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调头》漆越

41、爸爸要来了

　　拓以真踏入房间的时候正好梅洋转过身来，就那么一瞬间对上了视线。他习惯性的嘴角一咧要展开一个讨好的微笑，却被梅洋冷冰冰的冲着就来了一句，‘拓以真，你可真是个会看眼色见风使舵的混蛋。’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但是却一下子砸在拓以真的心上。他虽没指望过自己在这里的一举一动能逃过吴奕的掌控，但是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行为控制在吴奕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范围内，可是梅洋这样的一句话让他经不住有些心颤，他想自己从头到尾就好像是一个穿着新装的皇帝，赤裸裸的暴露在吴奕的眼光之下。下意识的他去看房间里的众人，吴晨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吴久的脸躲在他的后面看不清楚，段子俊靠在一边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而在阴影之中站着骆翼，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袖手旁观唯恐天下不乱的神采。他镇定了一下情绪，那个讨好的笑容还是展开在脸上，‘梅叔叔，好久不见了。’
　　梅洋依旧板着脸，‘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梅叔叔？别给自己找个竿子往上爬。’
　　拓以真一点都不觉得尴尬，还准备死皮赖脸的往下说，突然吴久从吴晨的身后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他的身前，挡在他和梅洋之间，大声的说道，‘我叫你一声梅叔叔，他就叫你一声梅叔叔。’
　　梅洋没想到吴久居然这个时候站出来如此明显的驳他的面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吴家的一条狗也配那样称呼我！’
　　吴久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就算是狗也轮不到吴家来贴金！就算是狗也是我一个人的。’说着他向着梅洋又走近了一步，‘就算是狗也比这里大多数人高贵着。’
　　梅洋勃然大怒，甩手就要给吴久一个耳光，却没曾想吴久一手就架住了他甩过来的巴掌，牢牢的将他固定住。梅洋睁大了眼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吴久虽然就跟吴奕判断的那样生性暴虐但是也从来没有在自己的眼前翻过脸，这一下说不清是太过愤怒震惊还是真的力不敌吴久他挥出去的那只手在空中半点动弹不得。
　　吴久带着掩饰不住的轻蔑，冷冰冰的说道，‘梅叔叔，今非昔比了，你老人家别总是动气。’
　　这下吴晨不能再置身事外了，他几步过去，左手扯下吴久架住梅洋的那只手，右拳同时挥出去打在吴久的脸上，将他打出去几步，喝到，‘吴久，你无法无天了是吧？梅叔叔是什么人？梅叔叔在这里就是爸爸在这里！’最后那几个字他用了重音。
　　吴久摸了摸被打的生疼的下巴，却丝毫没有收敛，他的目光越过吴晨牢牢的盯在梅洋的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哥哥一个人能打我，’然后指了指身后的拓以真，‘也只有我吴久一个人能骂他。’说完在也没看梅洋一眼，拽着拓以真就离开了房间。
　　角落里的骆翼收敛了笑容，再也没有好整以暇的闲心了。他依旧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但是注意力已经放在梅洋身上了。吴久的举动很自然的会让梅洋联想到些什么，而以短短两个小时的接触下来骆翼断定他不是那种把事情放在心里然后偷偷去跟吴奕汇报的人，骆翼判断他喜欢吴晨，很欣赏吴晨，所以有些话他一定会问。他问了，那么吴晨的回答就会耐人寻味了。
　　果然梅洋缓缓的说道，‘吴先生很久以前跟我说，在吴久的眼里只有他哥哥一个人，今天我算是相信了，这世上只有你能打他，除了你谁都不行，包括吴先生。’
　　吴晨转过身面对他，骆翼看见他眼神平静，没有一丝的闪烁，突然之间很奇怪的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他发现自己总是被吴晨的眼睛所吸引，那双眼睛里从来没有闪躲，永远是坦然和镇定，无论是在说什么还是做什么，于是他想这个男人要不是真的坦荡就是真的老谋深算。吴晨很平缓的说道，‘久儿小时候就跟着我，他依赖我。’
　　梅洋又说，‘吴先生还说过，要是将来我跟他哥哥起了矛盾，他会连我都杀。’
　　吴晨的语调还是那样平稳，‘我跟爸爸之间没有矛盾。梅叔叔，久儿一直是这样，小时候你逗他，把他那条小约克夏藏起来，他一样哭的哇哇叫，追着你身后边叫梅叔叔是坏人，难道梅叔叔不记得了？’
　　梅洋盯着他，‘所以后来吴先生杀了那条狗，因为他怕他会玩物丧志，我想你也一定记得。’
　　吴晨微微一笑，‘梅叔叔，何必呢？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爱的东西，不是说因为有了什么心爱的东西就妨碍我们做事了，相反，这些年我才想明白，正是因为有了要保护的东西才会变得残忍。’
　　梅洋没有立刻回答，突然他的视线一下子找到了在阴影之中的骆翼，他盯住骆翼，话却是问给吴晨的，‘那你有吗？’
　　骆翼被梅洋盯的有点发毛，调皮的一笑，转开去看别处。
　　吴晨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看的是谁，淡淡的一笑，‘梅叔叔说笑了。’
　　‘不说笑。’梅洋依旧盯着骆翼，‘我来之前就听说这里来了个长的像陆晓江的人，今天见到了却很吃惊，因为在我看来并不像。’
　　吴晨此时也转头去看骆翼，骆翼看到他的目光小小的耸了下肩。他看着骆翼还是微笑，‘梅叔叔的眼光真是很犀利，的确不像。他不是陆晓江。’
　　梅洋立刻接了一句，‘可是他比陆晓江更让吴先生放心不下。’
　　吴晨的笑容隐去了，脸色终于第一次沉了下来，‘是让梅叔叔放心不下还是让爸爸放心不下？要是是梅叔叔，请你别担心，要是爸爸，他是明白我的。’
　　梅洋没有再继续咄咄逼人，他收敛了问讯似的口气，缓和了下来，‘吴先生让我告诉你，他对陆晓江的事情很遗憾。’
　　吴晨淡淡的说道，‘谢谢。子俊，带梅叔叔休息去。’
　　梅洋离开之前扔下了一句话，‘先生下周到。’
　　骆翼小小的动了一下，但是吴晨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他的身上，梅洋走了之后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吴晨似乎是完全没有注意骆翼一样，保持着梅洋走的时候那个站姿，一动不动，半晌，就在骆翼真的以为他已经把他忘记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走到骆翼的面前，‘没事的。’他说道。
　　骆翼笑道，‘这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说给你听的。’
　　‘我倒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下你比较危险一点。你也听到了，梅叔叔可没觉得我像陆晓江，就算是他不喜欢我我走还不成？又不是欠了谁的钱谁的命非要我抵命。你可就难说了，不听爸爸的话是要打屁股的，吴晨小朋友！’
　　吴晨笑起来，不再是带着镇定或者淡然的笑容，而是一种孩子气的调皮，‘骆翼，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长的好看？’说出这句话他就骂自己该死，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自己往枪口上撞。这也是他天生脾气所致，再加上跟高翔说话也一向没什么遮拦。
　　吴晨歪了头看了他一会儿，皱着眉头说，‘像个难民似的，没觉得。’
　　骆翼重重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行呀，哥们儿，你出息了，能说笑了。’
　　吴晨板着脸，‘我说的是实话。’然后又笑出声，‘我最喜欢你是你随时随地都能讲笑，不管是不是刀悬在头上。骆翼，我很喜欢，真的。’
　　骆翼不以为然的摇头，‘这本事拓以真也有，你难不成也喜欢拓以真？’
　　吴晨摇头，‘拓以真的讲笑是装出来的，而你，生来就是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说着他凑近了骆翼，‘我们是一样的人，骆翼，从不同的起点走来，那句话怎么说的，殊途同归。’
　　骆翼皱了眉头，他不喜欢这句话，一点都不喜欢，这话太不吉利了。在心里他暗暗的说道，谁他妈的跟你同归？殊途是殊途，这可没错，我跟你还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要不是你作奸犯科我遇上高翔这个英雄主义我跟你一辈子都没可能见上面，但是同归就算了，老子要是留得这条命在就要跟高翔那个傻子手挽手走上一辈子。他灿烂的一笑，‘吴晨，这成语我不喜欢，很不喜欢，我跟你要是一定要用成语来形容的话就是冤家路窄。’
　　吴晨还是笑，‘冤家路窄也不错，至少路窄的足以再次遇到。’
　　骆翼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我不是陆晓江，谁他妈的跟你再次遇到！’
　　吴晨抿了抿嘴，也不反驳，却说，‘骆翼，跟着我，一步都不要离开我身边，你不了解梅洋。’
　　骆翼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父亲真的要来？’
　　吴晨点头，‘我早就料到了。’
　　‘还是害怕？’他又问。
　　吴晨看着他，很久不回答，末了说道，‘我不知道，骆翼，我不知道。’说这句话的吴晨眼睛里顿时失去了神采，黯淡的让骆翼的心一抽一抽的，这样的吴晨是他从来未曾想象过的，却也是他在这里这些日子里常常在两人相处的时候看到的，这让他有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幻觉，让他质疑自己面对的是否是两个长的一模一样却完全不同经历的人？

　　拓以真一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东西，吴久几次让他停下来都没能成功，最终咆哮了起来，‘你给我停下来！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拓以真一边往箱子里塞东西一边说，‘吴久哟，咱逃命去吧！’他学着电视里不知道哪里来的方言，手上丝毫也没停下。
　　吴久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几步过去强迫他停下来，‘拓以真，我告诉你，你别惹我！’
　　拓以真情真意切的说道，‘真的，吴久，逃命去吧，你爹一来咱俩都死翘翘了，哪有坐着等死的人呀？’
　　吴久使劲的晃他，‘谁要死了？谁要死了？你他妈的别给我满嘴胡言乱语！’
　　拓以真指指他又指指自己，‘要死人一号，要死人二号，大概还要加上你哥哥，嗯，还有骆翼，他也跑不了，四个，四个死人！’
　　‘放屁！’吴久一把将他推到堆满了衣服的床上，‘要死的人是吴奕，不是我们！’
　　‘对，你可以再大点声，你可以跑到梅洋的窗口下面去说。’拓以真讥讽道。
　　吴久一个耳光呼上去，‘别这么跟我说话，我警告你。’
　　拓以真丝毫不在意，‘吴久，你知道吧，我实在是没法再忍受跟一个蠢人一起做一个伟大的计划了，我这个开国元勋是没戏了，我尽量不要做砍头的乱臣贼子。’
　　‘你什么意思？’
　　拓以真一下子从衣服堆里跳了起来，‘梅洋骂我一句狗就那么要你命吗？吴久，你要是这都沉不住气我们两个趁早逃命去吧！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的一切都让你哥哥陷在一个很被动的处境里，你不要以为一切都是你吴久的个人行为，在梅洋的眼里，在吴奕的眼里，没有吴久个人行为这一说，你做什么都是吴晨的！你到底懂不懂！！！’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
　　吴久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半晌才说，‘我知道。’
　　拓以真简直是哭笑不得，‘你知道，你知道你还那么做？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我们根本没有实力跟吴奕对抗！这里一切都是他的，我做什么他在纽约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要想除掉你们兄弟两个易如反掌，你懂不懂！’
　　吴久不服气的吼了回去，‘我知道，又不是真的是笨蛋！’
　　‘那你就是故意的了？找死？吴久，死有很多别的方法的，比如跳楼，比喝药，总比让你爹打成马蜂窝强！’
　　‘你少给我在那里话多，拓以真，’吴久恼了起来，‘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么跟你说话！’
　　拓以真觉得自己就快给他击败了，无奈的问道，‘吴久，你看着我，我是不是条狗？’
　　吴久怒道，‘你疯了？你是不是有病？当然不是！谁再说一句我立马废了他！’
　　拓以真继续说，‘我当然不是狗，我是个直立行走的人，所以就算是全世界说拓以真是条狗我也不能变成狗，所以你让人说说能少块肉？’
　　吴久一下子笑了出来，但是马上又收敛了笑容，很严肃的看着拓以真，‘以真，我的确很讨厌你，因为看不透你，因为我觉得你把我变成了一个更加坏的吴久，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手起刀落从此世界上没有拓以真就好了，可是我毕竟没那么做，因为没了你我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你活着，给我指一条该死的当魔鬼的路，可那毕竟是路，你要是死了我就绝了路了。’
　　拓以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时竟然忘了冷嘲热讽。
　　吴久站起来，凑过去轻轻的吻了他的嘴唇，又伸手拥他入怀，‘狗也好什么都好，纵然是再难听的用来骂你都不为过，因为拓以真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混蛋，比我吴久还混蛋还恶心还坏，但是这些只能我来骂，别人没资格，不要说他梅洋，就算是我哥哥也不能，他也没资格，他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不能骂你不能打你，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是我吴久一个人的。’
　　拓以真没有动，这些话如同一根根的刺直接打入他的心脏，但是却感觉不到痛，温柔的一根一根的嵌入，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流出，却没有疼痛。吴久总是能让他惊奇，用最不像甜言蜜语的语句让他感到快乐和温暖。缓缓的他说，‘我知道你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条约克夏，你说过后来不见了，你说你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吴久，你是在撒谎，你知道的，对不对？’
　　吴久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死了，吴奕让梅洋拿一把□□在我面前打开了它的头。但是以真，’他的吻轻轻的落在他的脖颈处，‘他没有第二次机会，绝对没有，下一次我要用格洛格打爆他们的头。’
　　拓以真微微一笑，‘所以我还是条狗。吴久，其实谁骂我是狗我都一笑而过，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但是惟独你，你说我是狗我会很难过，因为我想我真的是。’
　　吴久惊讶的放开他，看见他浅棕色的瞳仁里罩了一层水汽，然而嘴角还是咧着在笑。吴久叹气道，‘拓以真，你这个笨蛋，约克夏只有一只，已经被打爆了头，从此后我再也不养狗了。’他用额头顶着拓以真的额头，‘以真也只有一个，不会死，会永远陪着我。’
　　拓以真感觉到脸颊上有温热的泪水，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吴久的，他也不想搞清楚，这是人之本能，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本能的闭上双眼，并非自我保护，而是自我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