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道别(三) ...

  •   第45章道别(二)
      耳边好似传来一声轰鸣——如相的一颗心深深地坠下去,坠下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阿照……他人呢……”

      乌炎轻轻道:“寒江照他……他昨夜就已经离开了。”
      “他说,要是再留下去,会舍不得离开。”

      呆愣许久,如相才道一声佛语:“阿弥陀佛。”
      “这样……这样也好。”

      “他长大了……长大了……”

      乌炎又道:“这个食盒是寒江照亲手交给我,要我送给你的。”

      他指着桌上的菜肴:“这两道菜皆是以梅花入肴。”
      “梅花汤饼是用初浸白梅、檀香末水,和面做皮,再用五出铁凿如梅花样者凿取,过于清汤煮熟。”

      “取梅肉浸雪水,配以梅花花瓣酝酿之,密封一宿取出,蜜渍之,煎茶品之,风味独特。”

      乌炎缓缓将寒江照教给他的话一句句说出:“这一盏滇红茶,茶味甘甜恰好可压住梅花的微咸和苦涩,使之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辟谷太过无聊,有时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也是好的。”乌炎道,他将竹箸双手高举,抬到如相面前。

      “这些都是寒江照的心意,禅师您请用吧。”

      如相抬手,接过竹箸,坐在桌前,夹起一瓣梅花送入口中,微微的咸,微微的苦,回味却是无限的甘甜。

      看着如相入席举箸,乌炎道:“寒江照说,食盒的第二层还有玄机,需要禅师你亲手打开,一探究竟。”
      说完,乌炎保持不住面上的平静,后退几步,直接走出了门外,他想起寒江照那日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我要做些什么事情,好让师父感动,就算我不在他身边,他也要时时刻刻挂心于我……”
      他亦想起如相的神色……陪在如相身边七年,这样的心慌和欣喜,没有一丝是属于自己的。

      乌炎无可奈何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自己比不上寒江照。
      可他不甘心啊,他如何甘心……
      想到此处,乌炎热血翻涌,一拳打在一旁的树干之上。
      他跟脚为赤曼蛇,此蛇本就剧毒,年岁积累化为妖后,皮肤经脉体|液发丝,处处带毒,平日乌炎与众人相处,可以克制己身,将毒素压制,但如今情绪翻涌,压抑不住,一拳击出,那枝叶繁密,在春日尚未开花的梅树,颤抖摇晃,绿叶纷纷而落,一团黑气从那拳打之处蔓延,眨眼间,草枯木败,梅树倾倒。

      乌炎吐出一口浊气,瞳仁变为混浊的琥珀之色,他冷冷看一眼倒下的梅树,毒气污染了一片,一圈的草丛也显出颓势。
      眼看有了蔓延之势,乌炎便一抬手,放出一个火球,这棵无辜的梅树腾地一声燃烧起来。
      火焰熊熊,因为焚烧毒物的关系,赤橙色的火焰染着一丝诡异的阴森幽绿,透着几丝诡异。他没有在回到木屋,心中仍旧憋闷,直接就地一滚,现出原形,赤曼蛇如今有成人手臂那般的粗细,好长一条莽物,钻入草丛之中,眨眼间就不知去了哪里。

      而屋内。
      如相夹了几筷子梅花,便放下了筷子。因为辟谷,他长久未曾进食的肠胃容纳不了多少食物。
      他视线一转,落在那个精致食盒上面,食盒分为两层,第一层由乌炎介绍明白……这第二层……
      如相心念一动,将食盒拿起,打开了第二层。

      三个拳头大小的酒坛子紧密挨在一起。
      一张折好的纸笺盖在酒坛之上。

      纸笺拿起,展开,属于寒江照的笔迹洋洋洒洒。

      师父,展信安。
      酒壶中非酒,乃是一种叫暗香汤的佳品。
      也是用梅花制作而成,古书有云,每一两梅花,用炒盐一两洒之,置阳处,隔年开封。
      用时,配以蜂蜜少许于茶盏当中,滚汤一泡,梅花自开,风味绝佳,更甚茶香。

      师父,三瓶暗香汤是我挑选好了日子,分批酿造。每一瓶都隔了三个月,最后一瓶是我昨夜连夜赶制。师父,你可三月一饮,等到第三瓶,我便回来,同你一起品尝。
      学制三年,一期一会,一年一归。
      师父,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你要等我。

      如相凝望着信笺良久,一字一字读的仔细。
      看了一遍又一遍,一只手不知觉地已经拿起了一个酒瓶,他缓缓合上信笺。
      心中五味陈杂,竟一时之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他才捧起食盒,飞奔而出,径直来到小青峰中。
      按照那信笺上的说法,在小青峰处选了个日光最盛的地方,将食盒放置其上。
      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笺藏于屋内一角。

      做完这一切,如相在小青峰中无头苍蝇似的走了几圈,心中忽有所感,缓步走出了大昭寺。他收敛一身灵力,漫无目的地走着,出了大昭寺,来到山下,踏过野地,穿行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不知不觉耳边又安静下来,又走几步,耳边盈满郎朗清脆的读书之声。
      如相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黑瓦白墙的小屋,窗户大开,可见里面一群学子摇头晃脑,对着书册高声诵读。
      原来他竟是走到一家私塾附近。

      如相立在原地,遥望许久,清风吹动他的衣衫,像翩飞的蝶。

      修士的耳力胜过凡人,私塾之内传来的读书声,如相字字都听得仔细,那些稚嫩的嗓音念出一首诗词:“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念者无心,听着有意。
      如相自幼时便剃度,对凡人书籍,并未涉足,诗词歌赋一窍不通。
      可他听着听着,茫然地一转头,突然认识道一件事情:阿照是真的离开了。

      如相喃喃念出这一句:“……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私塾内的声音变为吵闹,一群孩童笑颜逐开,欢呼着跑了出来:“下课了……先生明天见……”
      私塾里面也有声音回到:“不要跑这么快,记得要做功课!”

      那些个孩子也看到了屋外站着的如相,他们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和尚,有胆子大的走上前来,仰着头问道:“大和尚,你是谁?”

      如相面上尴尬,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就在此时,私塾里的教书先生觉得外面动静不对,放心不下走了出去。
      一出门惊讶道:“如相禅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相也抬头一看,面前这个书生颇有几分眼熟——这个私塾的教书先生,正是曾经帮忙将寒江照的消息送到大昭寺来的那个书生。
      与如相有过一面之缘。

      “和尚,你和先生认识吗?”孩子们叽叽喳喳地,“你们两个是好朋友?”

      书生挥了挥手,“快回家!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先生生气了,我们快走!”孩童们嬉笑着,冲着书生吐了吐舌头,便手拉这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书生高声道:“不要贪玩,慢些跑,功课一定要做!”

      喊完这一句,书生意识到如相还在身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面上微红,道:“让禅师见笑了。”

      “小生名唤沈书晖,是这间学鸿书院的教书先生。”沈书晖极为客气,彬彬有礼道,又想起什么,面上一慌,道:“难道是这附近出了什么异状,才让禅师您亲自前来收妖缉凶?”

      如相赶忙道:“沈施主放心。”
      “贫僧只是出来散心,路过此地罢了。”

      “啊……这样就好……是我太疑神疑鬼了。”沈书晖舒一口气,他道:“既是出来散心,不如来进私塾里坐坐,今日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正是清静之地。”

      如相下意识地就要张口推辞,可忽然想起那阙词,便点了点头。

      入座,饮茶。
      茶香清幽,两人相对而坐。

      沈书晖对于自己能和呼风唤雨的修士和睦相谈一事十分激动,他有些兴奋地亲自为如相斟茶,“禅师,之前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那位义士可曾平安归来?”

      沈书晖所说的义士自然就是指的寒江照。

      如相道:“此事有惊无险,没有一人伤亡。”
      “阿照……也就是那个义士,也恢复如初。不过现在不在大昭寺中了。”

      “啊?为何不在?”

      如相道:“他年岁已到,是要到外面闯一闯了。”

      “原来如此。”沈书晖道,“如相禅师不愧为寒义士的恩师,果然事事安排妥当,一切都为寒义士考虑。”
      “说来惭愧,小生和这间私塾的孩子,比不上您和寒义士的师徒情深,但那份一心一意盼着学生学有所成的心意是相通的。这些孩子学成离开,小生一定也很舍不得。”
      “所以……所以……”
      沈书晖看了看如相神色,道:“寒义士外出求道,禅师你心中一定不好受,有什么心里话想要倾诉的,小生愿意聆听。”

      如相一愣,他见沈书晖神情诚恳,是真心关心自己,心中也不由好笑,寒江照离开后,这几十年的清修好似也荡然无存了,而情绪外漏,心神动摇都是修炼过程中大忌。
      他自嘲一笑,对着沈书晖道:“贫僧无事。”
      “只是对那阙词有几分好奇,凡人的诗词果然十分高深。贫僧在外听了全部,也记在脑中,但其中的真意还是不明。”

      沈书晖道:“那阙词?”
      “啊……禅师说的是清平乐。”

      他开玩笑道:“对于你们的修仙之术,小生一窍不通,但这些诗词歌赋四书五经,那禅师你可是问对人了。但是禅师要是想学,可不能白学,得要交上束脩啊。”

      他本意就只是个玩笑,可如相却颇为认真道:“施主说得对。”
      如相在身上一摸索,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沈书晖眼前,歉意道:“我出来太急,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
      “这瓶中的丹药,修道者服之能温养灵台,凡人吃了也可强身健体,百病不侵。”

      “沈施主,这就先算我的半份束脩,等我回到寺中细心挑选,在为你送来另外半份。”

      沈书晖看着这瓷瓶,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不不不……”
      “小生……小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这样的宝贝,我怎么能收下……”

      沈书晖推辞,如相却执拗,坚决要让他收下。沈书晖拗不过他,只能捧着传家之宝一样小心翼翼捧着瓷瓶道:“那禅师你以后就常来我这私塾,听课也好,看书也好,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那就太好了。”此时,如相终于面露一个笑意。

      此后寒江照不在的日子,如相打理好寺中事宜之后,都会去这个私塾旁听,和沈书晖谈天说地,越发熟悉起来。

      而这一日的夜色深处,一间客栈内。
      一个浑身裹着黑袍,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黑影从窗外飞入。

      客房内,只点着一盏豆大的烛火。
      烛光摇曳,桌前坐着一个僧人,五官俊朗,端如松正如竹。
      闭着眼睛,手上转动佛珠,正念念有词。

      那黑影飞入,在屋中落定,轻笑道:“法印,好久不见,你可想我?”
      法印勾起唇角,张开眼睛,上前一把拉过那黑影的臂膀,将她扯入怀中,那罩在头上的黑袍随之掉落,露出一张清丽容颜。
      黑袍之下没想到是一个姿态妖娆的女子。

      五官雅致,一双杏眼涟涟生韵,莞尔一笑,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此女,正是那杜恒丞的所谓婢女,芙蕖。

      她言行举止和法印亲密无比,显然二人相交已久,而彼此的关系也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法印往芙蕖脖颈之间深深地吸一口气,神色惬意。
      芙蕖揽着法印的肩膀,娇笑道:“别闹,痒死了。”
      她那涂着殷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法印的袈裟,“你怎么不说话,还没回答我呢,没想到你会为了尊主出关。”

      法印面上似笑非笑,道:“我出关和尊主没有关系。”
      “我一直都在如音阁,根本不知道杜合昱杜合沉来到大昭寺了。”

      “哦?那你为何要出关?”

      法印道:“如相亲自向衍善和法照请求,与他们相商寒江照到瀚海学府读书一事。”
      “法照没有头绪,所以特地派了沙弥来问我的意见。我得知此事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尊主。”

      “不然你以为,尊主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飞叶令。”

      “原来如此。”芙蕖拍手一笑,“你就这么留意寒江照。可这些年我们打探的很清楚,寒江照的身世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他的能力和心智确实出众,但也不必你这般费心啊。”
      法印道:“我不是费心寒江照。”
      “我留意的永远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如相。”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