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途同归》扫女

7、李二上门

　　“嗯。”纪深漫不经心地应了。

　　青山想了想这才道：“公子，李二这会儿在府外候着呢。”

　　“哦？他来了？怎么说的？”纪深身形不动。

　　“昨儿有人托牙行卖宅子，是个乡下的宅子，约好了今日去瞧瞧。李二记着公子您的嘱咐，暗暗留了心，趁夜从双云镇赶过来，说是问公子您讨个主意。”青山顺便将宅子主人所述牙行抽成等事宜，一起回禀了自家公子。

　　听到这，纪深这才转过身来，只见他面如冠玉，丰采高雅，乌发高束，穿着雅致的鸦青色缎子衣袍，袍内隐约透出绣纹，腰系玉带。纪深看了青山一眼，眼中满是兴味：“乡下宅子？这宅子主人倒是有趣儿。青山你今日同李二一起去瞧瞧。告诉李二，若是这事儿办成了，银子从本公子这支给他，宅子抽成不上账面，都归他了。”

　　青山应了：“是。”顿了顿又问，“不知公子对宅子有什么要求，小的也好瞧个仔细。”

　　纪深瞥了他一眼：“本公子的喜好，你心里竟没数？”说着随手拿起桌上一把折扇轻轻砸了过去，“这点儿差事要是都办不妥当，赶明儿你就到门房里伺候吧。”

　　青山忙一把搂住砸过来的折扇，想到门房那个冬天吹风夏天抗暑的地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忙不迭地道：“小的这就去。”

　　纪深不耐地挥挥手，青山将折扇在桌上端正放好，这才飞快地跑走了。刚从角门出去，李二便迎了上来：“青山小哥，公子怎么说？”

　　青山道：“公子让我跟你一块儿去瞧瞧，李掌柜来时可是坐的马车？”

　　李二忙冲巷口打了个手势，立时便有车把式驾着车过来，青山知道府门口不是说话的地儿，便叫李二赶紧上车：“上车再说，公子有话交代于你。”

　　马车很快驶出长光城，青山也将公子的话转述给李二：“公子说了，若是这事儿办成了，银子从公子那支给你，宅子抽成不上账面，都归你了，这是公子原话。”

　　李二大喜，心中暗自琢磨能有多少抽成，转而却又忐忑起来，公子这招啥意思啊？公子出钱买宅子，而他从公子的钱里吃回扣，这能行么？他毕竟不是公子身边的人，拎不清这事儿，便问青山：“公子什么意思啊？我哪敢吃公子的抽成？”

　　青山早将李二那变幻不定的脸色看在眼里：“嗨，不过几百两银子，公子还没看在眼里。况且公子那玲珑手段，不日便能从公中几倍地拿回来。你还担心什么？”

　　李二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儿，纪家三公子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宅子的钱该多少就多少，等最后事情办妥了，公子只需一句话，府中自然会将银子送上。可接着又忧心忡忡地盼着那宅子真是个好的，别白白害他空欢喜一场。

　　很快马车疾驰过双云镇直奔大河村而去，车上的李二和青山皆没心思打盹，在车窗上支着脑袋，打量沿途的景致，不时彼此交流两句，揣测公子是否满意。半个时辰后，外头的车把式吆喝了一声：“前面便是大河村了。”

　　车里被颠得晕乎乎的二人精神顿时一振，掀开车帘子远远望去，绿树掩映，流水环绕，炊烟袅袅，一派悠哉安乐的乡野风光。李二和青山对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满意之色。

　　李二则眯了眯眼睛，目光专去寻黑瓦白墙的独栋宅子，然而根本不用费力找，一眼就看到了，果真和那姑娘说的一般无二，一边指着那宅子一边唤青山快看：“小哥，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不用李二说，青山第一眼就瞧见了，在一众泥墙矮屋之中脱颖而出的宅子，那宅子地势颇高一些，倒是极像他前些年陪同公子去临恩城见过的楼宇，只不过缩小了许多而已。他也没深想，催着车把式快快前去，车把式到了村门口逮着个村民问路，大河村从来没到过马车，村民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马车有些不知所措，但听说是要去林家的宅子，还是认真地指了路。马车缓缓行过，引起村里不小的轰动，纷纷猜测林家这是来了什么客人？

　　马车停稳，李二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审视着眼前这栋小宅子，河水潺潺流经，左右没有邻舍，隔几百步才有别的人家，侧边栽了几丛细竹，显得格外清幽。大门前修了四层石阶，两人拾级而上，见大门已然敞开，青山抖了抖袖子，清了清嗓子，这才上前唤道：“可有人在家？”

　　“来了！”一个清澈沉静的声音渐行渐近。

　　青山紧接着便望见一张恬静美好的脸，肌肤白皙细腻，一双瞳仁明净澄亮，宛若雨后天际，眉眼间一股浑然天成的灵韵：“请问您是？”

　　李二忙走上前来，越过尚在发愣的青山：“林姑娘，是我。”

　　“是李掌柜来了，快请进来吧。”林蔬见是牙行的掌柜，便将二人请进去，微讶地看着那脸颊发红的青衣男子，“李掌柜，这位是？”

　　青山忙直起身体，李二对林蔬介绍：“一位主顾刚好有些意向，便让身边的人一起过来瞧瞧。”

　　主顾？林蔬有些意外，居然这么快就有人要看宅子了？琢磨间却悄悄打量起这位年轻男子，其实说年轻还有些过了，看着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身青衣打扮，举止秀气文弱，李二说是主顾身边的人，倒让她有了个隐约的猜想，这青衣男子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小厮吧？

　　青山主动同林蔬打招呼：“姑娘唤我青山便是。”

　　林蔬笑了笑，端出两杯水，一杯递给青山：“青山小哥。”

　　青山见她笑起来露出一对浅浅酒窝，格外好看，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借着接水杯的动作挪开了视线，转而去看这宅子里头的一应构造摆设。

　　显然这是个两进的小宅子，前头院子右边是正厅，左边是厨房，中间是通往后一进院子的穿廊，西南角还有一间空屋。院子里种满花草，白青相间十分清新雅致，还有一棵延伸到墙外去的大槐树，槐树喜阴是个乘凉避暑的好去处，树下一张打磨光滑的圆石桌，桌旁两只木制小凳，并一张藤编的躺椅。

　　正厅摆设十分简单，上首一张香案，陈列着四张牌位，下首除了桌椅倒没有别的陈设了。厨房拾掇得非常干净，显见十分用心，灶台、碗柜、饭桌、锅盆，就连灶间的柴火也都归置得十分整齐，墙上挂着竹篮，里头搁着鸡蛋，菜案上码着几样菜蔬，灶膛里残留的火苗还未燃尽，不时发出噼啪声响。沿着穿廊到后院，一排五间屋子，只正中那间稍大，屋子里陈设极简，床桌椅柜而已，却是打扫得清爽舒适。

　　绕过墙根儿进了菜园子，见一下子来了许多人，园中一位正弯腰除草的少女立时回过身来，鹅蛋脸，一双黛眉尤其温柔，身上还系着围裙，听林蔬介绍这是家姐，两人便朝田雨点头致意，接着就打量起菜园子。

　　这园子虽小却五脏俱全，一应农具整齐堆放在不起眼的角落，巴掌大的地方却种了各色蔬菜，细看发现都不是杂乱种下的，已经成熟的扁豆角、色泽鲜亮的紫茄子、破土而出的小菜苗，都无不昭示着主人的用心。

　　青山看到这，已经是十分满意了，不过他却道：“姑娘，请问茅厕在哪？我想去方便一下。”

　　林蔬一愣，随即便意会过来，听说古代富户家里使用恭桶，方便时左右还要熏香，想必他这是替主家看看茅厕的状况，便抬手指了位置：“就在那里。”

　　青山客气地谢过，往与菜园子相反的方向走，看到一处绿竹丛生之所在，挡住炎热的骄阳，却又有光线从空隙漏下，竟是个清凉敞亮的茅厕。走进去，青山愣了愣，这是茅厕？怎么这么干净，臭味几不可闻。

　　既然来了，青山便顺势解个手，又发现手边有个竹管子架在木筏之上，好奇地摆弄两下，发现竹管出来的水径直将厕坑冲刷干净，走到门口有一水池，水池上方也是这样的竹管子，旁边还摆着皂角，便就着清水和皂角细细地洗净双手，心中大为感叹这份巧思实在妙极。

　　而外头的李二也发现了竹管的用途，对着厨房门口的菜池和石盆研究半晌，对能够引用活水这件事十分惊喜，连连夸赞林蔬：“姑娘真是妙人儿，这心思真是巧啊。”

　　林蔬见看得差不多了，这二人表情看着像是挺满意的：“这是家父所思所想，我不过是占了个便利罢了。”

　　李二看林蔬面色郁郁，便问：“令堂令慈何在？”

　　林蔬偏过头去：“家父家母已然逝世多年，我作为家中长女难以支撑门庭，迫不得已才将这座宅子卖出去。”

　　青山走出来刚好听见林蔬的话，心下不忍：“姑娘放心，若是我家主子中意，定会好好珍用。”

　　李二匆忙咳嗽一声：“呵呵，青山小哥，这宅子我看着是不错，却不知你家主人可会喜欢？”

　　青山自觉失言，但话已说出，跟在公子身边七年，他多少能猜测公子的心思，这宅子清净又干净，内中虽然简单朴实，但贵在那份巧思，对这事儿已有八成把握。便对林蔬道：“这事儿我回去便回禀主子，成与不成都会通知姑娘。姑娘请放心！”

　　林蔬点头：“却不知这价格……”

　　李二笑着道：“姑娘放心，先前的约定仍然作数，想必……”说着看了一旁的青山一眼，“想必若是那位主顾真喜欢，定会给姑娘一个满意的价。”

　　青山挺了挺腰杆子：“李掌柜这话说得是。”

　　李二想了想，内心许是挣扎过一番，走之前说了一句：“姑娘，若是成交，佣金便按当初说的第一种方式来吧。”

　　林蔬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行，按李掌柜说的办。”

　　林蔬踌躇一会儿，还是将外墙修补过之事提前告知。李二和青山看了看外墙，却没看到什么痕迹，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反而还赞林蔬为人实诚。听他们并不在意，林蔬便放下心来，亲自将两人送上马车，又看着马车行驶出视线之外，这才转身掩上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