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西行记》虚名

12、独占

　　孙圣心终于知道他们答应高粹廉做的事。她想极力反对，但木已成舟，与事无补。玄奘殿下玩得好不开心，哪管别人在此提心吊胆。
　　庄子的中央已经架起法坛，在众人围观下，我们的男主角庄严上场。风清云淡中，他整理袈裟，稳稳坐下。恢宏法事，从他念诵真经开始。
　　高粹廉给的理由很简单，她愿意鲜花素果，布施功德来为庄上刚刚去世的耄耋长老超度，闻东土大唐，礼仪之邦，况玄奘法师出身高贵，一定能为长老广积福德，做一场精妙法事。这是难得的缘分，大家都应该随缘随喜，互助互利。
　　白龙鼻子一哼，评曰：死老头碰上西行的游脚僧，歪打正着。总之，也算是死者意想不到的福利，好一场带有异国风情的超度盛会。
　　好稀奇，庄里的老老少少，下至幼龄女童，上至没牙老太，闹哄哄地围在四周。难道这老头身前人缘如此之好？非也非也，来看和尚是也。
　　只见玄奘盘腿坐定，祷颂经文，神态庄重，语音低沉。一时压得广场上鸦雀无声，真正感动，这才是百年一见，天朝来的圣僧呀。人们心中莫不垂泪，老头，你有福气呀。
　　白龙和圣心呢？二人站地老远，免得沾染香火气。
　　“孙，他没搞怪耶。”白龙惊讶地歪向圣心，今天和尚居然一本正经，浑身气息平稳，感觉不到一丝破绽。
　　“谁是你孙？”她冷冷避开，任他摔地狼狈。
　　“孙圣心，”他恼怒地爬起来，再次确定他与这位老太少女命中相克。
　　“我不过是在感叹你家皇子今天怎么这么乖？”
　　“哼哼。”她抱胸而立，眯眼注视玄奘规规矩矩的表演。看来白马寺的一个月特训非常有效。他将佛教的规矩仪式记得清楚。加上她一路来督促有嘉，背诵经文从不停歇，所以他今日看起来颇为专业。而且她之前还有威胁他喔。
　　“因为我告诉他不能搞砸，这是个国际事件，搞砸就是国耻。在我的辅佐下如果皇子闹出国耻，我就要引咎自杀。”
　　好，好恐怖的女人。“如果是我的话，一定立刻犯错。逼死这个巫婆。”白龙暗自嘀咕。凡人也是很可怜的，尤其是这位大唐皇子。
　　“你说什么？”她好像听见很不中听的话语。
　　“那个不重要。”好尖的耳朵。
　　“说。”她拿出帮皇后盘诘宫女的手段，步步紧逼。
　　“那个，”糟糕，这个凡人的眼睛很厉害。
　　“你看，猪在天上飞。”转移注意力，他猛然抬头。
　　“白痴招数。”圣心简直嗤之以鼻，拜托，这就是神仙的智商？！
　　“不是呀，孙圣心，你看。”他的声音陡然变调，那个猪，“猪，猪，”
　　“猪你个头。”她揪住他的衣领，猪头神仙，敢在这种场合大喊大叫，存心破坏玄奘的首场演出是不是。
　　“朱——”
　　咦咦咦，她惊愣地转过头，发现所有人都张大嘴巴，抬头发出：“朱——”要不要看一看呢？
　　“猪，朱八戒。”此朱非彼猪，在众人惊愣莫明的同时，那个黑衣少年已经以惊人的弹跳力，越过众人头顶，飞身跳上法坛，对静坐的玄奘发起攻击。
　　“八戒——”
　　“玄奘——”
　　从人群的两边响起两个急切的声音，两道人影，飞快得向中间跑去，奋力挤过呆立的人群。焦急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该死，就知道这个小鬼保不住出手。玄奘除了禅仗什么都没带。她提脚飞跃。听见人群中的耳语。
　　“哎呀，又是庄主家的表弟呀。”
　　“头痛疯又犯了。”
　　“平常好好的少年仔，怎么就落下个怪毛病呢？”
　　“岂止呀。听说我们庄上的诅咒也是他闹出的祸事。”
　　“是吗？亏得庄主还待他那么好。忘恩负义呀。”
　　都怪她昨晚没有打听清楚，才留下这个祸端。
　　“八戒，停下来。”粹廉明知此时他已听不进去，仍然费力呼喊。早上不是好好醒来的吗？怎么这会子就变脸了。拜托，冷静下来，八戒。

　　“喂，小老弟，这是做什么？”玄奘抄起禅仗，挡住他的近身攻击。
　　“杀了你。”他的眼睛赤红，充满暴力欲望。
　　“我和你有仇吗？”
　　“杀了你。”他的攻击没有停止。
　　“咂。”一问三不知。
　　“殿下退后。”圣心挡在玄奘前面，剑尖凝聚锋芒，直指八戒。她的任务就是保护玄奘，没有留情的必要。
　　“八戒，给我停下。”粹廉也跃上法坛，摊开双手迎向少年，其实头上冷汗津津。恶魔，退回去，退回去。
　　“高掌柜。”台下一片惊呼，危险。
　　“你们先下去吧。”高粹廉纵然脸色煞白，但仍力图镇静，反倒是悄悄向身后的二人权说。
　　那厢朱八戒定定站住，诡异发笑，手缓缓伸向背后。
　　“你呢？”一边警惕着对方的动向，孙圣心一边观察出手的位置，他们这帮人可没有被美人向久的习惯
　　“放心。”她惨然一笑，继续向前走。“八戒是不会伤害——我，的。”
　　“嘶——”那是衣服划破的轻微响声，那是血液溅出身体的哀鸣，更是对她谎言的见证。她难以置信的看向那张冷淡的面容。身体变得轻巧，下坠。两颊的发丝有一霎是向上飘扬，她看见纯白的天空中，黑色的镖象蝙蝠一只只蚕食天空，彼此碰撞，发出嗡嗡的回音。哈，有一只曾经划过她的身体呢。
　　“哗——”高粹廉流血了！
　　高粹廉的鲜血打破了一切，人群瞬间开始骚动，天地间鼓噪着一种逆气。
　　“高小姐。”总是慢一拍的白龙及时将她护住，异常心痛。
　　“不当人子。”圣心极端气愤，他如何能这样对待亲人。她拔剑挥砍少年，三十回合内打得他无招架之力。
　　“你是畜生呀。不是爹生父母养吗？”责骂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圣心，他失去理智了。”玄奘急吼，却无处插手，他不认为高粹廉想看到这种状况，也担心圣心全力出击会被误伤。
　　八戒不吭声，埋头迎战，眼角发现白龙要抱起粹廉离开，他的方向突然改变，攻向白龙，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止一次挥开圣心的阻拦，甚至顺利得将粹廉拖到身后。
　　“你没看见他受伤了吗！”白龙也加入战局。
　　那有如何？他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带走。少年继续拖着粹廉恋战，可怜高粹廉失血吃力，面色惨白。面对越来越多的阻力，八戒的心情烦躁不安。力量却越来越强，“滚开！”他石破惊天的吼叫，飞镖的利刃割伤圣心的手腕，划出三寸长的血口子。
　　圣心吃痛，握剑的手瘫软。这孩子像个怪物，明明感觉到他的实力不强，几次都要败北，却被他反制。
　　“呜，”眼见他的镖是横砍过来，圣心也只得狼狈后退。
　　霎那间，一只手将她拖到身后，玄奘手持禅杖稳稳驾住少年的攻势，反手一仗击出，直叩天灵。朱八戒惨叫出声，撕心裂肺，野兽一般，然而瞬间如烂泥滩倒在地。
　　“谁给了你伤害她的权利！”如果说玄奘本来还对这孩子存有慈悲之心，此刻全因为他伤害圣心的愚蠢举动而消失殆尽。他本来准备偷偷将粹廉救下，再图他法。现在看来，他倒是第一个想将疯狂八戒碎尸万段。
　　“他是我的。他是我的。”八戒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爬不起来。他伸出手去，极力想抓住依在白龙怀中的粹廉。
　　“妖怪，滚开。”被激烈的打斗唤起的民众不止从何处寻来大块的石头，垃圾，向台上的八戒招呼而来。
　　“离庄主远一点。”
　　“杀了他。”
　　“他是我的，他是我的。”顶着石雨、谩骂，那孩子红着眼睛，仍奋力索取。
　　“住手！”玄奘真得很生气，他扶住圣心，站在台前，“你们这些看戏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广场上顿时寂静无声，被他的气势压住。乌云悄悄爬过来，盘旋不去。
　　“笑死人了。”他走到八戒身边，用脚尖踢起他的头，挪挪高傲的下巴。“谁是你的？”
　　“粹廉，粹廉。”他的眼中只有她。
　　“她是你的？”他的笑容好邪，“被你伤成那个样子，半死不活的人是你的？你就是这么珍惜自己的东西吗？”
　　“我的，我的。”他是贪婪的孩子，一味耍着性子，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那你何不看看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他勃然大怒，揪着他拖到粹廉面前。
　　“使她血流成河，使她伤心落泪。你拘谨她在身边就是为了伤害她吗？你抱着她就是为了摔打她吗？这样你还好意思粘着她说她是你老婆，这样你还敢说自己爱她吗？”他的吼声击破八戒的耳膜，直达他晦暗莫名的内心深处。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粹廉，他的眼睛那么贪婪，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个人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色，顺着额角留下的鲜血和脸颊上残留的冷泪。
　　是谁，是谁伤害了我爱的人，是谁令她垂泪流血心碎。为什么大家的矛头都指向我？我又做错什么？额头上流下的血为眼睛罩起红色的帘，除了在红色中涣散的雨花，那憔悴的身影，我什么都看不见。长久以来责备我的是谁？安慰我的是谁？爱究竟是保护人还是伤害人？粹廉，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粹廉？
　　“啊——”从远古到现在，天和人都在撕心裂肺的哭。
　　“啊——”夜枭一样的哀号埋没在轰隆的雷声中，烙印人类的丑陋。
　　“啊——”他流下带血的眼泪，为一切被爱伤害的他人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