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调头》漆越

20、遇见

　　吴晨和段子俊进了酒吧，绕过喧哗吵闹的人群，熟门熟路的就往包间而去。“玩笑”是潞西比较有名的一间酒吧，没有过于吵闹的音乐，事实上吴晨对着酒吧老板选择背景音乐的品位很是欣赏，这也是他选择这里成为他避难所的原因。
　　包厢的门关上以后就只能隐隐的听见外面的人声和音乐，吴晨往沙发上一坐，抓起啤酒，于是段子俊想，又开始了，重复着默默无语的一个晚上，跟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不过今天他很高兴不管好坏总算是有了话题。
　　段子俊坐到吴晨的对面，说道，‘晨少爷，最近久少爷好像在过问这里的事情。’
　　吴晨却一点也不吃惊，‘这难道不是他被派回来的原因吗？老头子不放心我做事。’说着他把啤酒瓶举到面前，透过玻璃瓶身看着前面，‘不过我奇怪的是他为什么等那么久才开始插手。’
　　‘难道有问题？’
　　吴晨放下瓶子，看着段子俊，‘你不了解吴久。他这个人蛮横又不讲道理，你要是得罪他他一定找机会报复回来，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有感兴趣的东西，但是绝对不是老头子的生意。’说着他轻笑了一声，‘直白一点说，吴久并不是那种会把心机用在我生意上的人，所以他这样站出来主动的要求介入太奇怪了。’
　　‘那我们要不要只应付他？’
　　吴晨反问道，‘你确定你应付的了？’停了一下他靠到沙发背上，‘我觉得他身边那个叫拓以真的人很古怪，从小到大能跟吴久相处的人除了我之外一个都没有，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与吴久如影随形，本身就让人起疑。’
　　段子俊点头，‘他这样必是有所图。’
　　‘没错，他这样容忍吴久的坏脾气一定有他的目的，就要看这目的是什么了。你派人去美国给我查这个人，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请我父亲帮忙。’
　　段子俊愣了一下，‘要惊动吴先生？’
　　吴晨的眼前浮现出陆晓江的脸，他冷笑道，‘那有什么，礼尚往来而已。’
　　段子俊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他只觉得这两兄弟都好像要把对方逼到死角才甘心，实在是令人胆寒。
　　吴晨又拿起啤酒，不声不响的喝着。段子俊知道他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陆晓江来之前他惜字如金，陆晓江在的时候让所有人觉得吴晨变了样子，直到陆晓江死了他们才认为吴晨又恢复了正常，只是段子俊不知道的是陆晓江在的时候吴晨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突然吴晨开口道，‘你不用在这里陪我，你出去吧。’
　　‘我没事。’所谓保镖就是步步紧随，段子俊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
　　吴晨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古怪，’停了停，他问道，‘唉，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段子俊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主动跟他聊这种话题，结巴了一下，‘啊，姑，姑娘？’
　　吴晨笑了，侧过头打量他，‘你长的那么好看，不会一直都是这么清心寡欲跟个和尚一样？’
　　段子俊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哪里。’
　　‘难道你跟我一样？’
　　‘啊，不是，我喜欢成熟一点的女孩子，不需要我照顾的那种。’
　　吴晨点头，‘恩，能理解。有过？’
　　‘恩，不过结婚了。’话一旦说开了段子俊也没有什么尴尬的，他自嘲的说道，‘毕竟干我们这行的没什么保障，好的女孩子等不起。’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吴晨，半晌他没有接话，就在段子俊以为说错了话要解释的时候，他说道，‘子俊，你为什么干这个？’
　　‘没的选择吧，子承父业了，我爹现在还蹲苦窑呢。他是跟着吴先生以前的老大的，后来那一次事故就给抓了个现行，没送去挨枪子就算祖上积德了。’
　　吴晨心一动，‘你知道我父亲以前的事情？’
　　段子俊摇头，‘没有，我老头子抓进去的时候我才十来岁，不是很清楚。大概就知道吴先生现在在这里的生意都是他以前的老大留下来的，吴先生跟着他的时候才十四五岁，当时也是做的很大。’
　　‘那后来呢？’
　　‘后来出事，那个老大当场让条子击毙了，我老头子他们就抓的抓，枪毙的枪毙了，只有吴先生一个人逃出去的，你也知道，他是美国护照。’
　　‘怎么会搞的那么惨？’
　　‘那我真的不知道。’段子俊说这个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不去躲避吴晨的目光。他的确隐瞒了一些东西，他知道当初是因为警方在组织里面安插了卧底，所以交货的时间和地点都被知道的一清二楚，警方当日是连着毒品和现钞一起抓获的，而那个卧底就是吴奕带进来的，或者说跟他父亲一起被抓的兄弟们就是这么认为的。这些他不讲一来是碍着吴晨的面子，二来，他记得父亲曾说过吴奕也是受害者。
　　吴晨若有所思的“恩”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下文了。他想起了那改变他人生的晚上，在地下室里，隔着铁栅栏那一边的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吴奕清楚的告诉他那就是那个卧底，可是让吴晨更感兴趣的是介绍那个卧底进来的人，这个人连吴奕都能骗倒，绝对不是个平常人物。他想，事隔这么多年吴奕一直留着那个卧底，可见他的仇恨有多深，突然间他很想见见那个神秘的介绍人。
　　他喝完了瓶中最后一口，站起来，‘我们今天早点回去，那个拓以真让我不太放心。我去个洗手间。’段子俊也要跟他一起去，吴晨拦住他，‘我说了很多次了，你不是保姆。’说完拉开门就出去了。
　　门一拉开那些本来隔绝在外的喧闹，烟雾，和被人声淹没得模糊不清的音乐就一股脑的扑面而来。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往后走，去酒吧的厕所要经过一条没有灯光的走廊，他刚走进那走廊就看见走廊的另一头一个人从厕所转出来向着他走过来，他并没有留意只是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整个酒吧安静下来，他能清楚的听到音箱里传出的英文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何突然安静下来，那个对面过来的人就已走到面前。他侧身背贴着墙面想让对方过去，而同时那个人也侧身背贴着墙，就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吴晨的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空气中只剩下一个男声的清唱As time goes by, I will always be in the club with you in 1973, saying here we go again。那个穿着米白色防水风衣的男子，比他微微矮了半个头，贴身而过的时候，在这条没有灯光的窄走廊里借着一点点外部的亮光他看见一双如同野猫一般的眼睛，与他的有意无意的对视，那个本应该只持续几秒钟的擦身而过的动作就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被拖的无限的漫长，一瞬间他的身体好像被高高的抛起扔到时间的空洞里面，疯狂的旋转，乱七八糟的词汇在瞬间一起进入他的脑子，陆晓江，赫德森，制服，少年，钢琴，地下室，铁栅栏，医务室，消毒水，没有逻辑没有头绪的杂乱的词汇将他的脑子撑开，无限的撑开。而那个陌生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在走过的时候无意的碰了一下他，又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等吴晨清醒过来下意识的要去抓他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也就在同时他听见外面有人大声说，‘警察，警察，都站好，拿出身份证！’
　　他一惊，然后那个人的动作在他的脑海里重演，他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口袋，果然在那个人刚刚有意无意触碰过的左口袋摸到了一包硬物，他不动声色的几步走到洗手间，将东西扔进了马桶将它冲走。转过身他细心的洗了手，镇静的离开厕所。走到外面就看见酒吧的大灯已经打开了，酒客们三三两两的围着什么站着，他挤过去看见几个警察正在搜查一个人，那个人双撑在吧台上，突然抬起头来，一下子就跟吴晨对上，先是一惊，然后就勾起嘴角给了吴晨一个得意的微笑，吴晨知道这就是刚才在走廊里把那包东西放到他身上的人。
　　警察搜了好几遍都一无所获，吴晨抿了抿嘴，心想，怎么可能有，东西早就被我冲到下水道里去了。果然那为首的警察有点悻悻的，‘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不是吧，长官，这是酒吧，我自然是来喝酒的。’穿风衣的男子有掩不住的得意。
　　吴晨在心里轻笑，这个警官怕是得到了什么线人的通报，那晓得遇上个老奸巨猾的老手。
　　那警察咬牙切齿但是也没有什么可说了，却又不肯这么认输，‘我告诉你，你别得意，我注意你很久了！’
　　‘警官呀，注意什么？我喜欢来这里，我有钱，你这都要注意，那你注不注意这里所有的人呀？’
　　那警察下不来台，手一挥，‘好了，临时检查，身份证都拿出来！’
　　吴晨并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也跟着大家一起掏出证件，但是眼睛一直盯着那个人，却看到那个男子像他挑了挑眉，做了一个自求多福的手势，转身就出了酒吧。他正准备追出去，警察就到了他的面前，‘身份证，先生。’
　　高翔和罗刚在车上看到9点一刻临时检查的警察进去，十五分钟以后他们看到骆翼从里面出来，叫了出租车就离开了。罗刚不说话，没有对此作出任何的评价，而高翔则死死的盯住酒吧的门口，骆翼这样干脆的离开说明他已经见过吴晨了，接下来就要看后者是如何反应的。再过了五分钟，酒吧的门又开了，从高翔的角度借着酒吧门口的路灯他一眼认出是吴晨。罗刚一拳打在腿上，兴奋的压低了声音，‘有了！’而高翔则茫然的看着那个明显在寻找什么的吴晨，他知道潞西的漫漫长夜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