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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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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宫一夜之间犹似王气尽归,瀚摇海域。
“鲽首领来海宫了!”
“不止是鲽首领,还有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不是传闻祭司大人叛族了么?”
“别乱讲,祭司大人已在诛神阁立下军令状,要协助鲽首领对天界发动总攻!”
“那我族岂不是胜券在握?”
……
将士议论纷纷,猜测着未知的成败。
诛神阁中,鲪悔跪在鲛王面前,面无表情。
“王上若不解气,不妨也以‘三生刑’处罚臣下。”他机械地吐出话语,行尸走肉一般,“臣下立的誓言,不会改变,恳请王上放了他。”
他以为,蚆嗄正在鲽梦手里生不如死。
鳞郁亦是俊颜不改:“你就如此不甘愿?我不会强迫你,至于别的……等你真正愿意重掌兵权之际,我再做决定。”
站在偏角阴暗处的鲽梦,悄然向鲛王投以妩媚的笑容,阴邪自嘴角蔓延。
原本,鲪悔处在上风;偏偏鲽梦暗向王上示意,以退为进,如此便吃准了鲪悔。
半晌,鲪悔强忍沉痛,双手撑地向王上深深叩拜:“鲪悔无悔,本就是出于自愿。若鲪悔不能攻破天界主阵,或是存有私心,鲪悔愿自行了断!”
谁都知道,他一诺千金,一言九鼎。
鲽梦笑如春风,他要的,便是这一个恶毒的誓约。
“王上待你一向宽容,”鲽梦缓缓开口,“你放心,只要你肯助我攻破天界白辉阵,我也不再麻烦你。鲛族之后的命运,我来承担。你想跟那人去哪都行,不会再有人阻止你。王上,对么?”
鳞郁低垂的眼亮起威严之光:“鲪悔,只要你能做到,破了白辉阵,你就可以离开。就当族中从未有你这个人。”
刚毅的男子动了容,再次一拜及地:“多谢王上成全罪臣。”
暗处,鲽梦邪气的眼中光华流转。
破了白辉阵,就放他走?哼,只怕他想走也走不了。
鲽梦不在意瞒过王上,欺骗族人。若鲪悔还是一心想走,那么他只有借他人之手除掉让鲪悔分心的人。如此,看他比翼双飞的幻想破灭,岂不更好?
他没有再说话,心中想到的可利用之人,又是九儿……
“我已作出承诺,梦,你可以放了他么?”不知何时,被赦免的鲪悔站在他面前,几乎是在低声下气地求他。
那个刺青在鲽梦看来非常刺眼,他轻蔑地笑了笑,妩媚地凑近鲪悔:“我早就放掉他了,他跟他那个弟弟一起回去了,而且……他们看上去似乎更般配些……”
“你!”鲪悔几乎冲动地想勒断眼前人的脖子。
“他的弟弟会照顾他的,不像你,只会给他平添痛苦,”鲽梦轻言轻语,句句挑衅,“说不定,他们又旧情复燃呢?”
“不可能!”
鲽梦抬手,缓缓抚摸他脸上的刺青,形容暧昧:“你又不是他,怎会知道他究竟想不想将这个印记给你?还有,别想去找他问清楚,你刚刚才允诺的,攻下白辉阵之前,不会再与他相见。”
明显地,他感到鲪悔的颤抖,脸上的肌肤冰冷僵硬。
这么容易便戳中痛处了?他淡淡抿唇,原来,离间之计比他想象得还要简单。
王座之上,鲛王无法揣透他们的钩心斗角,微然叹息:“洛宫暂由守卫军看管,鲪悔,你留在海宫大营,随时听候调遣,若无我或鲽首领的令牌,你哪儿也不准去。”
“臣遵旨。”鲪悔黯然,失去了王上的信任,换来软禁似的遭遇。为了与那人在一起,他付出的代价太沉重,只盼那人也与他一样心志坚定……
鲛王挥袖,示意他们离开。两人行礼,告退。
出了阁,鲪悔甚至未看同僚一眼,径自转身走向宫落重影之中。
一直守候门外的鲱音走过来,看着男人孤独却桀骜的背影,不觉微露惋惜之色:“忠义难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真是苦了他……”
鲽梦冷冷打断:“他是自找的。”
“梦,你非要把所有的真爱都弄得支离破碎吗?”娴静的鲱音忍不住追问一句,眉目间竟有一丝怜悯,“只因为鳕夙他……”
“住口。”听闻故人的名字,鲽梦的脸霎时冰冷如刀锋,“你的柔慈心肠,留给王上看去吧。”
他从未如此偏执,甚至不给她情面。
掬一捧寒刺骨的海水,他独自走远。
拐过廊角,他停下了脚步,一手撑在墙上,一手狠狠地摁住额头。
“该死的……我究竟在想什么……”复杂的神色扭曲了脸,懊恼憎恨涌现在低垂的凤眼中,额上璀璨的银鳞也黯然无光。
一会儿是鳕夙妖娆的身影,一会儿是九儿苍白的面孔,一会儿是鲪悔呆滞的神情,一会儿是自己疯狂的笑颜……一件一件浮现眼前,挣扎着告诉他,记忆是最痛苦的事。
“我不能让步,不能……阿夙,告诉我,该怎么办?”指缝下的脸竟像孩子一样无助。
他欺骗情人,算计挚友,只是为了雪耻灭天吗?
海水一点一点变深,波声如泣。他靠在拐角墙沿,倾城之颜有些迷茫。
一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近,轻盈地停在他身前:“首领,泽宫回报,天界近来将有天兵出征,而且,他们的动向皆在首领掌控之中。”
他不曾动容,淡漠地开口:“是么。”
鳕涅点头,冷静之中带着点得意:“按首领的计划,我族的攻战,马上就可以开始。”
凤眼微微一亮,他的唇边弯起邪意:“这么快就等到了……九儿,看来你已经没用了啊……”
“首领,”鳕涅顿了顿,皱着眉还是说了下去,“椒图对我族了解过多,既然已无用,不如趁早了结,以防后患。”
鲽梦侧过头,眯起的凤眼妩媚妖冶:“我说他没用了,可没说我不要他哦……呵呵,等着吧,两兵交手之后,他会来投靠我的……因为,他的命是我给的……”
或许是因为玩心未泯,他还不想放过九儿。
“阿涅,将泽宫中最擅长暗杀的编入守卫军中,”鲽梦放弃了刚刚内心的挣扎,毅然吩咐,“告诉他们,只要见到蚆嗄,不惜一切代价取其性命!”
海低的最后一抹柔波,生生吞噬在黑暗中。
战表一下,天兵势如猛虎,直扑鲛族七部领地。
一时间,三界硝烟熏染,天行大逆,战势比历代都要宏大。甚至连修罗界也混战大乱。
天界主军辗转数处,却扑了空,尚未撤回,鲛军的埋伏全套潮水般而来,几乎全歼天兵。
方寸大乱的天兵节节败退,下界大营快要失守。
天界之上亦是一片混乱猜忌,诸仙皆怀疑出了内奸。
“九公子,天庭上说要彻查内奸呢。”鲤芳把听来的消息传达给九儿,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谁这么可恶啊,居然将军情外泄,真该千刀万剐!”
“阳关阵,蛇泉阵如何了?”沉默片刻后,响起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鲤芳睁大了眼睛:“今日被攻破的就是这二阵!九公子你怎么猜到的?!”
九儿深吸一口气,轻轻摆手:“你出去吧。”似在强忍着什么,下唇已被咬出血痕。
她施礼告退,轻掩上房门。
霎时,九儿一拳狠狠擂向桌上,震裂了桌面。
微微抬头,九儿的脸色苍白呆滞,眼底的复杂情丝纠缠不休,泪流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冷笑,笑得身子发抖。
“鲽梦鲽梦……枉我这般信你……”他把脸深深埋在掌间,哭腔凄冽,瘦弱的身体颓然靠上宫柱,滑落地面。
第一个战败的消息传来,他就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天界的布阵,他多多少少有多参与。他知道的,鲽梦统统有了对策。
记得那日,他颤抖着在鲽梦身下呻吟时,不经意地抱怨阳关阵与蛇泉阵相克相生的弱点,鲽梦细长的凤眼含着笑意,俯身一个长吻压下了他的话语。
就这么简短的瞬间,毁了两道关卡。而他和鲽梦之间,又何止这一个不经意的瞬间?
泪眼朦胧时,只觉得天昏地暗,压得他喘不过气。纤弱的身躯倚着宫柱瘫在冰凉地面上。
一切都好似幻影,全是假的,假的……
与六哥决裂时,痛到撕心裂肺;而此刻,他找不到心在何处,魂魄似乎早已抽离,烟消云散。
谁为他负了铁鞭之伤?谁夜夜在湖畔奏一曲箫音等他归来?谁用一身清香拥抱他的遍体鳞伤?谁用倾城笑颜让他迷醉不醒?
“梦,我在做梦,是不是?”苦笑,投在孤单的斜影上。
他知道鲽梦下一步将挥兵何处,去告发么?他抱膝垂首,紫色在眼中化作绵绵不尽的忧伤。告发,意味着天界将知道他就是内奸叛徒,意味着他向鲽梦挑衅……
好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
天界容不下,鲽梦也不能给一个栖生地吗?
九儿摇摇晃晃地扶着宫柱站起,木偶似的推开门,跑向灵山后的天界边缘。
梦,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梦,你没有骗我,对么?
九儿跑过的路边,楼阁檐角下,金猊冷冷地看着他经过,欲言又止,金色的瞳孔不禁浮现一丝怜悯。
“首领,他来了。”
鲛奴禀告完,躬身退下。扇贝镂花的小门外,九儿怅然的身影赫然出现。
鲽梦松松绾着发,白衣披身,裸露的胸膛似丝缎一般迷人。他侧了侧身,从椅子上缓缓站起,凤眼的柔媚让他犹如画中人。
九儿木然地走进房中,停留在他身前,乞求似的眼神让人心碎。
“九儿,想我了么。”他轻笑着,仿佛水莲一般优雅,纤指抚过九儿的脖颈,将九儿颤抖的身子揽入怀中。
呆滞的少年低吟一声,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双令他失魂的凤眼:“梦,战况为何会这样……是你做的吗?不,不,你不会骗我的,你不会利用我……”
自欺欺人。
鲽梦微挑的眼角有着说不出的邪媚,他点着九儿的唇,温柔一吻,再将头偏向九儿的耳垂,气息微吐,吹散耳鬓发丝:“你的梦该醒了,九儿。”
细语情话犹如惊天霹雳。
九儿愣了愣,猛然推开鲽梦,踉跄着后退:“真的在做梦……呵呵……”万念俱灰。
鲽梦风清云淡地梳理青丝,眼神缥缈如风,却牢牢勾住对方:“九儿,我们不是很恩爱么,何必为这点小事跟我撕破脸皮呢。”轻盈几步上前,已将九儿僵直的身子逼到了床榻边。
“别碰我!”九儿绝望地喊着,手腕却被鲽梦捉住,腰肢亦被他抚摸揉弄。
他一把将九儿扣在怀中,压着九儿靠上床榻,轻佻的语气似在嘲笑:“九儿九儿,别人都叫我杀了你,可我舍不得哦。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天界跟我厮守么,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做我的情人,如何?”
九儿咬着牙,扬手扇去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鲽梦玉琢的脸上:“我最恨别人欺骗我!”
鲽梦的眼神阴了些许,抬手揉了揉红肿的脸颊,身子压在九儿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仿佛嗜血的修罗欣赏猎物的挣扎:“我最恨别人忤逆我。”
衣衫撕裂声与九儿的尖叫震得水波动荡不已。
不再披着温柔的面具,鲽梦用冷酷与粗暴践踏尽九儿粉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