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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启东哥给我送来了两本财会方面的专业书,这两本书前两天网上都断货,是他去省里学习时买回来的。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他好像瘦了,脸色发黯。婶婶也注意到了,说道:“启东,当大夫这么累呀?看你,都瘦了。”
      启东哥憨厚地一笑:“小姨,累倒不是很累,就是忙了点儿。”
      “年轻人忙点倒是没什么,可是也别耽误了大事儿,你三十出头了,个人的事也得考虑考虑了。你妈这样的慢性人都开始着急了。”婶婶最近脑袋里装满“婚姻大事”四个字,未婚青年都成了她的教育对象。
      启东哥仍是一笑,也不回应什么,只说:“小姨,我回去了。”
      婶婶还在唠叨,启东哥已经出了门,我也跟下楼来。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走在启东哥的身旁,心里充满甜蜜。
      “小竹,进修是好事,可是也得悠着点儿,别再熬夜了。”启东哥别走边说。
      我脸上不由得就带了笑,“放心吧,我身体特好,偶尔熬夜没问题的。”以前考初级证的时候,因为白天事太多,晚上熬过通宵是常事,现在只是睡得晚一些罢了。倒是启东哥,他黯淡的脸色让人看起来心疼。“哥,你才要注意别熬夜,脸色这么差。”我说。
      “可能是下午手术时间长了点儿,我身体没事的。”他说。
      我知道他这个样子除了因为忙工作,还因为在吃饭上也不怎么上心,他是忙了就随便吃包泡面的人。我说:“哥,周末你回来吗,我给你做荠菜饼吃。”启东哥不太喜欢吃肉,喜欢吃清淡的食物。这个季节,荠菜正新鲜,我记得他爱吃荠菜饼。
      “好,我尽量回来。最近医院事儿多,特别忙。”他心情似乎比刚才好了很多,“小竹,如果时间允许,我陪你去郊区挖荠菜。”
      如果用蜜糖般的感觉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是最恰当不过的。
      我们并肩往前走,一直走到启东哥的楼下。他停住脚步,目光有些迟疑。
      “怎么了?”我轻声问。
      “小竹,前两天我去省里学习的时候,遇到小牧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奥,”我努力把声音放平静,“苏牧姐,她还好吗?”
      “她……好像过得不太好。”启东哥紧皱着眉头,我终于明白了他脸色不好、心情低落的原因了,是因为苏牧姐。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默默地站着。
      几分钟后,启东哥说:“我并不能改变什么,是吗小竹?”
      我没做声,启东哥也似乎并不需要我做出回答。他说:“小竹,不早了,回去吧。”
      我点头。他眉头紧皱的样子让我心痛,可他心痛并不是为了我。
      我爱启东哥,可是启东哥并不爱我,他心里只有一个人——苏牧。苏牧姐是启东哥的同班同学,就住在启东哥家对面的楼上,不光人长得美,上学那会儿还是学霸,气质也好。
      我十一岁从河沟村来到丰市,住在丰市钢厂的宿舍区,整个小区的同龄人里只有两个不把我当乡下人看待,一个是启东哥,一个是苏牧姐。启东哥对我温和亲切,苏牧姐对我淡淡的,却很柔和。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出门替婶婶买醋,醋买好了,却缺了五毛钱,我正不知所措,有人从后面递过来一个五角硬币,我回头,见是一个美丽的女孩,长长的马尾束在脑后,露着光洁的额头,一双眸子熠熠闪光,正微笑望着我。我那一刹那忘记说话,呆呆地站着不动,直到她往外走才说:“谢谢,等我跟婶婶要了钱还给你。”
      她没作声,笑了笑,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叫苏牧,是小区里孩子们的榜样。
      启东哥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总是盛满了羞涩和温柔,他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别的女孩,包括我。启东哥喜欢吹笛子,他当初的理想是考一所艺术院校。可是后来他却出人意料的选了理科,并且毅然决然报了医学院,而这些,都是因为苏牧姐,因为苏牧姐要学医。启东哥那时候发疯似的攻理科,后来和苏牧姐双双考上了一所知名的医学院。
      大学毕业后,不知为了什么,苏牧姐去省城工作了,启东哥却回到了丰市。半年后传来了苏牧姐结婚的消息,她嫁给了省城的一个医药商。
      她从来没对启东哥有所表示,启东哥对她也许如我对启东哥那样,是一厢情愿。
      我记得苏牧姐刚结婚的那段日子,启东哥像丢了魂魄似的,经常发呆,瘦得吓人。那时我还不到二十岁,面对痛苦不堪的他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是默默陪着他。
      我理解启东哥对苏牧姐的感情,这份心思就像我对他的一样。我从来不奢望得到启东哥的爱,只要能让我爱他,只要这世上有一个值得我付出整颗心的人,我就觉得满足。
      周末启东哥并没有跟我一起去挖荠菜,他又在加班做手术。我也没有腾出时间去挖,只能从菜市场买了荠菜,做了荠菜饼。我装好荠菜饼提着出了门,却怎么也打不通启东哥的电话。我猜他此刻正在手术室里,于是骑车赶往丰市第一医院,我一定要让启东哥吃上我亲手做的荠菜饼。
      来到医院的楼下,我却迟疑了,冒冒然提着东西上去找他,会不会让他难为情呢?我只好拨通了温雅的电话:“小雅,你能出来一下吗?”
      温雅气喘吁吁地跑出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让我出来,我这会儿忙着呢。”
      “我想给启东哥送点儿吃的,可是打不通他的电话。”
      温雅嘿嘿一笑:“什么好吃的?我看看。”她打开我手里的兜瞧了一眼,失望地说道:“就这个呀,也至于跑一趟。”她叹了口气,“行,看在你大老远跑来的份上,我替你给他送过去,你可真是……”
      回来的路上,我也不禁为自己叹息,为什么我爱的人始终不爱我。
      可是一想到启东哥能吃到我亲手做的荠菜饼,我的心又明亮起来。
      今天不是周末,叔叔却回家了。叔叔一直在丰市钢厂上班,后来钢厂建了分厂,离市区远一些,叔叔却申请调了过去。那会儿奶奶还在,我还在上学,婶婶不待见我们,一天到晚冷着脸,我想叔叔多半是想躲避家庭矛盾才过去的。
      叔叔每周回来一次,一般都在周末,他回来的时候,堂弟栋梁也恰好休息,我们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饭,倒有些其乐融融的味道。
      今晚叔叔回来,显得心事重重,他对婶婶说:“俊婷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妹夫胃里长了个瘤子,他们那儿条件太差,想到丰市来做手术。”
      婶婶哼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年死活要嫁给那个男人,我就说他家穷,条件差,可她死犟死犟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俊婷是我的姑姑,年青的时候很漂亮,据说上门说亲的人不少,可是她偏偏喜欢上了来河沟村干活的一个泥瓦匠,也就是我现在的姑父,她不顾一家人的反对,毅然嫁给了姑父,跟姑父一直生活在丰市最穷的一个乡镇。姑姑结婚后很少回娘家,我和奶奶搬来城里之后,她来得更少。但是,我对姑姑还是有些记忆的。我很小的时候,姑姑还没有出嫁,她常常给我讲故事,给我梳辫子,带我去田里逮蚂蚱。
      姑姑家里的条件一直不好,可是爸爸去世后,她几次要把我带过去,我记得她曾经流着眼泪对奶奶说:“小竹是我大哥的骨血,我再苦也要替大哥把她拉扯大。”奶奶硬拦下了,“你自己的孩子都要养不起了,还顾得了小竹。”
      我知道姑姑是爱我们的,她之所以不常来看我们,是因为穷,因为婶婶不待见她。
      婶婶问叔叔:“他们为啥非到丰市来做手术,是打电话求你帮忙,还是你大包大揽地要帮忙呀?”
      叔叔低着头,他一向少言寡语,家里的事都是婶婶说了算,他说,“他们那里的乡镇医院根本做不了这种手术,丰市的医疗条件比他们那儿强多了。我没有大包大揽,我是觉得,妹夫病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呀,我们都在丰市,他们要来,我能拦着吗?”
      “省城医疗条件更好,他们干嘛不去?”婶婶一向不待见姑姑。
      “他们不是没钱吗,哪有条件去省城?”叔叔闷着头说。
      “来丰市就有钱了。”婶婶语气冷冰冰的,“你可得跟他们说清楚,可别指望我们,你我都是小工人,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钱。再说,白栋梁马上要考大学了,我们正是用钱的时候。”
      叔叔低着头,小声说:“他们没说借钱。我的意思是,俊婷他们两口子到丰市来治病,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得多往医院跑跑。不管怎么说,俊婷是咱们亲妹妹。”
      婶婶老大不乐意,嘟囔着,“你们这家人呀,唉,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家的。”
      姑父住进了丰市第一医院,就住在启东哥上班的肿瘤科。
      姑姑到家里来了,她的模样没有变,但是明显比以前老了,皮肤粗糙,四十多岁的人,头发就白了好多。
      她嗫嚅了半天,还是说了来意,她是来借钱的。姑姑说为了给姑父治病,家里的积蓄已经全都拿出来了,这回出来做手术,她全村借了个遍,手术费住院费还是差八千块。姑姑说话头深深地埋着,她是个要强的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是不会向婶婶开这个口的。
      “嫂子,等秋上卖了粮食,我们就还。”姑姑低着头,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婶婶自打姑姑进门就没有露出一丝笑容,这会儿脸色更难看, “俊婷,我们是亲戚,生病借钱也不是别的事,按说我们应该帮忙。可是,你知道,我和你二哥都是普通工人,这些年又一直拖家带口的,没攒下什么钱,如今栋梁马上又要高考了,你知道的,现在上个大学花费可大着呢,我和你二哥正为学费的事发愁呢。妹夫的病,我们是真想帮,可是有心无力呀。”
      姑姑的嘴角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我能理解她现在的处境,可是我没有钱给她,我这些年赚的钱都交给婶婶,就留一点日常开销,手里的钱很少超过一千块。
      “婶,咱们帮帮姑姑吧,她这么老远跑到丰市来,人生地不熟的,可叫她怎么办呀?”姑姑的神情真让人心痛。
      可是婶婶不为所动,“瞧你说的,好像我有办法却不帮他们似的,咱们家的情况你最清楚,哪有钱呀?”婶婶看看姑姑,“要不这样吧俊婷,等你二哥回来,让他想想办法。”
      姑姑的脸涨得通红,她站起身来,对婶婶说:“嫂子,我走了。”
      婶婶也站起身来,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要是缺什么就说话,直接到家里来拿,我明儿要有空就去医院看你们。”
      我陪着姑姑走到门外,这之前我凑了我手头所有的钱,只有八百多块,我塞给姑姑,“姑,这点儿钱你先拿着,手术费的事你先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
      姑姑刚才一直憋着,这会儿哽咽了,“小竹,你说,我怎么这么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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