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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夜话 ...

  •   “贵客呀,你们终于来了。”果然是那位老人家,从高宅大门中迎出来。“早早派人去请,怎么这会才来,等死我喽。”他的态度非常亲切,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多谢施主款待。我们来迟了。”玄奘忍耐应付。哼,他眼下之意倒是他们不识抬举喽。
      “哪里哪里,圣僧肯来已是老朽的福分。”他客客气气,将二人请进屋子。 “另外两位小师傅呢?”
      “他们去练夜功。”如果跟他说八戒留在悟净家,恐怕他又要废话。
      “果然是大唐高僧,修行辛苦呀。”他大为感动,然后,神秘兮兮地问到,大唐也有女和尚吗?”还是带发修行的尼姑?
      “噗。”玄奘连忙憋住笑。
      “老丈错看了。”圣心极力忍耐,“小女是大唐皇后殿下一品女官,奉旨前往女儿国通使。恰与法师同路。”
      “早听说唐风开化,原来姑娘也是做大事的人。”
      “老丈缪赞。”瞧不起女人哪!
      “二位一定旅途困乏。请圣僧用些斋饭,姑娘也用些饭。”他和蔼可亲,为何唯独对那女孩厌恶得紧?
      “小女也吃斋。”还不是玄奘要求公平。
      “修身养性,好呀。”他又大大赞叹一番,讲得玄奘河圣心都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两口。
      “那两位师傅,要不要送饭去?”
      “不必了,他们大概不想被打扰吧。”一个不用吃饭,一个肯定不高兴吃他家的饭。
      “那二位早点歇息,舍下已经准备好厢房。”
      又喝了茶,寒暄一番,才被请去休息。西方之地,礼数却不比大唐少,倒让旅途在外,向来随性惯了的两人拘束起来。

      月亮已残,却很明亮,亮得看不见一颗星星,亮得月光将人都笼罩进去,亮得照花眼睛无法成眠。
      八戒就是这样躺在柴堆上,看着月亮,听见屋里传来那对母女压抑的说话声。
      “悟净呀,去给那位小哥送床棉絮吧,不管身体多好,睡在外面可冷了。”
      “好,就去。娘,你睡。”那女孩轻轻答应,然后听见她推门的声音,在莹莹月光下,轻轻巧巧地走出来,依旧低着头,手上抱着一团软软的东西——破烂棉被。
      八戒就坐起来,盯着她瞧。女孩便不动了,怯怯地看着他。屋里传来女人断断续续的咳嗽,不久静了下去。她却步不前,八戒干脆站起来,一言不发走开去。女孩愣了一会,慢慢跟上来,还抱着棉被。八戒埋头走,一直走到决不会吵到屋里的树林旁。
      “您要上哪?”她终于问,心下已经在想,他还是决定去睡村长家了。
      “过来。”他招招手,那女孩听话地过去了。于是他接过棉絮,铺在地上,自个儿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坐。”她犹豫了一下,也坐了。
      “之前你醒着。”他用的是肯定句。
      “啊,”她一时不明白,接着就脸红了。
      “装睡?哼哼,不用走路很愉快吧。”重死了。骗他?想得美,不只是口水还有泪水流了他满肩膀。
      “不是。”她面红耳赤,一开始是真晕了,后来是不想听村长讲话,再来是好舒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根本听不见。
      八戒也跟着脸红,“色,色女,没被帅哥背过呀。”
      “根本没人背过我。”
      “这样呀。”那就满可怜的了。不像他是被粹廉哥抱大的。“唔,看在你也讨厌村长的分上,原谅你。不过小孩撒谎总是不好的。”呸!他自己就是个谎言家。
      “谢谢你。”能被这么漂亮的哥哥原谅,她太高兴了。就抬起头来,露出个笑脸。
      “好丑。”这次他恼羞成怒的意思居多。
      但小姑娘立刻识相听话地低下头,“您说的对,我很丑。”
      “那是事实。”他托着下巴,恨恨得说。瞧她那副委屈的样子,好像谁欺负她一样,令人大为不爽。“干嘛呀!我说的是事实呀。我没见过你那么丑的女孩嘛。”他是被美女宠大的。但是粹廉也不漂亮呀,他还不是一样喜欢。(粹廉:………原来我不漂亮呀。)
      “你说地对。”她从善如流。
      “烦死了。对不对不用你说。”他越发恼怒,“我又不会打你,你怕什么?”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什么?”
      “哥哥是好人不会打我。”
      “哼,哼哼。”拍马屁,但很舒服啦。
      “算你识相。哎,你老是唯唯诺诺不行喔。这样怎么能保护你老妈?”一定有很多人打她主意,不过这种事小孩不懂,所以他立刻丢开这种想法。“丑又怎样?丑也是爹妈生的。胆小有个屁用。越丑越要抬头挺胸。缩头缩脑更让人讨厌。”
      “唔,讨厌。”她点头应合。
      “可恶!”他气地哇哇大叫,拿棉絮当她的脑袋捶。“你这叫自卑懂不懂?自卑!病态!你当不当自己是女孩子呀。女孩子应该以为自己很漂亮,时时刻刻表现出可爱的样子。”
      “可是我丑。”
      “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她好委屈,小哥哥越来越凶了。
      “你管他们屁话!”
      “您也这么说呀。”
      “你管我屁,”他呛住,“呸呸!重来!”他摁住小姑娘的双肩,迫她抬起头来,“嗯,是丑!”对于女生的容貌,他要求严格,实在无法说假话。但见她又要低头,连忙说下去,“也不过就是样子丑嘛,你脾气还蛮好的。”他才说人家唯唯诺诺。“说你也不恼的,温温柔柔不像我们那只母老虎。”
      “哥哥是第一个夸我的人。”虽然知道自己很丑,她还是想用笑容表达开心。
      “好了,回去睡吧,冷死了。”顺眼多了。
      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手牵手走在月光里,远看过去同样美丽。

      在月亮也照不到的树林阴影处,有两个总睡不着的大小孩在无聊地打呵欠。
      “我们在这干嘛?”圣心裹着大衣来回踱着步子。
      “研究自卑究竟是可爱还是病态。”
      “你被八戒传染了?”她挑眉。
      “哈,那小子居然说出那么恶心的话。”玄奘抱树狂笑。
      “他的言语前后不一至。”没有逻辑,拙劣。敢说她是母老虎!
      “他可能在小悟净身上看到了相似的心情吧。”
      “谁知道。”早知道就不会不放心地跑回江边,原来那小鬼在泡马子。
      “圣心?你心不在焉。”
      “我不懂。什么叫作自卑?”
      “天下有你不懂的事吗?”
      “人何必自卑,能生为人,一辈子努力活着,让自己更加优秀是何等荣耀的事情。”
      “那是你的想法。”他在石头上睡倒。
      “很凉的。”坏习惯,走到哪趟到哪。她抢先铺下大衣盖住冰冷的石板。
      体贴的好女孩。“有人没有强烈进取心,有人找不到自己的优点,许多人根本不出色,平平庸庸地活着,当然会自卑。”
      “惊讶。您居然懂这些。”她也在石上坐下,看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出两片弧形的阴影。纵然剃了光头,还是美呀。
      “我天生心思细腻呀。”
      “自卑总令人不愉快吧。那又何必自卑。”
      “所以还是像你那样好,每天认认真真做人,讨每个人的喜欢。”
      “我并没有刻意那么做。”她觉得玄奘的话有些尖刻,他曲解她的意思了。
      “你很崇拜母后吧。”
      “当然,皇后是女性的楷模。”转换话题?
      “你也想做皇后吧。”
      “胡,胡说!”她的脸突然涨红,也许那是童年的憧憬。
      “很伟大呀。”他的声音变得懒散且有调侃的意味。“做到皇后才算是大唐第一女官嘛。”
      “皇后是后宫之主,最高贵的命妇。岂是小小女官可以比拟。”
      “那有怎样,只不过权力比现在大些,管的人和事多些。”
      “您有没有想过皇后的难处?”圣心有些气愤,他跟本不了解皇后娘娘有多辛苦就大放厥词。
      “喔,你已经体会到了?”
      “不要再说我想当皇后这种话,我没有大逆不道。也请您不要污蔑自己的母后。”
      “没人会讲你大逆不道。我自始自终与你讨论的都是皇后而不是我母后。”他从石上坐起,看着她惊动的神情,讪然一笑,“你是不是弄混了?”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本不会说如此深奥的话。是不是月亮在作怪,把聪明人变傻瓜,把白痴变做智者将她责问。
      “皇后代代有人做,我的母后只有一个。圣心呀,”他迎着月亮,咯咯发笑,“你看人究竟是看她本身还是只注重地位?你尊敬我母后仅仅因为她身份高贵还是因为她真有令你感到钦佩的品格?没准,你跟在母后身边那么久,从没认识光环下的一个母亲吧。”
      这两者有何区别?那个慈祥美丽的妇人是历代来最值得称颂的国母,是爱护子女的好母亲,是娘总挂在嘴边的闺中密友,人有不同的面相,这才变得活生生而不是纸板,他说这么一长串有何深意?被他弄糊涂了。“来这套。”她恍然大悟。
      “真聪明。”果然很难耍到圣心。
      “难以相信,您居然跟我记仇。”
      “你知道啦,要将玄奘和江流分清楚有多难?”他就看不出有区别。
      “是我错了。都一样。”兜个圈子跟她怄气呢。
      诚实,坦然,敢于承认错误。她总是表现地可圈可点,根本不用自卑。他笑,在心中想象她盛装的样子。“圣心很适合高贵的紫色。”
      “别取笑我。”紫色,是皇后的颜色。
      “如果没有我在,你真会做皇后吧。”
      “嘿,”她别开脸去,是以玄奘看不到她的表情。“这是从哪飞来的一笔?为什么您的存在会阻拦我成为皇后?”
      “当然,因为,”他住了口,两人就沉默了。不知为何,圣心也没有追问。

      直到起风,吹乱圣心的头发,云遮住了月亮。她才想到该回去了。
      “殿下,我们回去吧。”
      “殿下?”他像焉住了,动也不动。
      “殿下?”于是她俯身去看。
      “殿下!”他居然睡着!
      “啊,啊,发生什么事?圣心呀。”他揉揉睡眼。“没事吧。怎么了,你脸色不大好。”
      “回去了。”纵然青筋直跳,但她深知不能跟傻瓜吵架的道理。忍耐忍耐!
      “等等我。你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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