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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纪深议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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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这日,林蔬田雨和徐大娘约好一块儿去灵佑寺敬香。原来徐大娘前几日来了长光城,一来王大勇夫妻俩平日里忙忙碌碌,她这做祖母的来帮着照看孙子来宝;二来也放心不下林蔬田雨姐妹俩,反正大河村家里诸事皆有王寿和王大力呢,也没啥好挂牵的,便只身来了。
王大勇的小货栈也开在北区,与林记小吃不在同一条街市,但相距不远。林蔬和田雨晓得徐大娘出门前有爱磨蹭的习惯,自是不等她来找,两人挎了香烛纸钱先出门去。
到了王家,王大勇早早就去了货栈,大嫂陈金兰今日在家,徐大娘见两姐妹来了,忙回屋梳头盘发,林蔬田雨也不催她,坐在廊檐下逗来宝玩儿,来宝这小子生下来时足斤足两,如今养得白白胖胖,头上虽生了毛发,但参差不齐,远远看倒像是个秃了头的小脑袋。
一刻钟过去,徐大娘换了一身丁香色夏衫,显得好看又精神,林蔬和田雨连连夸赞,徐大娘被夸得高兴了,脸上透着美滋滋的笑容,林蔬和田雨瞧着只觉好笑。
灵佑山就在北区后头,走上三刻钟就能到山脚。娘仨一路说说笑笑登石阶往山上走,山峦叠翠,巍峨连绵,入目皆是满眼青绿,观之清爽宜人。
每逢初一十五寺庙敬香的人自是少不了,这一路上遇见许多妇人姑娘结伴而行,长光城内有十数个寺庙道观,而这灵佑山香火尤其鼎盛,听说求事也极灵验,甚至有些信众远道而来只为烧得头柱香。林蔬和田雨对神佛之事持有敬意,却不妄求什么,只愿一家人平安顺遂便足矣。
进了灵佑寺,便见眼前人头攒动,都是来敬香求签的,连挤都挤不进去。
徐大娘看傻了眼:“这……”
田雨想了想道:“大家都从大殿进去,咱们要不先去其他小殿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三人便绕道往偏殿去,世上男女求的不外乎前程和姻缘,因此文昌阁和仙女庙的人比大殿还多,只灵佑法师殿阁要冷清一些。
娘仨进殿,林蔬望着悲悯苍生的塑像,心中的欲与求便显得微不足道,合掌闭目暗叹了一声佛号,起身将线香插进殿前的香炉中。
眼看这挤是挤不进去了,林蔬道:“咱们先去枫叶林吧,一会儿下山的时候再过来。”
田雨和徐大娘皆点头同意,出了灵佑寺往上登,沿途可见许多李子树,是寺内僧人栽种的,来往香客可随意采摘食用。三人有些口渴,便摘了几颗边走边吃。林蔬仰头望了望,还是没瞧着枫叶林,倒是前头也走着两个年轻姑娘,好奇之下便多看了两眼。那两个姑娘平日里怕是不多走路,这会子累得气喘吁吁,靠着石阶旁一棵歪脖子树歇脚。
“知秋姐姐可瞧过这枫叶林?”当中一个苹果脸的姑娘叉着腰大口喘气。
另一个容长脸姑娘拿手帕轻轻擦拭脸侧:“我没瞧过,却常听人说起。公子既放咱们出府散心,正好上来开开眼。一叶,走不动了?”
一叶摇摇头:“歇会儿就能走!知秋姐姐,要是公子能带咱们来该多好,一路上青山这猴儿也能给咱们解闷儿逗乐儿。”
知秋抿唇笑了笑:“你当公子闲着呢,一大早便出府去了。”
一叶捶着发酸的小腿,眼珠子转了转:“公子近来忙什么呢?那胡家小姐……荣华院隔三差五就差人来。”
知秋看她一眼:“公子的事儿,咱们哪里过问得了?”
说着便见后头登上来三人,忙拉了拉一叶的袖子,“快别说了。”
林蔬越过二人走到前头,心思却动了起来。原来这两个竟是纪深身边的丫头,听见了青山的名字,还听到了胡家小姐……
直登了半个时辰,树叶枝梢颜色缤纷起来,待转出山道,眼前的一派青翠乍然换了红妆,片片枫叶打着旋落下,如一把玲珑的小扇,又似松鼠大大的尾巴,叶片和叶脉彼此共生,目之所及是漫山遍野的红枫叶,明明才是夏中,却成了镀金的秋天。
娘仨皆是看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上香的日子,人众这会子都挤在灵佑寺,因此枫叶林里寂静得很,不过还是有人比林蔬三人先到了。
田雨瞧清林子里当中那两人,步子顿了下来,林蔬察觉了,悄声道:“田雨姐姐,怎么了?”
田雨道:“胡家小姐……”
林蔬一愣,视线望了过去,心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林中停着三抬步辇,一位华贵夫人左右各站着一位小姐,身后还有四五个丫鬟婆子环伺。
“汤小姐,这枫叶林不是头一回来吧?”胡夫人笑望着汤华玉。
汤华玉答道:“老太太带我来过两回,这是第三回呢。”
胡夫人拉着左右两人在林子里赏枫叶:“我做姑娘那会儿,可是常到贵府耍玩儿的。老太太一向康健幽默,不知近来可好?”
汤华玉知礼地答了:“一切都好,有劳夫人挂记。”
胡夫人满意点头,侧头瞧了胡瑜卿一眼:“瑜卿,还惦记着上香呢?”
胡瑜卿忙掩饰过去,笑道:“太太,上香有什么好玩?陪着太太赏枫才是好呢。”
胡夫人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却只亲昵地拍了拍胡瑜卿的手背:“我本让人与住持商量好了今日要让瑜卿烧头柱香,不料当中竟出了岔子……瑜卿可怪我?”
胡瑜卿笑着道:“太太净说这见外话,女儿怎会不知太太一向只有为我好的?”偏过头时却不易觉察地抿了抿唇。
胡夫人笑眯了眼:“我儿不急,纪夫人那儿可是点了头的,这门儿亲事纵是不上香也是能成的。”
说到这个,胡瑜卿便红了脸,只垂着眼不说话。汤华玉憋了好久,终究忍不住道:“胡夫人,同瑜卿议亲的是纪府哪一位公子?”
胡夫人笑得开怀:“还能是哪一位?瑜卿眼界高,自然是那位纪三公子了。”
汤华玉一愣,她虽没有门第之见,可世人多注重这些,布政使嫡子要与商户之女议亲?不过她向来得体知礼,只笑道:“我常听人说起这位纪三公子,都说他相貌清俊,文采卓绝……”
胡瑜卿羞涩难当,却又想听人说得更多,只垂着脑袋装聋子。
林蔬和田雨不愿再看那装母女情深的场面,拉着徐大娘转另一头去了。
田雨见四下无人,这才道:“纪公子怎会与那……”蛇蝎心肠四字顿在口里说不出来,“与那胡家小姐议亲……真是……”
徐大娘方才迷迷糊糊地听了只言片语,这会子听田雨这般说起,忙道:“这胡家小姐什么来历?听你们的口气,好像不大看得上她?”
林蔬简要地将琼娘的经历说了,徐大娘惊道:“琼娘她……这胡家小姐真是作孽啊,纪公子一表人才,哪能娶这样的姑娘!”
田雨担忧道:“不知道纪公子晓不晓得这事儿。”
林蔬想起方才半道上碰见的两个丫鬟:“怕是早就知道了。”
且不提灵佑山上众人各怀心思,此刻纪府大门口迎面撞上两拨人。
一身官服的纪鹤年顿住了脚步,视线落在来人身上,五官清俊,眉眼像极了亡妻。纪鹤年收回心绪,沉声道:“听说近日你频繁出入临恩,书呢?不读了?”
父子俩住在同一屋檐下,时隔大半年才碰见,一见面就问科考。纪深唇角微勾:“听谁说?于氏?”
纪鹤年一怔:“什么于氏,她是你母亲!”
纪深抬头直直地盯着纪鹤年:“我的母亲如今只是一副香案,难不成于氏想试试?”
纪鹤年心头火起,对方明明是他的儿子,可不知为何,他对纪深却总是感到发怵。冷哼一声,一甩袍袖就走:“逆子!”
“纪大人还是管管自己的内宅吧。于氏连与商户之女议亲这事儿都做得出来,真真是个贤内助。”纪深讥笑道。
纪鹤年惊愕不已:“你说什么?于氏要谁与商户之女议亲?”
纪深笑着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径自越过纪鹤年进了府门。
入了窗明堂,跟在身后的青山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这父子俩相见,每回都是针尖对麦芒,不欢而散。青山发现院子里静得很,过一会儿才想起来知秋和一叶今儿出府去了,便忙忙地去给公子泡热茶。
“公子,荣华院这事儿做得太惹眼。”青山拣了块茶饼,一边对纪深道。
纪深换了一身家常衣衫,坐到书桌前,面上无甚情绪:“被逼急了,就只能跳墙了。”
炉子里烧着水,青山便站着等水开:“荣华院要是能沉住气,也不至于被公子捏住七寸。”
纪深笑得高深莫测:“拿捏个于氏算什么,几个商铺就能让她露了马脚。”
青山点头,他们家公子近日在临恩除了忙碌酒楼开张,另一方面将于氏在临恩的几处商铺整垮了,用公子的话说,就是给于氏一个小小的教训。
“公子让知秋和一叶姐姐去灵佑山,不知有什么用意?”青山问道。
纪深提笔在一封信件上落了款,推到一旁待墨凝干:“今日胡家夫人与小姐到灵佑寺烧头香,头香是烧不着了,枫叶林怎么也得看一看。”
青山听得一头雾水:“那知秋和一叶……”
纪深笑了笑:“借她们的口把事儿闹大。”
闹大?公子还要把这门亲事闹大?青山不解:“公子怎么不避一避?”
信件已干,纪深将信递给青山:“加急送出去,本公子正是要去避风头。”
青山低头一看,信件上写着“拓晔亲启”,拓晔是莎柏族长的儿子。青山回过味来:“公子要去莎柏避风头?”
“嗯。”纪深点点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眸光点点渐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