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调头》漆越

24、高朗

　　吴晨再有时间去找骆翼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缅甸人的事情处理的并不算太顺利，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吴久硬生生的介入进来，吴晨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吴久盯住了他所有的生意，而且比他想象中要了解他的生活。他并不能确定这些了解来自哪里？是吴奕的意思还是吴久自己做的功课？同时他也把目光放到了拓以真身上。虽然拓以真出手干净利落的干掉了李文森拿回了他们丢失的东西，但是在吴晨的心里他从来没有对这个人放心过。并不是说他吴晨不喜欢聪明的人，毕竟跟笨蛋为伍输掉的也将会是自己的前途，只是拓以真跟一般的聪明人不同，他聪明的让人如芒刺在背。段子俊曾经问他如果这样不放心那是不是作掉他比较一劳永逸，他回答说高手过招一开始就杀死对方是懦夫才会做的选择，如果拓以真真的不存好心那他就要让他输的只剩下一条命，到那个时候再把那条命取走才配得上真正的胜利。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并不想过早的激怒吴久，况且有拓以真在他不需要花精力去应付后者的无理取闹。
　　这一次去骆翼的小楼他吩咐段子俊把他放下后就直接回去，段子俊本想抗议但是没有说出口，他开着车停在离小楼不员的十字路口，静静的等待着。
　　骆翼的房间还是黑着灯，这一次吴晨并没有直接进去等，而是靠在木质的栏杆上看着小院的入口。他承认自己完全没有考虑成熟怎么对付这个叫高朗的小子，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打算把这个人放到身边来，一来，他对他完全不知道底细。虽然要查这么一个人很容易，可是他却有些固执的不想这么去做，或者是有些害怕这么去做，他害怕调查的结果，到那个时候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二来，他记得陆晓江来的时候说过，我要成为你身边唯一干净的那个人。吴晨知道他自己干的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光彩可言，虽然高朗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良民，可是跟他相比也算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了，何必要拖他入水？他想，若是喜欢他的长相，若是这张脸能让他想起那些纯粹美好的岁月，那么就保持这样，想念的时候来看看他。
　　骆翼从看守所里被踢出来的时候骂骂咧咧的，被警棍打伤的腿一跛一跛的。那个推他出来的警察还教训道，‘你看你年纪轻轻，人模人样的，干点什么不好？’
　　骆翼吼了一嗓子，‘你爷爷我想干什么你管的着吗？’见那个警察又要扑过来揍他，也顾不上腿疼拖着腿就跑了。跑了几步，那警察也没真的追他的意思，骂了几声就回去了。骆翼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这一次进去倒不是因为被抓了现行卖□□而是跟人打架。现在在这里混跟泼皮无赖拳脚相加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警察抓到了关几天也就放了出来。他慢慢的蹭着前行，天已经全黑了，小城的路上没有几个行人，他逮着一个问人讨了颗烟，借了个火，坐到了路边。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他想起了刚才那个给他烟的人眼中的惊慌居然无声的笑了起来。身体上的被打伤的地方隐隐的作疼，肋骨的地方更是一吸烟就疼的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街道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想，何止是这条街道，现在在这个城市里，甚至是这个世界上都只剩下他一个人，虽然高翔也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可是他们现在是绝对的陌生人，互相不能安慰。萧条，潦倒，这是骆翼能想到的词语，可是令他自己都吃惊的是他并没有想像中的痛苦和绝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正常，但是他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是否还正常。
　　一只烟熄灭的功夫他重新站起来，扶着肋骨的地方蹒跚的向自己的住所而去。走进院子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趴在栏杆上俯视他的吴晨。他只是很无所谓的看了看就埋头上楼，走到门口的时候推了一把吴晨，‘滚，老子今天没心情。’
　　吴晨接着走廊的灯光看到他裂开的嘴唇和佝偻的身子便已了然，‘跟人打架了？’
　　骆翼不去理他，勉强的想要去拿钥匙，吴晨却抢在他面前帮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开了门，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骆翼没有闲工夫理他，一进门就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你想要什么自己搬，我这几天蹲看守所，一分钱也没有赚到，你要什么就拿，拿了就滚，老子以后不想再看到你。’
　　吴晨见他紧缩双眉知道他身上一定伤的不清，问道，‘不去医院？要是断了骨头就麻烦了。’
　　骆翼没好气，‘没钱，死不了。’
　　‘吃了吗？’
　　‘你烦死了，’骆翼一下子跳起来却因为牵动了伤处又咬着牙躺下，‘你毛病吗？你到底要什么？我跟你说了，我全部家当就在这里了，你要是嫌不够我的命也在这里了。’
　　吴晨笑道，‘你贱命一条我要来做什么？我去买点吃的。’
　　骆翼圆睁了双目看他，‘你脑子没发育好吧？’
　　吴晨也不理他转身就出门了。过了一刻钟拿了些吃的回来，踢踢他，‘面包你要不要？’
　　骆翼看了看那袋子，冷笑了一声，坐起来，‘送上门来的哪有不要的道理。’于是抢过来就往嘴巴里面塞。吴晨坐在椅子上看他，顺手送过来一瓶啤酒，嘴角带着笑意。
　　几下把面包塞下去，又猛灌了几口啤酒，骆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拿着啤酒往里坐了坐，背靠在墙上，打量吴晨，‘喂，你是服务业出身？’
　　吴晨笑着摇头，‘像你这样的人饿死了才好，有了力气也是被人打死的料。’
　　骆翼也不恼，‘想死的往往死不了，你难道不知道打仗的时候缩头缩脑的都是第一个死的。’
　　‘是吗？’吴晨挑眉，‘我倒是听说第一个死的都是新手。’
　　‘没错，都是你这样的。’骆翼说着小眨了一下眼睛。
　　吴晨有些发愣，眼前这个高朗实在是不像一个普通的地痞流氓，在这样的状态下居然看不出一丝的狼狈，突然他问，‘为什么做这个？’
　　一瓶啤酒下肚，骆翼本来就不算好酒量的人，此刻眼前有些虚浮，他四下打量这个房间，说道，‘你知道吗，我一辈子都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吴晨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
　　骆翼的目光高高低低的有些游离，最后落在吴晨的脸上，‘你有没有试过这样的感觉，那就是有些事情有些生活你觉得一辈子都跟你无关，可是突然那么一下子就落到你的头上来了。’
　　吴晨一下子想起了十二岁那年的孤儿院，他原本以为一辈子都是那样的生活，却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吴奕给了他一种从前连梦想都不敢的生活，而当他以为可以从此那样生活的时候，同样是那个吴奕将他推到了另一个深渊，一个比之前还要可怕的地方。他郑重的点头，‘有。’
　　骆翼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感觉如何？’
　　吴晨反问，‘你说呢？’
　　骆翼坏笑着，‘说出来你会觉得变态哦。’
　　吴晨也笑，‘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变态，因为被打成猪头之后还能这样跟我谈人生你已经很变态了。’
　　骆翼愉快的笑了起来，‘看着一个猪头你还能觉得有趣你也相当的可以。’
　　‘你哪里看出来我觉得有趣了？’
　　骆翼指指虚掩着的大门，‘门在那里，而你的屁股还在椅子上，难道不是因为有趣才留下来。’
　　吴晨索性很干脆的承认道，‘你是很有趣。’
　　骆翼在心里说道，哪是我有趣，是我的脸比较有趣吧。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怎么说呢，好像之前的生活不真实了，现在的才真实。有一种，’他停了下来，似乎在寻找措词。
　　吴晨的身子往前一倾，‘有一种take control的感觉。’
　　骆翼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吴晨居然有两个简单的英文单词概括了他现在的想法。
　　吴晨又靠回了椅背，‘虽然说到这种境地并不是我的初衷，虽然是被人推到这里的，但是久而久之就会习惯，就会自如，就会想要抓住一切，让自己作主。’
　　骆翼半晌没有说话，吴晨突然笑了，‘比试谁更变态的游戏是我赢了？’
　　骆翼一笑，‘我深深觉得我们都不是好人，骨子里就不是。’
　　“好人”两个字让他想起吴奕当初的一番话，于是他问，‘怎么定义好人？’
　　‘通常的定义。’骆翼狡猾的把问题甩了回来。
　　‘那大概真的不是。’吴晨很老实的承认。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白痴，对不起。’骆翼笑道。
　　‘彼此彼此。’吴晨回道。
　　骆翼伸展了一下身体，疼的龇牙咧嘴了一会儿，便下了逐客令，‘很晚了，不送。’
　　吴晨站起来，‘估计我要是现在问你要饭钱你也会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
　　骆翼认真的点头，‘目前的情况的确如此，不过你别伤心，高爷爷我今天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天出去遛一圈回来至少能把这顿饭的钱给你补上。’
　　吴晨笑道，‘那我们还会见面的。再见。’
　　骆翼看他很干脆的走出了门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几句小狐狸，他知道吴晨多疑，但是跟吴晨的这两次聊天下来发现这个人不但多疑而且脑子很好使。突然之间他就有点沮丧，吴晨这人是找上了，可是看来要想在短时间内走到他身边是不可能的。他委顿下来，看着手里的空啤酒瓶出神，其实刚才的聊天并不都是胡天海地的跑火车，几分真几分假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在这个时刻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他所从资料里了解的吴晨似乎跟眼前这个吴晨有了很大的差别，他想起来罗刚曾经告诉他，吴晨也是从赫德森毕业的，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学弟，不知道自己离开赫德森之前吴晨是否已入学，他们有没有曾在那个学园里擦肩而过呢？如果有，那么缘分真是一个彪悍的东西，天涯海角又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吴久踏进拓以真的房间的时候后者正端坐在书桌前看书，他走过去一把打掉那本书，没好气的讽刺道，‘你一个杀人的看书做什么？’
　　拓以真抬起头知道他又是来寻事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唱的是哪出，‘杀人也要懂技巧的嘛！’
　　吴久盯着他，‘吴晨这一个月来没有去过“玩笑”，但是他隔三差五就会出去，他去哪里了？’
　　拓以真无辜的一摊手，‘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我让你去问萧藤北，你问了吗？’
　　拓以真比划了一下，‘你找我，我找萧藤北，萧藤北找段子俊，这一长串的关系，还不如你自己去找你哥哥比较方便。’
　　吴久隔着桌子揪住拓以真的领子，将他猛的拉向自己，‘怎么，你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拓以真不惧他，‘那我改天也往你哥哥床上一躺，估计能问出个究竟来。’
　　‘你敢！’吴久大喝一声，虽然也知道他不过是嘴巴讨打，但是也心下不快。他把他又拉进了几分，‘去，去给我问萧藤北去！’
　　‘你是久少爷，我不过是个跟班，还是你自己问比较方便一点。’
　　‘谁不知道自从杀了李文森以后那个小子就对你服气的不得了，你问他什么他一定答什么！’
　　‘可惜我对你哥哥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你去不去？’吴久提高了声音。
　　拓以真做了个叹气的样子，‘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知道这样对我没有用处。’
　　吴久气极，‘好呀，指使不动你了。’他放开他，‘你以为我事事都要求你？你不去也没有关系，我自己有办法。’
　　拓以真知道他的办法一准是要让吴晨发疯的，于是摇头，‘你别急，要知道他去哪里不能直接问萧藤北，要绕个圈子，萧藤北又不是笨蛋。’
　　吴久这才笑了，‘我知道你不会不管的。’
　　拓以真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门外，‘你先出去，等着我来告诉你。’
　　吴久见目的达到也不再生事，转身就出了门。
　　其实不用吴久来问拓以真就已经在想着吴晨这几天的动静，不再是像去酒吧那么开诚布公了，吴晨的行踪可以用奇怪的来形容，吴晨这些天的脾气也跟往常不太一样，让拓以真觉得他隐隐的有点人的味道了。当然不是说吴晨软化了，他做事还是一向的风格，只是有些微妙的地方，有些表情的小动作让拓以真觉得他稍微有了点温度。刚才他坐在这里就是在考虑如何向萧藤北开口，这个年轻人虽然不是精明人但是目的性太明确的问话还是会让人起疑，现在的拓以真根本没有余地去考虑如何引起吴晨的注意，得到吴晨的重用，他目前的情况就是最好吴晨当他是透明人。
　　他坐在椅子上，鼓着腮帮子，苦思冥想怎么才能让萧藤北觉得这些问话没有什么特殊，今后万一发生什么事情能不让萧藤北觉得跟自己有关？一抬眼，他看了看连着吴久房间的那面墙，突然笑了起来，既然是吴久要问的，那么就打着吴久的旗号，自己不过是奉命办事，要是将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吴久毕竟是吴晨的弟弟，萧藤北就算是联想到什么也绝对没有那个胆子去告诉吴晨。想到这里他站起来，一身轻松的出门去找萧藤北。
　　回到吴久的房间已经是快晚饭的时候，吴久一见他就拉着问，‘你问了吗？’
　　拓以真不急不慌，‘他去看一个人。’
　　‘谁？’
　　‘听说叫高朗。’
　　‘干什么的？’
　　‘一个卖□□的小子，不是什么大角色。’
　　‘吴晨每过几天去见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又不是什么大角色，你当我三岁孩童？’
　　拓以真“哈”一声，‘有时候你真的很像。’
　　吴久狠狠的撞了他一下，‘废话少说。你听着，你给我去查这个高朗，他做过什么，以前是干什么的，长什么样子，我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拓以真一笑，‘吴久，你照照镜子，你很像那些TVB电视剧里找私家侦探抓奸的黄脸婆，真的！’
　　吴久瞪他，‘你说什么都好，我就是要这个人的一切！’
　　‘我又不是私家侦探。再说了，你要是看不惯你派个人杀了他就好了，这种小角色这城市里多一个少一个根本没人会在意。哦，也许你哥哥会在意，对不起，忘了。’
　　吴久不怒反笑，‘以真，’他靠了上来，‘今天可是句句带刺，难道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拓以真也笑，‘什么时候我说话带刺需要原因了？’
　　‘那就去把这个高朗找出来。’吴久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出现的太奇怪，世界上那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拓以真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杀他，至少不会亲手杀他。吴久，你这个人心莫要这么凶，吴晨毕竟是你爱的人，你何苦把他每一次认识的人都逼的那么惨呢？’
　　吴久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就是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要他看清楚他身边的人都是有所图，只有我，只有我什么都不要。’
　　‘如果再有一个像陆晓江那样的人呢？他不是什么也不图吗？’
　　吴久咬牙道，‘陆晓江是个错误，但是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拓以真静静的看着他，他想，如果有一天我威胁到了吴晨，恐怕不要等到吴晨动手，面前这个人就会把刀子插进我的心脏。有的时候他很迷惑，吴久能够抱着自己说喜欢很喜欢，却能在下一个瞬间为了吴晨变的狰狞。他知道自己看不懂吴久，或许永远也不能，就算有一天能彻底看懂吴晨，他也永世不能明白吴久，因为当局者迷，他们靠的太近，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于是又怎么能看清楚对方？他淡淡的说道，‘我走了，我会查清楚这个人的。’
　　吴久却陷在了自己的假想战争中，这个叫高朗的人，如果他没有一点问题他就要亲手做掉他，如果有，他要让吴晨亲手干掉。陆晓江是他犯的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低估了陆晓江的疯狂，这一次所有的事情不能重现，必须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