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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丑陋的世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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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陋的世界(二)
生日会那件事宣布了我生活如斜坡的倾倒。天真的我以为父母会相信我的疯话, 所以我便兴高采烈地继续告诉他们那些奇怪的颜色。终于, 我被秘密地带去看心理医生。
“想得到注意才产生的幻觉。”
我记得, 那一晚, 在我应该睡觉时偷偷地躲在门外偷听父母们争吵。
“根本就是小朋友为了吸引注意力的而胡思乱想出的。”
“那你就真的相信医生说的解释?”
“俊仁, 难道你想我认为我的女儿心理真的有问题?”
“丽华…..”
“是我们教导出错才会这样, 以后一定要改善。”
“那, 你如何解释你哥哥那件事?”
“刚巧。”
“那你公司那副经理? 你的朋友蓉雅?还有…”
“俊仁!”
我听到母亲大声地警告。过了一会, 我听到有人站起来。
“俊仁。我只相信事实, 有根有据的事实。我从不相信什么虚幻, 魔法, 或者鬼怪的东西。这些东西, 还有留给小说, 电影, 或者艺术。” 说完后, 我听到门关上的声音。
从那时候, 母亲对我的要求更加严格了。她似乎认为我的病是出于玩具, 电视, 故事, 甚至父亲为业的艺术, 画画。
父亲跟母亲吵了无数次, 终于还是争取了让我培养画画这个技能。据说, 父亲特意从一些专家拿到一些报告证明画画能够修生养性, 平息孩子心中的烦躁。
“不要跟其它说。” 父亲是这样警告我的。
渴望得到父母的认同和同学们的欢迎, 我便强逼自己无视那些四周冒出的颜色。
但是, 随着年龄的增长, 那些色彩却没有消失的意思, 反而渐渐增强。
很辛苦, 每天看着同学们整身被称为妒忌的绿色颜色包围着, 心里一点也不舒服。
“晨同学, 你的母亲很厉害呢!”
“晨同学, 你的父亲是日本人? 那, 你就是混血儿?”
“晨同学, 你成绩真好, 如果我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
绿色, 红色, 蓝色, 橙色, 黄色, 黑色, 银色, 琥珀色甚至白色, 全部都赤裸裸
地暴露在我眼晴前。
快乐, 憎恨, 妒忌, 伤心, 害怕, 紧张, 自信, 爱, 等情绪渐渐展露出来。没有人教导我如何解释这些颜色, 也没有人教导我如何阻止它们的出现。
平时我尽量闭上眼睛, 或者不停地搓双眼, 希望能够纾缓颜色带给我的压力。
而当无法忍受那些颜色带来的情绪和感觉, 我便躲进厕所, 默默流眼泪, 痛很自己。
“成田晨还真是一个怪人呢…”
“我也觉得。说话都不看人眼睛,而且还会特意退后。”
“可能觉得我们不值得她理,所以这样。”
“有可能吧,母亲这样厉害,不骄傲才怪。”
“还有还有,我发现了一件事,每次李勤说谎时,她都能够指出。”
“啊!我也觉得呢,记得以前那些投偷窃事件,听班长说她跑去跟老师掲露罪犯身分,但是完全没有证据呢。”
“很奇怪呢。”
“我还听说,那个小文,他以前跟她一起上幼儿园的,说晨她以前会不停说一些什么看到颜色的东西。”
“不会吧,难道她有…精神病?”
“嘘!不知道呢,不过我听父母他们说…她是个杂种!
“什么…什么是杂种?”
“好像是…两个不同种族的人结婚有孩子。。的名称吧?”
“这样啊,呢成田晨的父亲是日本!那不就是…杂种?
“嘘!不要那么大声,母亲可说不可以说出这些粗俗的是。”
“是是,知道了…”
我无语地慢慢滑下坐在厕所的地上。
那晚, 我们一家静静地吃完晚饭后, 我便无声地躲进房间。心情太糟了, 还有, 我看到父母两人身边都呈现一阵阵红色, 根据我经验, 那是吵架的预兆。
“不可以。”
“为什么? 难得可以出国, 又可以顺便参加会议..”
“晨要上学。”
“她的成绩一直都很好, 如果放了几天假根本没有问题..”
“不可以。”
“丽华…这根本不是理由。”
“跟人谈话永原都不望眼镜, 太没有礼貌了。我不想没有面子。”
“就这样?”
“我任何时刻都要保持形象, 怎么可以带..”
“你感到羞耻。你竟然因为女儿而羞耻?”
“俊仁。”
“你竟然为了形象而抛弃自己的孩子, 你究竟有没有把孩子当作自己的女儿?”
“俊仁, 够了。”
我听到父亲站起来的声音, 气氛静得非常诡异。
“你知道吗? 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们? 杂种。叛国贼。不要以为我听不懂。而你, 你的行为已经间接构成这个状况。”
这次, 连母亲也站起来了。
“我不想再听下去。”
“丽华, 如果你连面对的意思也没有…当初..”
我听到父亲语气中的悲哀。
当初..什么?
外面静了一会。
“也许, 一切, 都是一个错误。” 然后, 我听到母亲走上楼梯关上门的声音, 及父亲的叹息。
那一日, 当我只是小学四年级, 学会了…太多了。
那天后, 母亲便冷淡地抛下一句: “照顾自己。” 然后便离开。我对着父亲哭了, 因为我从母亲身边的颜色看到, 厌恶。
“母亲不要我了吗?” 我哭着问父亲。
眉间皱一丝忧郁的父亲只对着我微笑。 “她…只是非常迷乱。”
那日, 我发了前所未有的脾气。我跑进专属我的画画房间, 然后不顾一切拿起那些笨重的油漆桶扔上白色油画布, 然后愤怒地拿起画笔折断扔在站在门口的父亲前面。最后, 我痛苦地尖叫, 就一边如一般孩子发脾气时发出那种让全世界都知道的声音, 一边一脚把仍然滴着油漆的画布架踢开。画布架撞上墙时发出巨大的声音。
我在惩罚自己, 也在惩罚父亲。
我恨, 我很痛苦。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我真的不明。
整个房间, 地板, 墙, 窗口, 都流满不同颜色的油漆。我跪在地上低声啜泣, 犹如想把灵魂哭出来。
一层深蓝色, 夹着无数黑色如蜘蛛网般的雾静静地从门边飘进, 覆盖房间。
是绝望。
母亲从此除了一年几次带着微笑跟我见一见面后便会消失。父亲仍然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我, 可是说话越来越少了。他整天会把自己关闭在房里画画。
所谓的坏习惯, 上了中学后我学会强忍。不想被当作怪物, 我变得沉默了。身边的人被欺骗, 我没有出声。每个人真正一面, 一眼扫过, 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我却从不掲露。我开始孤立自己,躲在没有人的地方,有时拿起炭笔画画,希望这些纸上的假颜色能够让忘记外面那真实丑陋的世界。
强逼自己对话时看着对方眼睛, 强忍着转身逃离那些令人作呕的颜色, 然后, 强逼自己无视那渐渐崩溃的家庭 。
终于, 那日还是到了。我们三个人坐在一间豪华的律师办公室。面前是几份白色文件。
“扶养权就归成田先生。王女士则拥有探望的权利。至于财产分配, 因各方已经决定…”
我根本没有听着那个散发着白色的律师说话, 我这刻不需要其它人可怜。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对面仍然淡淡地笑着的母亲。
“好了, 如果大家没有问题, 就可以在纸上签名。”
父母两个同时拿起笔简单地签后便望着我个第三者。
我直直望进母亲那对没有感情的双眼。可惜, 她无法阻止静静地溢出的情绪。
灰色。
终于, 我拿起笔慢慢签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站起来。
“原来, 你也会内疚吗?”
母亲的表情出现了一剎的僵硬, 然后我变转身离开律师楼。
精神崩溃。在中学时, 我终于忍受不住, 倒上地上。
睁开眼睛只看到面色惨白的父亲。
“问题, 其实一早就出现了。根本不关你事。” 他仍然温柔地笑着。
犹如在说, 看吧看吧, 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 这温柔如神的笑容。
真的, 不关我事吗?
我静静地看着父亲。我相信, 父亲一早就知道由小到大的狂言, 一点也不疯狂。
所以, 一直以来, 他好像刻意压低情绪, 身体流露出的颜色也比其它人少。
但是, 那如天使般的笑容的背后却无法隐藏真理。
一阵阵微细的浅蓝色渗出来。
说谎。
我直接说出心理所想的。
父亲的笑容僵硬了。
我闭上眼睛躺下去,然后用白色的床罩盖着自己的头。
还有一丝丝的灰色。
为什么连你都内疚?
ごめんなさい。他只留下这句便离开。
(对不起)
身体康复后, 我静静地回到我的画房, 然后拿起一把小刀, 慢慢地撕裂那坚固, 白色的油画布。
对不起,根本不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