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孤僻症》玲珑七靥

44、夏家

　　面对哭泣的中年妇女，杜蔺年茫然无措，她退了两步，下意识去牵方庭科的衣角。
　　方庭科揽过她，拍拍她的背算是安抚。
　　江翠芬的情绪有些失控，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她蹲在门口啜泣，小慧就在一旁安慰她，眼眶通红，看样子像要跟着哭了。
　　杜蔺年望着俩人，忽地抢过爸爸手里的几个购物袋，往前走了两步，手直直往前伸，把东西递到了小慧的眼皮子底下，又在对方诧异的眼神里缓缓说到：“给你们买的礼物。”
　　小慧愣愣接过。
　　“不要哭。”
　　她补充到。
　　江翠芬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看到她瓷白的脸和乌黑发亮的眼睛，哽咽了声：“都这么大了……你都这么大了……”
　　“你们在做什么？”
　　开着的门里突然蹿出一个少年，高瘦高瘦的，他看到满脸眼泪和眼睛通红的妹妹，警惕地瞪着来人，扶起母亲，把她往身后拦住，眼睛直视着方庭科说：“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
　　他隐隐有些怒了，挺直着腰板，在比他还高半个头的方庭科面前毫不露怯。
　　“聪子，这是客人，不能没礼貌。”江翠芬抹了眼泪，急急拉住少年。
　　夏聪不再说话，只是也不肯挪步。
　　江翠芬也没心思管他，她怯怯地一笑，带了几分讨好，说：“外头冷，先进屋坐坐吧。”
　　方庭科不置可否。
　　屋子里其实比屋外也好不了多少。杜蔺年坐在一把塑料凳子上，眼珠子好奇地盯着白炽灯看。
　　白炽灯瓦数很低，屋子里昏暗，被橘色光线一照，更显几分破败。
　　“这个灯好看。”
　　杜蔺年指着白炽灯对夏慧说。
　　夏慧被她搭了话，受宠若惊地点头：“谢…谢。”
　　江翠芬去沏茶了，屋子里一个大人三个小孩。
　　比起夏聪，杜蔺年更喜欢夏慧，她指了下被放在一边对购物袋说：“白色那个是给你的，红色那个是给他的。”
　　那个“他”自然指的是夏聪。
　　夏慧愈发不知道怎么办了，头一次在自己家里连手脚都不会放了。
　　方庭科看出了她的窘迫，笑着说：“都是年年给你们挑的，你们打开来看看。”
　　夏慧闻言，拿过购物袋，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的盒子，打开来，里面叠着一条纯白连衣裙。
　　她捧起裙子，细细地摸着上面暗绣的花纹。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裙子，在她的记忆中，小时候在商店橱窗前也看到过一条白色连衣裙。那时小女孩流行穿蓬蓬的纱裙转圈圈，就像个小公主一样。她也想要，可是那样一条裙子实在太贵，她打小懂事，妈妈说不行她也只低落地“哦”一声。
　　现在她拥有了一条比公主裙还漂亮的纯白连衣裙，可惜她已经不是四岁了，她要上学，不上学时也要做很多事情，要帮她妈去菜市场摆摊。
　　菜市场很脏，到处都是馊臭味，地上大多湿淋淋的，灰色的湿脚印叠在一起，最后变成灰乎乎的一大片，走上去还会溅一裤脚的灰色泥水。
　　这样的地方与一条高档的白裙一点也不搭。
　　夏慧轻轻地把裙子放回去，眼里波光潋滟，她真诚地向蔺年道谢。
　　她想，即使穿不了，把这样一条裙子挂在衣柜里，也能点亮那一排没有一点希望脏旧衣裳。
　　夏聪看着妹妹宝贝地把裙子收起来，眼神黯淡，他没兴趣地取出红色袋子里的盒子，眼一扫，微微睁大了点。
　　那是一盒乐高积木，盒子上用英语写着“star wars”，是星球大战系列。
　　他听同学说过，一盒乐高积木，便宜的也要上千元的。
　　他紧了紧手里的盒子，咬牙不作声。
　　虽然不愿意承认，他心里还是明白，这是他平常怎么也够不着的，属于家境殷实的人家才能玩的“玩具”。
　　他又看向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的两人，心里的不爽升级。
　　这种人随随便便送个礼，都能让人感觉伤害了尊严。偏偏他们又没有施舍的意味，那些东西他也实在狠不下心说不要。
　　不说积木，他不想让收到裙子的妹妹空欢喜一场。
　　他有点怨自己，怨自己年纪小见识少，不能给亲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江翠芬很快泡好了茶。
　　她端进客厅，看到两个孩子手里的东西，顿了顿，到底也没说什么。
　　方庭科是陪着蔺年来的，对于夏家的人是一个也不熟，尤其是阶级、性别都不同，他和江翠芬礼节性的寒暄了几句就没话说了。
　　杜蔺年也很少来夏家，她与几人更加不熟，加之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一时几人俱是沉默，显得有几分尴尬。
　　江翠芬看着父女俩，努力找话题说：“姑娘长得真俊，读几年级了？”
　　“高二了。”
　　杜蔺年有问必答。
　　“哟，那和小慧一样大啊！”
　　“是的。”
　　……
　　就这么聊了半小时，方庭科看了手表，觉得差不多了，起身说：“今天来就是看看你们，我们等下还要赶去机场，就不多留了。”
　　江翠芬想留人吃饭，听他这么说，再一想到家里的环境，也没好意思多说。
　　一路殷切地把人送到门口，还欲再送，被方庭科拦住了。
　　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过去说：“你养两个孩子也不容易，这是我和妻子的一点心意。”
　　江翠芬一看那厚厚一包，整个人往后退了退，眼眶又红了。
　　“方先生我…我不能要，这些年你们家把两个孩子的学费都包了，光这些我们就很感激了，这个我真不能拿。”
　　方庭科在心里叹了口气，对这些他其实有点应付不来。
　　一转身，他把信封塞到了小慧手中，正色道：“你们家对年年有恩，再说这些算我给孩子们的。”
　　江翠芬听到“有恩”，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她抖着结了壳的嘴唇说：“本来就是我家老夏做错了，要不是他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他…他当年怎么就犯了浑，怎么就做出那不要命的事了。是他错了，是我们愧对你们呐！”
　　方庭科不接话。她说得没错，本来就是方家做了圣母，薇君最放心不下蔺年的，却不亲自跟着来D市，她的心里还是有怨的。
　　怎么不怨？那可是差点失去了一双孩子的母亲啊！
　　当年的事杜蔺年还记忆犹新，听到江翠芬提起，她抿着唇，在越来越大的哭声里，她轻声说：“叔叔说，他女儿和我一样大，他说他想给他的孩子买喜欢的积木和公主裙。他还说对不起，我原谅他了。”
　　她语出惊人。
　　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个女孩子，四岁多时原谅了一个人。
　　一个绑架了她的人。

作者有话说

　　困到晕厥，好不容易写完，久不捉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