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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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师很少追求什么。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也是永无止境的流浪。
他们就如同落入水中的一滴墨，看似勾勒出虚无缥缈的线，转眼间消弭于无形。
这是宿命般的结局，但开始时并不是每一位虫师都会如此淡然。尤其是半路出家的虫师，他们往往会被各种各样的力量所迷惑，沉溺其中。最终自然的铁律会无情地打破他们的幻想，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们自身的渺小。
鹿苹忘记自己踏着这绵延的时光行走了多久，很多事情在她脑海里因为错综复杂的时间线模糊不清。但有两件事被深深刻印在脑海里，不随时光荏苒漫漶分毫。
第一件事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银古除虫。
那虫会幻化成人性，蛊惑人心。在目的达到后，放火烧了它们寄居的人类的屋子。银古及时赶到时，却被已然迷惑的委托人狠狠地插上了一刀。银古看到鹿苹惊慌的神色，硬是忍着痛没出一声，弯腰捂住伤口，挥手将那粉末撒入火海。而那种被称为“棉茸”的虫，逐渐从人形像是泥浆一样融化，绿油油的，既渗人又恶心。
这是鹿苹第一次见到和空中轻盈曼妙漂浮翻转的虫不同的类型。
回到旅舍后她安静地看着银古包扎伤口，适时地递给他棉球和绷带。
“呐，银古，我讨厌它们。”
银古无奈地笑了一下，三下五除二包扎好，将木箱和风衣扔到一旁，放下卷起的衬衣与灰色毛衣，点燃一支虫烟慢慢地吸了起来。良久后他才揉了揉鹿苹毛躁躁的头发——那时的她还是一头短发，银古刚刚给她起了名字。
“小苹，不要讨厌它们。它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人与虫，只不过是为了各自的生存而努力罢了。”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自然的规律不会更改。”
“所以，不要试图挑战自然，不要妄图人类所不能拥有的能力。”
“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银古这话说得风淡云清，但多年以后，在松下村塾生活的某个下午，当鹿苹淡淡地警告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们“世间万物，各有其理”时，她却突然恍惚地想到那个时候，银古也是这样清淡的语气，而他，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有过失去本心后沉痛的领悟？
而这第二件事，正是她永远不愿去触碰的，却刻骨铭心的伤痛。是她一辈子的耻辱。
那是鹿苹第一次见到吉田松阳。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人们称呼他的名号有很多种，“怪物”、“恶魔”……而他那双猩红色的双眼，恰如他自我介绍时嗤笑而出的名字一样：
“虚。”
那的确是很久很久之前了。那时鹿苹刚刚被藏在碧玉中的虫“虚”转移到这里，她翻山越岭，来到这个小村落。村落背后是光脉流涌动的大山，富饶美丽。而她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听闻这里出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死，会不停复活的”人形怪物。出于对时空的陌生与茫然，她决定跟随自己的兴趣行动。
面对村民对外来人警惕的目光，鹿苹径直走到那个被绑在柱子上，衣服破烂的青年面前，垂下头打量他。他生有一张端正的面庞，饥饿使他瘦削的脸更加棱角分明。但是当他抬头看向鹿苹时，那双猩红的眼眸让她情不自禁地颤抖。
那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漠然，冷酷，嘲弄，统统针对的是人类这个群体。而他更像是睥睨众生的神，在属于自己的十字架上饱受愚钝的折磨。但他并不在乎。受伤，然后再痊愈，就像普罗米修斯推动那巨大的石块一样，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死循环。
鹿苹掏出一把小刀，低声说道：“失礼了。”
然后用小刀轻轻在他手掌的部位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几乎在她抬起刀的瞬间，那伤口已经愈合地完好如初，不留一丝痕迹。
她了然地望向周围村民恐惧的神色。对比自己更加强大没有弱点的存在，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都是厌恶与排斥。这样的人心，他们作为虫师，多多少少也能体会到。
鹿苹手腕翻转，割掉绑缚青年的粗麻绳，在周围人抬起矛和木棍的瞬间，开口说道：“这个人不是怪物。他只不过是因为虫的缘故得上了一种病。”
“虫？我们这里并没有这样的虫子。”一个看似村长的人恶声恶气地说。
“这里的‘虫’并不像各位所认为的，是哪一种昆虫。而是一种更接近事物本源的存在。它们和人类一样共同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它们。而我们这些人，作为虫师，正是为了解决虫与人之间的矛盾而存在的。”
鹿苹难得的耐心解释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周围人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一个妇女提高她那尖利的嗓音说道：“可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那些鬼东西吧？这么说，这一切也有可能是你为这个怪物编造出来的！”
鹿苹头疼得不行，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民风闭塞，如此不开化的地界。
“不然这样吧，你说它得病了，那么你就把它治好给我们看。这样才能证明你是正确的。”
鹿苹直起身，定定地扫向周围的人，一字一顿地说：“好。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不要再用‘怪物’‘它’这样的字眼称呼他。他只不过是一个病人，请你们放尊重些。”说完后她无视村民们怨怼的目光，转身看向从刚才开始未发一言的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沉默半晌，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虚。”
他的声音如同破旧的手风琴，声带摩擦时发出嘶嘶啦啦的声响，嘶哑低沉。
而鹿苹听到他的名字时，心倏地一颤。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初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