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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8 花魂鸟魂总难留 ...

  •   五年一个月零三天。

      白琊和斐真相守的时间,只有这么长。对于动辄以数千上万年计算寿数的仙人来说,这不过是弹指一瞬。但就是这一瞬间,本来不染凡尘的白琊经历了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恩爱别离和所欲不得。区区一个凡人,竟然让未来的司疫仙尊跌在红尘里,几乎失去道心,又让她因此真正懂得悲悯,这大概是命运的奇妙之处。

      尽管白琊知道,按照仙界的说法,斐真和小虹都只是助她得道开悟的逆增上缘。但白琊一直认为,她并没有悟到任何所谓的“道”,她始终在不安忏悔。无论是对斐真还是对小虹,她亏欠的都太多。

      那时,白琊陪着斐真和麓麒一路到了南疆。恋姒一家和其他草药商人见斐真能写能算,且杂学旁收,无书不读,便请他入伙,帮忙记账、写文书。斐真悟性好,有一些医学的底子,跟那些商人学了几个月,便对南疆的各种药草了如指掌,甚至可以帮着拟药方了。商人们大喜,把斐真奉若上宾,特地盖了间竹楼,供他们一家居住。

      白琊每日陪着斐真采药、制药、给寨子里的人看病。斐真给人看病非常热心,走几十里的山路也不辞辛苦。他说这是他唯一的替父亲晋王偿还杀生罪孽的方式。

      对于白琊来说,在仙界所学的佛法道法,终于不再是空洞的经文。本性、无常、善恶,在这里是一双双或绝望或哀伤或欣喜的眼睛,是被亲人们紧紧握住,却最终凉下来的手;是平时娇惯淘气,但替母亲熬药时被蒸汽烫伤却一声不吭的小孩子;是儿子回天乏术时,忍住泪水向斐真和白琊道谢的老爹老妈;是在父亲病榻前争夺家产的一群不孝子;是盼着妻子早日病死好续弦,因此死活不给斐真开门的狠心丈夫……

      原来生病对于凡人是那么大的一件事。白琊觉得自己在仙界的修行其实再艰苦些也不为过,毕竟是千万人的性命和悲喜。

      仙人被封为一宫主神之前,按照惯例,有二三十年的时间可以游历。白琊想,这二三十年,索性都用来陪着斐真吧。有了斐真,也不用再去游历别的地方了。

      只是,凡人“七十古来稀”,再过二三十年,斐真也不过是四五十岁。不知道自己回到仙界时,他半老不老的年纪忽然独自一人,该怎么办,会不会孤单。虽说那个时候麓麒应该已经长大成家,能照顾斐真了。但不知道斐真能不能找到代替她的人。到时候斐真会伤心吗?

      白琊试探着问斐真:“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当时斐真正在晒草药。听见白琊问这个问题,他放下草药,看着白琊:“我从来不敢想这个问题。遇到你,是命运能给我最高的恩赐。如果终将有失去的一天,我……我只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

      白琊眼眶热了。她强挤出一个微笑:“我是问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我也会好好的。”斐真说完,摘下身上沾满干草药碎屑的围裙,过去抱住了白琊,“我不会怨你,或者怨上天。我会照顾好自己。”

      这真是个单纯的凡人。白琊后来想,那时候斐真不是明明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吗?为什么不求她,问她长生之法呢?是斐真没有想到,还是觉得既然白琊不亲口承认她本是仙人,便不能强求任何不该得的恩赐?

      斐真从未奢望过长生,也从未奢望过富贵,他只希望做个知命惜福的人。这种人,不应该被苍天庇佑,长命百岁,寿终正寝吗?如果这样的人横死,竟然是为了让她早日悟道成为朽木宫的主神,那么这个主神真是不当也罢。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山中大旱,草木尽枯。山里的老鼠寻不到食物,便跑到了寨子里。跟着老鼠来的,还有鼠疫。这次鼠疫毒性极烈,加上以前收上来的各种草药大多已经卖到中原,新的草药因为大旱收不上来,因此草药也短缺。瘟疫横行,缺医少药,整个寨子很快十室九空。

      白琊第一次亲眼看见瘟疫灭门的惨象。恋姒一家前几日还都好好的,可四五天之内,一整家人便无一幸免。开始家中还有没发病的人收葬已死的亲人。但只剩最后几人时,便只能全部倒毙于家中。最后,还是斐真、白琊因为一整天没看见恋姒家中有动静,破门而入,这一家人才得以安葬。

      帮着斐真埋葬了恋姒一家,又到僻静处烧了进恋姒家时穿的衣服,白琊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她不是未来的司疫仙尊吗?她不是一直在动用仙力护着这满寨的人吗?为什么还是哀鸿遍野的惨象?难道……白琊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让她难以接受的念头。

      早知如此,她当初便不该和斐真结缘!

      回家的路上,因为担心麓麒,斐真和白琊都没有说话,却默契地一路走得很快。

      回家一看,麓麒正无精打采地斜坐在床上,时不时咳嗽。

      “麓麒,怎么一直咳嗽呢?喝点水吧?”斐真端了水过来。

      “爹,恋姒来找我玩了,也给她倒一碗水吧。”麓麒抬起头,两眼红红的,指着旁边空空的床铺说道。

      “什么?”斐真没听懂。

      “恋姒来找我玩了……”麓麒说着,又咳嗽了起来,“她说她好几天之前也是咳嗽,浑身没劲动不了,但后来就好了。”

      白琊打了个冷战。恋姒的魂魄,确实坐在麓麒指着的地方。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魂魄跑到小伙伴家里玩了。可麓麒,怎么会看见听见一个魂魄呢?等等,麓麒和恋姒死前的症状一样?

      “麓麒,是娘不好……”白琊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绝望和自责。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种感觉会一直陪着她。

      “白琊,这不关你的事。”斐真脸色苍白,手在发抖。他不得不把那碗水放下,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平静下来。“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草药,给麓麒熬一剂。这寨子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待下去。我只希望这里的人能挨过这一劫,如果不能的话,等麓麒好了,就带他走,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斐真去熬药了。麓麒看见白琊哭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也吓得哭了起来:“娘,你别生气……”恋姒以为自己偷跑来给麓麒惹祸,也跟着一起道歉。

      可是不该结的缘,不是也结了吗?这时候唯有一条路走到黑而已。

      “娘没有生气……娘只是担心麓麒而已。”白琊忍住泪。为了不吓到麓麒,也不吓到恋姒,她又哄着恋姒的魂魄说道:“恋姒,这几天就在我们家住着好不好?恋姒和麓麒都乖乖的啊。”

      这是白琊第一次咽下泪水强装镇定,这是她第一次产生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别人的想法。

      麓麒喝了药,白琊就让他睡下了。恋姒的小魂魄乖乖地坐在麓麒身边,小大人似的哼着山歌。那山歌源于南疆的巫术,是给小孩子驱邪的。

      白琊不知不觉跟着恋姒一起哼唱了起来。她第一次意识到,从“本心”,“真性”的角度上讲,她这个将来的仙尊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南疆小姑娘,并没有任何区别:都会在某一瞬间感到脆弱;但从这个本心中,又可以生出任凭天崩地裂也不会退却的愿力。

      白琊终于平静下来。她想,有些事情,或许必须和斐真好好商量了。她走进斐真的书房。斐真正在整理刚刚写好的几张药方。看见白琊进来,斐真抬头说道:“我拟了几个方子,不知道哪个对付这病最管用。还需要再试试,可惜,我未必有机会试出来了。不过,至少让后人知道有些草药应该常常备着,倒也是好的。”

      “会有的。”白琊这时候已经能熟练地强作镇定了。“再找找有没有草药。寨子里应该还有别人需要……”

      然而斐真伏在桌案上,没有回答她。

      “怎么了?”白琊推了推斐真。这时候,她才发现,斐真已经昏迷了。他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片的血斑。恋姒的父亲和叔叔、小婶的尸体上有类似的血斑,只不过那些血斑已经变成了黑色。斐真手是烫的,额头也是烫的。

      那一刻白琊反而冷静到心中没有一丝悲喜。是啊,这不就是瘟疫吗?瘟疫会是什么样子,她不是几百年前就知道了吗?这不就是她以后将要掌管,但现在还不能驾驭的力量吗?

      白琊把斐真扶到床上,接着整个家里翻箱倒柜地找草药。一点找不到了,看来是全给麓麒用了。她跑到恋姒家去翻,最后总算勉勉强强又凑出了一副药的量。

      白琊抱着草药回家。先看看麓麒,还睡着,呼吸倒还平和;恋姒的魂魄唱歌唱累了,歪在一边也睡着了。接着白琊跑去看斐真,似乎还在昏迷,只是身上的血斑更重了。

      “斐真,你等等,我去给你熬药。”白琊放下草药,握着斐真的手。

      斐真竟然睁开了眼睛。虽然气若游丝,可斐真的眼睛就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一样清澈。

      “谢谢你,白琊。”这个声音,是响在心里的。

      白琊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斐真正在默祷。他的肉身已经虚弱到无法开口说话了。

      “白琊,如果还能再煎一副药的话,留给麓麒吧。我已经向灵命仙尊祈祷过了,把我所剩的全部寿数,都给麓麒。我的病来得这么快,大概是祈祷应验了。真抱歉,我自作主张了。”

      “斐真,你怎么敢背着我拿这种主意……把你之前发的愿收回来!你难道是不信任我?你让我再想想,我一定有办法……”白琊咬着牙,但最后还是哭了出来。

      “别哭,人各有命。能遇见你,我已经心存感激……白琊,你是我所知的最美、最仁慈的神。你还要掌管朽木宫呢,所以,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斐真温柔地笑了——他知道!他从很早之前就知道!白琊握着斐真的手,泪如雨下。

      白琊听见了地府之门洞开的声音。一群黑衣黑甲的鬼使捧着镣铐列着队穿墙而入,把斐真的魂魄从肉身中提起来,铐好。为首的鬼使看了看白琊,又看了看斐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此人的魂魄我们带去轮回了,白琊仙子好自为之。”

      “等等,你们要把这个凡人带走?”一个冷冽的女声蓦然从半空中响起。这竟然是小虹。

      转眼间,小虹已经现身到鬼使们和斐真面前。她拦住鬼使:“你把这个凡人带去轮回了,那么白琊仙子怎么办?”

      斐真第一次看见和白琊容貌一样的小虹,也是大吃一惊。但他很快他便看出来,这姑娘和白琊,确实是不同的两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神仙。

      “白琊仙子和这个凡人婚姻既成,结缘深厚,所以必须同去同归。要么是等着白琊仙子和这个凡人的缘断了,或者等着这个凡人也羽化登仙的时候,白牙仙子的主神之位便实至名归了——“鬼使慢吞吞地说道。

      小虹冷笑一声,打断鬼使的话:“凡人对仙子行淫,至少入恶道轮回十次,清了罪孽,才能修行有成。你怎么不把这话说明白?白琊自欺欺人,你们还不清楚吗?这小子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修行出个结果,等他羽化登仙的时候。仙界不知道已经出了多少变故,别说主神之位,白琊还能不能留着她的仙籍都不知道了!”

      鬼使继续慢悠悠地说:“十次恶道轮回清罪孽是有的,可变故什么的,未必有这样严重。“

      小虹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鬼使,直接对斐真说道:“能遇见白琊就心存感激?有这个觉悟,很好。现在,算我求你——”说着小虹拔出佩剑,指着斐真,“——自己撞到我的剑上,让魂魄碎一次。放心,这里有我、有鬼使,你灰飞烟灭不了。只不过,从此你前业尽销,自然和白琊前缘尽断。”

      “小虹!”白琊一声怒喝,劈手去夺小虹的佩剑,“前业尽销者在轮回里便没有一点助力的因缘,百世孤苦无依。你放过他,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就好!最不济,朽木宫不是还有你……”

      “说得轻巧。我们被多少人暗中盯着,你自己不知道?”小虹丝毫不让步。“把剑还给我!”

      斐真听完,看了看白琊。毕竟是五年的夫妻,早就心意相通。看来,这位虹仙子没说谎,白琊也知道不能及时司掌朽木宫的后果。白琊如今可能面临的危局,竟然是因为她已经算是自己的妻子了吗?既然这样,做丈夫的自然应当替妻子多承担些。

      “白琊,凡人有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斐真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没有看着白琊。就在白琊诧异分神的一瞬间,小虹从白琊手里重新夺回了佩剑,不等斐真再和白琊说一句道别之语,小虹一剑斩碎了斐真的魂魄。一团微弱柔和的光像溅落在荷叶上的水珠,分崩四散,接着又汇聚成晶莹剔透的一大滴。

      鬼使把半空中那团光彩晶莹的魂魄锁进铁网之中,叹息道:“可惜了,这是个有德君子啊。白琊仙子放心,这人魂魄澄明,在六道轮回里若没有堕落,将来福报会慢慢来的。”

      鬼使们依然列着队,穿墙而过。地府之门又轰隆隆地关闭了。

      白琊听见自己的化身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如同钟磬之鸣的声响。荆钗布裙的化身消散成一团云气,转眼间竹楼里站着的,是嵯峨高髻,荷衣蕙带的白琊仙子的真身。

      “你怎么敢做这种主张……”白琊盯着小虹,眼中犹有泪水。

      “你差点让一个凡人毁了你的修行。”小虹咬牙切齿,冷冷地说。“白琊,如果是为了让你司掌朽木宫,我做什么都愿意。毕竟,他们都说,我要辅佐侍奉你。可是为了一个凡人,你竟然连万一不成,就把朽木宫交给我的念头都生出来了?那你的修行是为了什么?更适合司掌朽木宫的是谁,你不知道吗?“

      “本就是一同化育,有什么谁比谁更尊贵!他们这么说,你也这么想?”白琊气得脸色发白。

      “好好好!”小虹大笑起来,“为了一个凡人,都开始妄自菲薄了。你我一样?呵,这是历练修行得入了化境,还是色迷心窍了……”

      白琊打了小虹一个耳光。

      小虹一半边脸很快红了起来,小虹愣愣地看着白琊,没有说话,白琊也愣愣地看着小虹,不知所措。

      “娘……”麓麒怯生生的呼唤打破了沉默。麓麒醒了,看看上去精神极差:“爹怎么了?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吗?”

      恋姒的魂魄似乎看明白的更多:“麓麒,这是仙人们的事,别问了……”

      “不是!不是!这是我爹、我娘!”麓麒大哭。

      “这两个小的又是怎么回事?”小虹简直气疯了。小虹过去仔细看了看麓麒,“你对这小崽子用过仙力了?那南疆丫头自小学过巫蛊之术,又从小崽子身上沾了你的仙力。白琊,这两个小的,地府没法收留了。将来若是再没人超度,要当孤魂野鬼了。”

      “斐真曾求我庇佑麓麒。我必须说到做到。“白琊打定主意,“我不用再历练什么了。现在就回去,请灵王册封,正式司掌朽木宫。”

      某一日,在南疆深山中爆发的鼠疫,就如它突然到来一样,突然停止。尘埃落定后,民风淳朴的山民收养了在瘟疫中失去父母的孤儿。只是其中一个,似乎变得精神不太正常。虽然大多数时间,这个男孩子都十分听话懂事,但他有时候会突然对着空气说话,似乎他在瘟疫中失去的玩伴还在身边。有时候他还会说“娘回去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别人问“回哪去了”,他会说“仙界,我娘是仙子”。

      众人都说他病糊涂了。他一说这种奇怪的话,众人便说这只是他在病中做了个梦。

      有一天这个古怪的孩子不见了。众人把寨子和周围的山岭翻了个遍,也没见到这个孩子的踪影。后来有人回忆起来说,那孩子消失的前一天曾经自言自语:“其实她不是我娘?我要忘掉这里的事情?所有的?……好吧,就算将来我忘掉她是我娘也没关系。爹说过,娘很不容易,不能给娘惹麻烦……虹仙子,谢谢你……恋姒也可以一起走吗?这里只有我才能看见她和她说话,恋姒爱热闹,她这样太寂寞了……恋姒,忘了我也没关系,再见面我们肯定还是好朋友……“

      或许那孩子彻底疯了吧。或许他疯了之后,跑到山里,被野兽吃了。众人很是哀叹惋惜了一段时间。

      成为主神之后,自然有权力接命格中有仙缘的凡人或者魂魄到仙界修行。小虹想到白琊当时当机立断,回仙界接受册封的真正原因,就忍不住冷笑。白琊决定回去请求册封的决定如此突然,以至于小虹还没来得及离开朽木宫。看来白琊心里还是更在意那个凡人。

      就算再惊讶、灰心,但小虹毕竟还在朽木宫,是朽木宫的仙使,朽木宫主神接引麓麒和恋姒魂魄到仙界的命令她必须执行。与其让别人去,仙界里多几个人知道白琊游历人间时和凡人做了荒唐事,还不如自己去,顺便想办法把这件事尽量抹平。

      麓麒和恋姒被小虹抹去了记忆,带回仙界。白琊发现麓麒看见她时已经一脸陌生和茫然,她什么也没说。现在的白琊对任何变故都会不动声色了。两个孩子在朽木宫住了几日之后,她就让麓麒拜在浮竹门下学艺,让恋姒去护廷十三番仙众里历练——当年,麓麒还是晋王世子时,方士“登天凌云”的预言,还果然成真了。

      而白琊自己每天除了公务就是修行,整个仙界再找不出来第二个如此尽职尽责,一本正经的神仙。

      小虹想,或许白琊的不动声色里,不知何时已经藏着对她斩碎斐真魂魄的恨,又或许白琊真的把自己当成机器,惟灵王命令,天庭规矩是从。但不管是那种情形,以当时的情形,灵王的性格,一宫的主神如果恃才傲物,放任不羁的话,是会被灵王侧目,成为王廷里的言官们的话柄的。白琊懂得收敛,懂得隐藏,就能平安。这是件好事。

      但是小虹也没有想到,后来,轮到自己被蓝染一口咬定私闯虚夜宫意图不轨的时候,白琊竟然真的做到铁面无私,大义灭亲。

      灵王竟完全不顾白琊一直勤勤恳恳的功劳和苦劳,也不顾小虹灵力只是中等,根本没有撼动虚夜宫的实力,蓝染的指控多半是夸大其词的莫须有罪名,竟然下令捉拿小虹,囚于掖庭。小虹回想着她刚刚化育时灵王和蓝染说的话,心想,蓝染和灵王,果然早就看她不顺眼,这次终于动手了。所以有这个结果,她倒没有太意外。

      可意外的是,白琊知道了这个裁决,竟然一句也不替小虹申辩。只是冷着一张脸,回到在朽木宫,对等待处置的小虹说:“你自己去王廷,向蓝染仙尊和灵王谢罪吧。”

      “白琊,你这口气,可真轻巧。”小虹看着白琊冷淡的脸庞,也开始冷笑,“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以为你比我清楚。嗯,现在看来,你还很懂什么叫‘桃代李僵’,‘壮士断腕’。真是了不得。”

      “这是灵王的命令……”

      “好好好,你什么时候都是对的。现在你也承认了,我不过是你的手下,你的棋子。侍奉你再多,也不过如此。”小虹站起身来,向朽木宫的宫外走去。“愿君弄影凤凰池,不过,我可不想做什么'笼中摧折羽’。”

      在门口等候的王廷侍卫和虚夜宫的使者看见小虹出来了,便围过去,打算把小虹带到王廷:“虹仙子,按照灵王命令,请取下佩剑和所有的法器……”

      小虹取下佩剑。侍卫们正要过去拿剑时,却只见寒光闪闪,小虹一连刺伤了数名侍卫,接着便不见了踪影。虚夜宫的使者大叫:“快追,虹果然叛逃谋反了!”

      小虹漫无目的地逃。追兵在身后大喊:“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杀无赦!” “你便是逃到地狱,也是灵王的治下!”

      小虹宁可死在追兵手上,也不想在王廷里,在白琊无动于衷的旁观眼光中送死。她宁可在死前幻想,白琊此时还在朽木宫里,盼着她能逃脱追捕。

      小虹一路逃到了仙凡界门。仙凡两种灵气激荡出的惊风,把浓重的云雾吹成了汹涌的怒涛。怒涛之间立着一个人影,是白琊。

      或许是因为云雾遮断了日月之光,白琊的脸色阴森苍白,有如恶鬼。

      “谋反叛逃的罪名已经坐实,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蓝染这家伙,私闯虚夜宫本来就是莫须有,现在竟然还加上了谋反叛逃的罪名。小虹恨恨地道:“无话可说。你以后也小心些就是了。让我走……不然,我们只能刀剑相向。”

      小虹拔出剑。

      可是小虹的剑还没出鞘,已经有一道寒光直扑面门而来。视野里顿时全是极为明亮的樱色光芒,清脆的碎裂声从骨头深处传来,盖过了呼啸的风声和小虹发出的惨叫。

      樱色的光芒稍微淡去时,小虹看见白琊收剑入鞘,脸色依然阴森。

      身体变得很沉重,仙凡界门的云气再也托不住小虹。小虹开始向下坠落。小虹极力想再看一眼白琊,但她只看见云气中自己破碎的血红色的仙元在一团云雾中逐渐暗淡,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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