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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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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白羽拉着宋晚晚跑在偌大的慈安殿中,两人的脚步踏在宫中的甬道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
他们的身后,紧跟着的是一队焦急的宫人,与两人保持数丈的距离,一边担忧皇子的安危,一边又惧怕他的怒火。
宋晚晚看这架势,也不知道白羽究竟要拉她去哪里,而后面那气喘吁吁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中显得那么清晰。
可是如今这个情况,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两人跑出来慈安殿,又七拐八拐地,趁着一路上灯火通明,走到一处晶莹剔透的宫室前面。
殷白羽戛然止步,回头看着宋晚晚,指了指那依稀可辨的匾额,道:“这是我的宫殿,皇兄赐的。”
顺着白羽的手指,宋晚晚看见三个遒劲的大字“太白殿”。
她刚想开口,殷白羽又一把拉着她跃上了石阶,守在门前的宫人早就得了消息,见这么两个人果真往家里来了,也都慌了手脚。
“殿下,殿下!”围过来一圈的太监宫女。
“闪开!”殷白羽根本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又一脚踹开宫门,带着宋晚晚往里面闯了进去。
一连冲撞了四五道门,寻寻觅觅,总算到了一处帷帐低垂的寝室。想必就是白羽的寝宫了。
殷白羽这才松开宋晚晚的手,如狼似虎地往自己的床榻扑过去,一下子倒在柔软的衾褥之间。
他肩上的霜眉更早一步便跃了下来,趴在屋子里一个三足的香炉下面,一边享受袅袅的香烟,一边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宋晚晚见白羽半天没有动静,便走近那床榻,借着明亮的烛火,原来这孩子果真是喝多了,一张脸泛着酡红,一双眼似乎是太倦了,看那架势居然就要睡着了。
想来真是好笑,费了老大劲儿将她拖到这儿来,又不管她自顾自地要去睡觉了。
孩子就是孩子。
这时,旁边的宫人也围了过来,他们略显敌意地看着宋晚晚,又不放心地检视了一遍殷白羽,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年长太监,刚想开口说什么。
却见殷白羽倏地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略带醉意地指着那个太监,呵道:“这是我的姐姐,你们不许为难她。”
就这么硬生生将那太监涌上喉头的话又压了下去。
这还没有完,只见他又拉着宋晚晚的手,撒娇道:“姐姐,你给我做点吃的吧,前头他们尽是拉着我喝酒,都没有吃饭呢。你先让我睡一个时辰,等我醒了我们吃年夜饭!”
宋晚晚惊诧道:“你这睡下去还能起来?我给你倒杯茶醒醒酒罢。”
“不成的,不成的,”殷白羽的脑袋摇地跟破浪鼓似的,“还得守夜,一定要起来的。”
“那好吧,只是你这儿能开伙吗?”宋晚晚亦是爽快。
“让他们带你去吧,姐姐我要吃火锅。”
“都依你。”
“那我先睡了,你千万要等我醒来。”
说着,他又不放心地交代了贴身的小太监一个时辰后无论如何要叫醒他,还嘱咐了众人尽管听宋晚晚的吩咐。这才脱了靴子外衣钻进被窝里去了。不一会儿,便发出细细的鼾声。
他果然是累了。
不过还是那个重情义的殷白羽,是宋晚晚来到这个世界里遇见的第一个与自己有手足之情的人。
这种原本对自己是那么陌生的感情,如今却真实存在在她的生命之中。
“姑娘,请随我来。”那个管事太监亲自出马。
宋晚晚见他一脸凝重的样子,心里想,待会儿还得与很多人解释这些事情,不过现在,就趁前面的筵席未散,好好准备准备年夜饭吧。
毕竟,那是白羽要求的。
“你们这里有火盆吗?”既然要吃火锅,还是得需要火源。
太监皱了皱眉,道:“太白殿有小厨房,里面有灶台。”
宋晚晚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现在解释也无济于事,还是就地取材吧:“你带我去吧。”
浩浩荡荡去了十来个人,如临大敌地将宋晚晚带入厨房中。环顾四周,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新鲜的菜蔬也是琳琅满目,可就是除了灶台没有其他能生火的器具。
正发愁,一声猫叫在足边响起,霜眉拿毛茸茸的身子蹭了蹭自己的裙脚。
晚晚低头看了看霜眉,突然灵光一动。
“这位公公,你们有铜鼎吗?破旧一些没有要紧,能够生火就行了,最好上头是平口的,不要太大。”
那公公也不知道宋晚晚要干什么,不过祭祀用的鼎还是有一些的。
领着宋晚晚去了库房,总算看见一只小巧的铜鼎,因为侧面被腐蚀了一个大洞所以弃之不用了。
晚晚见了如获至宝,那个洞口正好用来添木炭,实在太完美了。
又找了一个砂锅,架在铜鼎上面大小刚刚合适,就这样一个就地取材的火锅出现了。
剩下的都是现成的,这里虽然不是御厨,胜在太后娘娘疼惜她的小儿子,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从里面挑拣几样出来洗洗涮涮,切成小碟儿,摆上案头,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
待一切都备好了,算算时间,也要一个时辰了。
宋晚晚将火锅放在案上,点燃炭火,置了一锅新鲜的菌菇豆腐汤底,不一会儿,浓郁的香味就发散出来,将整个寝宫都笼罩住了。
太白殿的宫人都围在宋晚晚的案几前,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不速之客究竟在玩什么名堂,看着她她将一盘盘切好的菜整整齐齐地摆在案上。
看着她低头调味,又看着她旁若无人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等主角从床上起来了。
然而剧情总是不按照原本料想的那般发展的。
“你们这是做什么?”一个空旷森冷的声音从不远的门口传了过来。将众人自这奇妙的一幕倏地拉回现实。
“皇上万岁!”大家慌忙不迭地跪下来请安,原来之前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宋晚晚的身上。
连守门的宫人也来屋子里凑热闹了,竟然让皇帝带着他的贴身侍从从外头走进一道道的门槛这么大的响动也没有注意到,也实在是够他们乱了阵脚了。
宋晚晚也于礼请了安,不过这时她既然已经见到了白羽,便也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白羽呢?”皇帝四周环顾了一下,并未发现他弟弟的踪迹。
“殿下睡了,说是等会儿就会起来的。”
管事的公公连忙如实汇报。只见皇帝往床榻那儿瞟去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还冒着白气的火锅上,他赶紧机灵地加了一句,“殿下说要吃年夜饭,让这位姑娘备下的。”
皇帝显然并没有把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引起他强烈注意的,是眼前那个长跪不起的秀丽女子。
“除了你,都下去吧。”皇帝摆了摆手,顿时,太白殿除了远处那个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殷白羽,便只剩下了看似沉默的两人。
“你不是辰丹人。”皇帝拿起一根筷子弯腰翻了翻锅里的汤底,慢条斯理地说道。
“奴婢是大慕人。”宋晚晚依然跪在地上,双目直视地砖上繁复的花样。
“朕头第一回听说,原来无恤也有亲戚在南慕。”
“陛下已经知道了吗?”宋晚晚了然,原来就在自己准备食材的这段时间,辰丹的皇帝已经审问了殷无恤。
“奴婢是被世子在南慕所救,故而才与他一同来辰丹,恰逢与十七皇子有过一段故交,便央求世子将奴婢带来皇宫。”
按照殷无恤之前交代的,宋晚晚简单描述了自己的故事。
“你花了什么代价让殷无恤肯带你进宫?”一阵沉默之后,皇帝陡然抛出这句话来。
“世子听闻奴婢曾经搭救过十七皇子,又查验了奴婢身上有殿下的信物,便决定带奴婢进宫,并无其他的什么缘故。”
宋晚晚从衣内取出殷白羽送他的狻猊玉坠,拖托在手中,呈现给君王。
然而皇帝却只是瞟了那玉坠一眼,移目望着宋晚晚低垂的头颅,须臾道:“你以为朕会相信你这些鬼话?”
他的语调森冷,或者说,她迄今为止还没有听过他显得有些儿温度的语言。
然而宋晚晚却很奇异地,丝毫没有畏惧,她缓缓的抬起头,直视他翠绿的双眸,实在很难想象,这张美夺天工的脸上,会露出如此嫌恶的表情。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了,正如此刻她可以笑着对他说:
“无论是鬼话还是人话,陛下都很清楚,我的确是殷白羽的姐姐,曾经救他出泰安宫的那个人。若陛下还有什么疑问,可以等小羽苏醒一并询问他,若觉得小羽年纪小识人不清,还可以把郎琨郎先生请出来。我们曾经——很熟。”
皇帝此时有些僵滞,可能自从他穿上这领黄袍之后,还未发现有一个人女人胆敢这样同他说话,明明言语表情都很温柔,字里行间却一分也不容质疑。
“你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双眸射出微光,弯唇露出一个不知所云的微笑,作了如下定论。
“陛下是辰丹的皇帝,再厉害的角色也得俯首称臣。与世子的恩怨,不要算在小女子身上。”
话音刚落,便听见床榻那边传来一阵低吟,再仔细听,莫不是殷白羽在唤他姐姐。
宋晚晚站起身来,将皇上在原地撂下,跑去床榻那边,撩开帷幔,见殷白羽还抱着被褥,双眸不愿意睁开,在他耳边唤了半晌,才见他睁开圆滚滚的双眼,笑道:“好香喔。”
宋晚晚拿起手边的暖袍,塞给殷白羽,又将他从被窝中拽出来,给他迅速穿好了靴子。
那小人儿双足落地,再站起来,这才看见他的兄长正远远地看着他们俩。
“皇兄你也来了。”他又怎知道之前的剑拔弩张,还热情地发出邀请:“你这回有口福了,姐姐做的火锅,仅此一家。”
皇帝略微显得有些尴尬,伫在那里半晌,才道:“朕还有国事,先走了。”
“皇兄怎么了?”殷白羽转头问宋晚晚。
宋晚晚耸了耸肩,未作解释。
很快,这孩子就把疑问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掀开煮的快干的火锅,发出惬意的叹息。
今年的年夜饭,就是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