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飞飞鱼的碎碎念

3、章节三

　　马车车轮咕辘辘地向前碾压着，云宇坐在软轿中，身体随着车身颠簸着，听着外头的喧闹的敲锣打鼓声夹杂着人们的喧哗声，不禁想到，目睹这场婚礼的那些人，此刻心里会想什么呢？是惋惜他身为男子却要屈居人下，还是羡慕他一步登天，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看着自己乘坐的花轿远离的父亲会想什么呢？是不是为自己日后的处境担忧，还是害怕后继无人？不知道闻人煜此刻是不是也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是不是为自己担心？不过早晨趁着人多眼杂，他让自己的心腹小厮带来一封信，吩咐务必亲自交到闻人煜手里，想来闻人煜看了信以后会明白自己的决定的。不自觉地云宇小心翼翼撩开窗帘的一角，马车正好驶过街角的包子铺，他小时候最爱吃这家店的肉包子，想必入宫以后，就吃不到了。
　　轻叹一声，放下帘子，看见自己过分白皙却骨节分明的双手，心里却想起很久以前，久到早已被尘封被遗忘的一件事。彼时的他还是闻人煜的侍读，第一次去上课，那日闻人煜被先王召去，他一个人在王室学堂里写字，有人踱步至他身旁，伸出手用食指戳戳他的右手，害得他笔锋急转，毁了一张宣纸。他听见一个稚嫩却又装作成熟的声音：“喂，你是女孩儿吧，手怎么这么又白又嫩的。”他抬头，看见一张挂着恶作剧笑容的脸。那一年，他四岁，闻人肃八岁，刚被册封为太子。
　　花轿被抬过宫门，能听得见身后宫门合上的声音，他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在城郊的草场上，那天的天很蓝，风很轻，闻人煜躺在他身边，低声，却很坚定地说：“反了吧。”那日他回答了什么，除了他和闻人煜，没有人知道，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王后和丞相，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出声来，却骤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道：“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抬头就看见弯着腰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的闻人肃，这才发现原来马车已经停下了。看着闻人肃近在咫尺的眉眼，云宇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收起笑容，淡淡道：“我为何要告诉你？”闻人肃难得好脾气地维持着笑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声说：“到了，下去吧。”云宇伸出右手搭在闻人肃的掌心，任由闻人肃握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下了马车。
　　眼前是恢弘的皇家祠堂。
　　他们一起步上长长的台阶，进入祠堂，行礼，对拜。
　　只有元皇后才算得上是迎娶进宫的，才能享受真正的婚礼待遇，也就是说，除了长辈和先祖，只有自己才能享受王上闻人肃的礼拜。想到这里，云宇莫名觉得欣喜。
　　婚礼结束后紧接着就是王后的册封礼，闻人肃牵着他去到朝堂，亲手为他戴上凤冠。
　　他与闻人肃并肩站在朝堂之上，享受众人朝拜。这一次，他看见了，为首的官员，正是亲王闻人煜。尽管没有目光接触，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闻人煜对他的失望与不理解，他咬着牙，假装对此一无所知。对不起，王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根本逃不掉这可笑的命运，但是……也许我们能放手一搏，赌一把！
　　册封礼结束后，闻人肃在御花园设百官宴，而云宇被送入闻人肃的寝宫。
　　本朝历代的王后都在后宫有自己的寝宫，但是大多时候，都是宿在王的寝宫，也就是长乐宫，就算王上要宠幸其他妃嫔，也是去到那些妃嫔的寝宫，不会把他们带回自己的寝宫。
　　百官宴从午间一直延续到晚上，期间都是载歌载舞，但是寝宫里却十分冷清，云宇一个人坐在床头，自中午喝了点粥，就再也没有进食，倒不是没人给他提供食物，只是他一直坐着没怎么动，也不觉得饿。直到夜幕降临，升空的的焰火在绽放的的刹那照亮了昏暗的寝宫，转眼又暗下去，而就在那一瞬间，内室的门传来开合的声音，有脚步声绕过檀木屏风自远至近，云宇抬头，看见床前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看不见那人的表情。
　　“为什么没有烛火？”
　　“烛燃尽了。”
　　“怎么没人来续？”
　　“来过了，我说不要。”
　　两人就这样，谁也没再动，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黑暗里沉默着，偶尔窗外的焰火绽开，带来转瞬即逝的光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焰火大概是已经燃尽了，隐隐约约似乎听得见御花园里人声鼎沸，又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闻人肃向前两步走到云宇的跟前，云宇缓缓站起来，因为稍微比闻人肃矮一点的关系，他微微抬着头：“闻人肃，你从很早，就开始惦记我了吧。之前在相府，你演得真好。”
　　闻人肃回头在黑暗里看了一眼书柜旁边的墙，他什么都看不清，但他知道，那里有着他一直以来的记挂。他回过头，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云宇，却被云宇向后躲了过去。他在黑暗里听见云宇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向你讨三样东西，你若是给我，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
　　“什么？”
　　“巫师的命，云府的兴盛……”说到一半，云宇突然停了下来。
　　“王室大婚，普天同庆，天下大释，三个月一过，巫师任你处置。而云府，你爹既是丞相又是国丈，这还不够兴盛吗？”闻人肃一一回应道，又问，“还有一个，是什么？”
　　云宇向前一步，与闻人肃身体紧紧相贴，呼吸交融，声音似是温柔，却又有着不可撼动的坚定：“我要这辈子在你心尖上，爱也好，恨也罢，没有人，能够取代，或是超越，我在你心里的地位！”
　　闻人肃没有想到云宇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他沉默半晌，开始为云宇和自己宽衣，褪下大红色的喜服，他拉着云宇躺在床上，放下帘子，替两人盖好被子，在被子里找到云宇的手，想要与之十指相扣，却被挣开。他倒是也不勉强，就这么静静躺在床上许久，久到云宇以为他已经睡去，兀地，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卧房里响起：“云宇，对不起，我可能没有办法用一个字或是一句话来承诺你一辈子，但是如果你愿意给我时间，我想要给你的回答，是要用一辈子去诉说的。”
　　黑暗中，云宇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但是很快又平静下去。他想着白日里翻柜子时看见的书柜里放着的自己的画像，本以为迎娶自己为后，只是闻人肃安抚众臣的一个政治手段，没想到远不止如此。他想，本以为，娶自己为妻，可能闻人肃今生最大的错误，现下看来，这一定是闻人肃今生最大的错误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