是振元帝最不光彩的一笔,却也是振元帝成为一国之君的战绩,谁也不能抹杀去。
屈二爷点到即止,没有再往下详说,纪深和林蔬自也不会追问。一行人用过吃食茶水后出了茶寮,屈二爷上马前冲林蔬和纪深抱拳:“二位一路顺利,后会有期。”
林蔬和纪深道:“后会有期。”
屈二爷略一颔首,跨上马背,似一道疾风驰骋而去,扬起身后黄沙漫漫。
林蔬和纪深也上了马车,老袁看了自家公子一眼,犹豫道:“公子,是他么?”
纪深靠着车壁闭目凝神:“老袁何时见过他?”
老袁有些不敢确定:“前年宣威旗兵马胜战归来,在临恩城楼看过一眼,当日穿的是麾衣铠甲,今日是寻常劲装……有七分相像……”
纪深睁开眼:“是他,无误。”
老袁张了张嘴,一时间无言。
“启程吧。”纪深吩咐道。
老袁应声放下车帘,扬起马鞭,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沿着弯曲山道蜿蜒而上。
马车行了五日,沿途草木渐渐露出颓势的绿,空气中湿度变得稀薄,气候也从炎夏过渡为凉秋。往边境去的这一路上,夜路是不好走的,若是刚好赶到大些的市镇还好,至少能在镇上的客栈打尖,遇上路况不太好的地界,能寻到投宿的人家已是大幸。
有一日行至天色昏暗,再往前行驶是不明智之举,一行人只得寻个妥当空地,捡柴生火造饭。老袁去林子里打些野味猎物,老袁去摘点野菜山菌子,青山拎着水囊去溪边装清水,造饭这活计便由林蔬包揽去,纪深虽插不上手,却也帮着取米递水。
野外条件有限,老袁打回来一只野鸡和两只野兔,老袁经验老道,很快就将猎物拾掇好。林蔬熬了一锅热腾腾的野山鸡粥,粥里加了山菌子和紫苏叶,只搁了些盐巴便香气扑鼻。野兔去了内脏,两面拿老姜去腥后,抹上盐巴和胡椒粉,架在柴火上烤,烤得滋滋作响,兔油滴落在火苗上,使得火势更旺,不一会儿兔肉便烤熟了。
一行人兔肉就山鸡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吃得格外尽兴。林蔬吃过后便着手收拾小包袱,油盐酱醋重新密封,用过一半的老姜包扎妥当。
老吕头从旁瞧着啧啧称赞:“还是林姑娘想事周全,出门前还准备了这许多,否则今夜只能干饼子配水了。”
林蔬笑着道:“是田雨姐姐懂我,事先替我准备好的。”说着晃了晃自己的右手,自嘲道,“你啊,真是闲不住。”
众人皆笑了。吃饱喝足,大家便商议起今夜露宿之事,老吕头等人自是要将马车留给林蔬和纪深,三人商量轮流守夜。
林蔬就在众人说话的工夫,回马车上抱了件大棉袄子下来:“坐了一天的马车,腰酸背痛,今晚谁都别叫我睡车上了啊。”
纪深笑着看她一眼:“老吕头和老袁上前头马车歇着去,青山上半夜后头马车上歇着。”
青山忙道:“那公子和林姑娘呢?”
纪深面不改色地道:“林姑娘值上半夜,下半夜换青山。”
青山还待再问,却被老吕头一把捂住嘴往马车旁拖,老袁则是在后面闷头跟着走,老吕头回头见纪深没有反对,越发笑得老奸巨猾,就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公子,林姑娘。老头子困了,这就先去睡啦。”
青山本想说的是:“怎么能让林姑娘值夜呢?而且这么一来,公子岂不是值了一整夜?”
林蔬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望向纪深:“这么一来,纪公子岂不是值了一整夜?”
纪深笑得云淡风轻:“无碍,明日车上补觉便是。”
林蔬笑着在火堆旁的石头上坐了,抬头对纪深道:“纪公子也坐着烤烤火吧。”
“好。”纪深便见火光辉映下一张灿烂明媚的笑脸,嘴角不禁扬了起来,依言在林蔬身旁坐下,往火堆里添了两根干柴。
林蔬思忖道:“咱们组个同盟,可以叫补觉同盟……”
纪深笑了,眉眼透着快活之意:“林姑娘的点子可真多。不过这名儿不错,就这么定了……”
林蔬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料到纪深这么赞成,嘴张得老大。
“哈哈。”纪深被林蔬这惊诧的反应逗笑了,想起上回林蔬醉酒后的样子,笑容愈来愈深。
天上月朗星稀,将人间照得朦朦胧胧。
两人说笑了一阵,纪深见林蔬衣着单薄,伸手拿过旁边的棉袄子交给林蔬:“林姑娘,夜深了小心受凉,还是穿上吧。”
林蔬忙谢过,把自己包成个粽子。转头看纪深一眼:“纪公子穿的也少……”
纪深笑道:“尚不觉着冷,一会儿回马车上拿。”
林蔬忽然道:“这一趟出来,我发现纪公子与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纪深忽然有些紧张:“何处不一样?”
林蔬想了想道:“纪公子贵为名门子弟,身上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和老袁他们同寝同食……”
纪深笑意渐深:“名门子弟并非纪某所愿,也并非纪某所有,不过是皮囊假象罢了。走什么样的路,成什么样的人,才是纪某自己所能掌控的。”
林蔬看了纪深一眼,赞道:“说得极好。”
纪深侧头看着林蔬:“林姑娘何尝不令纪某刮目相看。这一路上并不轻松,走的并非皆是坦途,投宿之所都简陋之极,如今日这般露宿荒野之事,后头定是少不了的。而林姑娘半点儿不计较,始终应对自如,也不拘泥于世俗礼教……就连老袁那闷性子,私下也夸赞过好几回。”
这一路上,他虽尽可能地为她提供最好的吃住条件,可到头来发现林蔬是个无需人刻意关照的姑娘,大家能受的苦,她也都坦然受之,眼眨都不眨一下。
林蔬被夸得脸红:“纪公子有所不知,我这是心野,总想着往外头跑……不过老袁的夸赞,我还是不客气地收下了,嘿嘿。”
纪深笑道:“林姑娘当得这样的夸赞。”
望着那双清亮皎然的双眼,纪深犹豫片刻终道:“林姑娘当初让纪某打听的那位杨璟璃……”
说到这果然见林蔬神情一变,纪深知道林蔬迟早会知晓这些,可又不忍她卷入是是非非,便想着先为她挡上一挡:“纪某冒昧想问问,这位杨璟璃与林姑娘的关系……若是林姑娘不方便透露,便当纪某没提起过此事吧。”
林蔬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当初烦请纪公子帮忙打听,本就该将事情原委告知纪公子……只是,我也不知这事该从何说起。”
纪深微讶:“那林姑娘是从何得知杨璟璃此人?”
林蔬仰头望着清冷鸦黑的夜空,叹了一口气:“杨璟璃是我娘,我猜测她本名叫杨照婉,杨璟璃是她的化名。”
纪深一惊,杨照婉若是林蔬的娘,那林蔬岂不是……饶是一向杀伐果断的纪深,此刻也不由犹豫了,究竟该不该告诉林蔬呢?
“这事儿想必难查,让纪公子为难了。只是我识人不多,纪公子又是可信赖之人……”林蔬感到惭愧,她向来不爱麻烦他人,只是这事在她的能力之外,除了向纪深求助,她想不到其他办法。
纪深却忽然笑了,因林蔬所说的话,心头泛起一重重暖意,她说她信赖他……
“林姑娘,纪某已经打听到一些线索……”纪深已经下了决心,纵使再难再复杂又如何,他陪着她便是。
林蔬倏地抬头看向纪深,纪深对她安抚一笑:“其实,那位屈二爷想必就是杨照婉的兄长,杨家排行老二,名唤杨不屈,是圣上近日刚封的宣威将军。”
叮的一声,似地面碎裂开一道罅缝,破土而出的小草终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