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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那个男孩 ...


  •   进入赫德森学院之后吴晨才发现其实这里比起之前的孤儿院也未见得好到哪里去,只是除了并不在有血淋淋赤裸裸的欺负事件罢了。这个学院是纽约著名的贵族学校,能进来的人都是家财雄厚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要淡漠了许多,虽然是个体制健全运转完美的学校,但是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的属于于某个圈子,而那些圈子多半是由金钱和地位来划分的,对于他这样一个外来人员没有多少的空间给他,能做到客客气气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吴奕是个非常有钱的人,比起吴晨的那些同学的家庭来说也不能说寒碜,只是他自己从小不是生长在这样的有钱的家庭,所以跟他的同学们总是格格不入,又况且是在国外,本来黑头发黄皮肤的同胞就不多,而偶尔有的也不会因为长得相似而特意照顾他。
      他在赫德森学院的头一年过的很不舒心,他既不愿意去跟他的同学一起干一些奢侈的消遣,也很难找到愿意跟他交往的朋友,但是回到家里他从来不抱怨,对着吴久只说新学校很好,同学老师都很好,搞得后者每次都带着一副羡慕的神情期盼自己快快长大,这样也能跟哥哥一起去上学。吴奕依旧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纽约之外,偶尔回来的时候也会过问一下他的学习,但是吴晨从没有跟他说过在学校里的不快乐。诚然,他也觉得自己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也没有人欺负他挤兑他,面上都是过的去的,见了面也会跟他打招呼,会客气的问问他假期都做了什么,他觉得若是跟父亲抱怨自己的不舒心倒显得他这个人不知足了。
      夏天的时候吴奕熬不过东南亚的酷暑回到了纽约,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按照惯例又问了他的学习,说道,‘过了夏天就该上八年级了吧?’
      吴晨点头,‘是的。’
      ‘还好吧?家长会的都没有能去。’
      ‘挺好的。’
      这是吴久突然问道,‘哥哥,为什么都没有看见你有朋友到家里来玩呢?’
      吴晨一下子卡住了,有些着恼他这么一针见血,只是心里也知道他弟弟不过是童言无忌而已,他说道,‘在学校里玩的很好,没有必要要到家里来吧?’
      吴奕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明白了,可是他认为孩子的事情他不应该过多地插手,之所以将他送去这样的贵族学校学习就是为了锻炼他各方面的能力,在金钱和地位不成为砝码的时候,他是否有能力交到真心的朋友?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学校里中国人很少吧?’
      吴晨点点头,‘是的,但是也有。’
      ‘跟美国人的确有着文化的不同,小晨,你有没有认识中国朋友呢?’
      他这么一说,吴晨便想起来那个黑黑瘦瘦的大眼睛少年,他是有一次经过学校的钢琴房看到那个人坐在里面练琴,他后来有意无意的问过身边的同学,只说那个人似乎也是中国侨民的后代,在学校里因为钢琴弹得好而出名,但是在细问名字,美国人对中国人的名字总是记不太清楚,后来干脆跟他说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他比我们大了两年级。吴晨还记得那个金头发长雀斑的女孩子促狭的说,你可是要抓紧了,再不问人家可是要毕业了,毕业了还未必就留在我们的高中了。可是吴晨一直没有去问,他不是个善长跟陌生人搭腔的孩子,尤其那个少年还比他大了两级,但是后来他常常会留意那个少年,渐渐的就发现他的人缘很好,总是有很多人围在他的身边,女孩子男孩子,美国人中国人德国人的,他甚至还知道他每个周四都会去琴房练琴。
      吴奕见他瞪着眼睛不回答,就又问了一遍,‘看来是有中国朋友了?’
      吴晨突然有点羞涩了,‘没有,完全称不上朋友的,就是常常有看到。’
      ‘那为什么不去跟他说话?’
      吴晨有些郁闷了起来,觉得那个少年跟他似乎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觉得自己要是过去大概也是讲不出什么来的,只是,他相信,那个少年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拨拉了几下盘子里的食物,答非所问的说到,‘他钢琴弹得很好。’
      吴奕看了看他,然后笑着说道,‘虽然我不认为你将来需要会弹钢琴,不过练练也没有问题的。’
      吴晨一下子抬起了头,‘可以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让小久一起来吧,你们一起学,看看谁更有天赋吧!’
      吴晨的心一下子亮了起来,心想,要是真的学会了,我也可以加入社团,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讲话了。
      可是吴晨没有料到的是他根本不用去学钢琴就遇到了跟那个少年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那是八年级开学不久,因为迟到他从教室里跑着去上体育课,可是刚出门就撞到了人,对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晕了过去。吴晨也被撞得眼冒金星,在地上坐了好大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定睛一看撞晕过去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练琴的少年。他吓得赶紧背起他就冲进了学校的医务室,那个胖胖的女老师一看他放下来的那个人就叹口气说,‘唉哟,又是这孩子,他可是一天得晕好几次!’
      吴晨有些发窘,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是的,这次是我的错,我撞了他!’
      女老师笑眯眯的看着他,‘别怕别怕,他身体不好,从前也常常到我这里来报道。你没事吧?恩,流鼻血了,我给你处理一下。’她先给吴晨止了血,然后用湿毛巾给那个少年敷上,回过身拍拍他,‘没事了,你回去吧,我到时候给他妈妈打电话就行了,你别怕,我都熟门熟路了!’
      吴晨想说我能留下来陪他吗,可是他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也不是一个班的,又不是熟人,再加上他想起来还有课,便说道,‘老师,他醒了以后告诉我一声,我会道歉的!’
      女老师还是笑着说,‘没事儿,我见惯了,等他妈妈把他带回去休息几天就好了。’
      吴晨便说了麻烦了,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年,心里有些高兴,这样的话,虽然不是很厚道,但是总算是可以跟他认识了,等他醒过来,自己一定要去道歉,然后两个人的话就算是认识了吧。

      骆夫人是个个子高挑的漂亮女人,身材和容貌都保养的很好,跟这学校里常来常往的别的家长一样,是个有钱人家的夫人。她走进医务室的时候她的儿子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上跟女老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个教养很好的女子先是跟女老师打了招呼,说到,‘真是又给你添麻烦了!’然后转向她的儿子,‘小翼,跟老师说谢谢。’
      女老师有点不自在,作为一个美国人她对中国人一向来的彬彬有礼还是很不适应,虽然跟骆夫人打交道很多次了,可是每次她的客气还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说道,‘噢,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跟同学不小心撞了一下,也不是谁的错。’
      骆夫人知道她是害怕自己去追究另一个孩子的责任,便笑着说,‘是的,我家小翼本来就是身体不好,撞一下是很正常的,请老师不要担心!’
      然后她便领着她的儿子走了,坐上那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的时候,她转过头对儿子说到,‘嗯,我还是下了决心了,你不能再这里继续下去了,还是中国比较适合你!’
      骆翼没有反驳,他也知道母亲只不过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一出生就这个不足那个不足的,母亲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不适合他,一直都在考虑把他送回中国去,母亲不相信西医,只信那些个气味刺鼻的草药,所以也许换一个环境就会好一点。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异议,他不特别喜欢纽约,当然也不特别讨厌纽约,也不担心换一个学校会受排挤,自然对这里也没有十分的留恋。
      见他不说话,母亲把他搂到怀里,‘你不是害怕会交不到新朋友吧?’
      骆翼温柔的摇摇头,‘不是,妈妈说的很有道理,总是这么老晕过去真的不是件好事情,医生什么的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也许就是换个环境就好了。’
      骆夫人笑着在他的头发上吻了一下,‘北京呢很繁华的,有好多好吃的东西,你也会有很多新的朋友的,纽约呀,它毕竟是别人的地方,就算是在有名,也不是属于你的家!’
      从那天开始骆翼就没有再去学校上课,母亲去了学校办了手续,一周以后他就随母亲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踏上了家乡的土地。
      吴晨等了很多天,一直都没有等到女老师的回音,就连骆翼的影子都不曾在见到了,上次被人取笑过之后他也不敢再去向别人打听他了。就这么熬了一个星期,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找了个借口去了女老师的办公室。女老师看到他就叫了起来,‘啊啊,你就是那个撞晕了人的小孩。我不是说了你别担心了吗?他没事的,他妈妈也不会找你麻烦的!他一直身体都不好的。’
      吴晨的脸有些红,‘嗯,我是说想道歉的,不管他们怪不怪我,是我走路太急了。老师,能不能告诉我在那里可以找到他?’
      女老师摊了摊手,‘从那以后他就没有来上学了,昨天就坐飞机回北京去了,转了学校,’然后她拿起桌子上已经拆了封的日式果子,‘前几天来跟我道别的,很有礼貌的小鬼呢!’她把那盒子伸到吴晨的面前,‘要不要尝尝?’
      吴晨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那失望掩饰都掩饰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憋了很久,说了一句,‘不了,谢谢。’就转身跑走了。
      他沿着学校的操场一遍一遍的跑,失望的有些伤心,这些天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象怎么向他介绍自己,然后他们就会成为好朋友,会成为他在这里的第一个好朋友,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一声都不说的就走了。他也知道这是怪不到那个少年的头上去的,毕竟后者是不认识他的,就算是有印象也是那个莽莽撞撞把他撞晕了的小鬼而已,他为什么要向他道别呢?可是吴晨小小的心灵有些难以承受的难受,会在见面吗?他气喘吁吁地问自己,不会了吧?应该不会了!
      回到家的时候很晚了,吴奕的脸色很不好看,吴晨想起他第二天就要坐飞机去北京,心里有些希望他能把他一起带过去,虽然知道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他老老实实地走到饭桌前,叫了一声,‘爸爸。’
      吴久拿着叉子一直看着盘子,有些害怕的样子,他还没有见过父亲发火,害怕这一次吴晨会成为导火索。
      吴奕问道,‘你去哪里了?’
      ‘跑步去了!’
      吴奕看看他一身的汗,皱了眉头,‘为什么?’
      吴晨说道,‘因为汗出掉了就不会哭了!’
      吴奕有点意外,‘为什么想哭?’
      吴晨不愿意说情前因后果,只想敷衍过去,‘就是想哭,没什么原因。’
      吴久看父亲的脸色又不好看了,就叫了起来,‘大概是因为那个人不愿跟他做朋友吧!’
      吴晨恼了,狠狠的瞪了一眼弟弟,‘要你插嘴!’
      吴久被他吓得跳了一下,吴奕见状说道,‘小久,你也吃完了,去自己的房间吧!’
      后者一听这话,扔下叉子,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吴奕转过来看着吴晨,‘是这样吗?’
      吴晨的脖子一梗说道,‘不是,才不是,他是走了,转学了,才不是不愿跟我做朋友。’
      ‘那么就是你还没有来的及跟他说上话,他就转走了?所以你认为要是不是这样你就能跟他做朋友?’
      吴晨用力的点点头。
      吴奕往后一靠,看着他,‘这真是个好办法,因为拖拖拉拉所以把时间都给拉过去了,然后就安慰自己说,不是我不行,是我还没有行动,吴晨,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懦夫才找的接口!’
      吴晨愤怒的喊了起来,‘我不是懦夫,不准你叫我懦夫!’
      吴奕盯着他的眼睛,‘你注意他多久了?你想跟他交朋友多久了?很久了吧?为什么一直站在阴暗处看着,为什么不走上前去跟他说,我叫吴晨,我想做你的朋友?为什么?因为你胆小,因为你害怕,因为你患得患失!这样不是懦夫是什么?’
      吴晨的脸憋得通红,右手攥起了拳头,死死的盯着他父亲。
      吴奕轻蔑的看着他,‘干什么,想用拳头来解决?那更是懦夫!你记住,如果你要什么,没人会双手奉上的,等待是等不来时机的,如果你想要什么,你就自己站出来,去争取,那么即使是失败,我也会说你是个男子汉!’
      吴晨的拳头慢慢的放开了,人也开始镇静下来了。
      吴奕进一步说道,‘你不喜欢抱怨,这一点我很喜欢,但是你喜欢认命,这一点我很鄙视,中国古代有句古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很喜欢,也希望你记住,我就是从一无所有而来,你也一样,吴晨,记住,主动权要永远掌握在你的手里,将来要让那个做决定的人是你,听清楚了没有?’
      吴晨问道,‘做决定的难道不是命运?’
      他的话刚说完,吴奕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打得他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然后说道,‘记住这个耳光,记住即使是命运也要由你来做决定!’
      吴晨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他没有去摸,有的事情正是因为疼痛才会永远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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