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一寺一壶酒》元洲律

2、山腰上的木肆先生

　　苏恒匀很喜欢喝茶，尤其喜欢寻那避世高人的隐居之地喝茶，毕竟这样的地方一般情况下都是风景优美，诗情画意，为世人向往仰望——这种感觉特别合他的心意，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爬了将近三百里的山路找到的这个所谓的避世高人的隐居之所居然如此破陋，“诶，别人的草堂尚且能遮风挡雨，你这破茅草屋，四面通风不说，怎么还漏水啊？”
　　“你懂什么，这叫四面通透，移步换景。”柳一接过苏恒匀的茶杯，晃了晃，接了两滴从茅草缝中落下的雨水，道：“这茶得混着雨水的味道才能突出它独特的风味。”
　　“得了吧，这四面看出去都只到山腰，跟个笼子一样。”苏恒匀沿着姑且可称为茅草屋的房子走了一圈，屋子建在山坳间，四面环山，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林，看不出山的形状和山中的景致，十分不明白这个一向自诩品味高雅的人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地方，“柳一，你莫不是没钱吧……不是吧，姓李那小子就这么对你？”
　　被唤作柳一的人白了他一眼，把混着雨水的茶递到他面前，“喝茶便喝茶，哪来那么多废话。”
　　“果然，吃人嘴短啊。”苏恒匀不免感叹，心里似乎还是憋了不少话，可又放不下那盏清茶。这茶也确如柳一所说，入口甘醇而过喉回津，那两滴雨水带入了枯草和泥土的气息掩盖陈茶带有的年份味，使人不觉得浑浊，反而有种雨后的清新，又因道不出茶本身带有的故事，而略感迷惑和遗憾，最适合这样的雨季和山林。
　　“你果真是世间少有的高手，但我总感觉还少了些什么。”柳一的茶技是世间一绝，这一点只要是喝过他泡的茶的人都不会否认，但苏恒匀每每饮后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发于心底而略带遗憾。
　　柳一只道世间没有人泡出他要的味道，便自顾自地看起了风景。良久又想起两个人几年不见又将要分别，觉得有必要与苏恒匀道一道之后的安排，“近年来消耗太大，我需要避世一段时间。养养鱼，弹弹琴，种个花，过一过那诗书里闲云野鹤的日子。”转眼想看一看这人的反应，却瞧见苏恒匀一人倚在栏杆上盯着茶杯发呆。
　　苏恒匀其实并没有在发呆，他只是举起杯子去挡住柳一的身影，至今他都很不习惯，原来乌青似绸缎般的头发一夜之间颜色尽数退去，衬得柳一的皮肤同雪般白，加之他为着自己姓柳，便爱着青绿色的衣服，配着如今略显消瘦的身子，更有一种病恹恹的柔弱感——即便明知道他身体倍棒，以一敌百也不在话下，还是容不得多年好友变成这副模样。又想起昔日与柳一为李姓小子，可谓是两肋插刀，生死相付，不想离开不足五年，这两人却闹得今日境地，一再追问，柳一只顾垂首不言，便一心认定是李小子当了白眼狼，狠得牙痒痒，一口就吞完了茶碗中的茶汤。
　　“我这些茶可金贵得不行，你可别来当酒喝。”
　　“怎么，你不舍得？心疼茶还是心疼钱？”
　　“你怎么这样俗气？”柳一只觉得苏恒匀这五年间大约是游历到钱眼子里去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居然提了两个钱字。
　　“难道像你一样，就能很快活？”苏恒匀走到他面前，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探个究竟。
　　“子非我。”柳一并不想与他争辩，想起今日约苏恒匀的正题来，掏出一块紫色的玉葫芦，“之前你说的那个紫葫芦，我找到了，你收好。”，还有一柄折扇“另外，替我跑一趟，把这个交给他。”
　　“不去！”苏恒匀二话不说扭过身去，“我不想掺和你们俩之间的事情，除非你告诉我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你这紫云葫芦，要还是不要？”柳一并不想和苏恒匀谈论五年前的事情，毕竟在他的立场上，苏恒匀是一个局外人，只是他忽略了苏恒匀对于情谊的重视，无奈之间除了用他一直所求的紫玉葫芦要挟一下他之外，觉得还是需要替另外一个人分辨两句。“帮我一次，五年前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的，总之，我未负他，他亦为负我。”
　　“那今后我怎么寻你？”苏恒匀算是默默应允了此事，一来这紫玉葫芦里大约藏了他一直想要的答案，不能轻易放弃，二来，这柳一不愿意说，或许可以去谈谈李小子的口风。
　　“任何时候想要寻我，只需在青山山腰的茅草房，写下木肆先生，我便会出现。”
　　“呵……”苏恒匀倒吸一口冷气，不禁扶额——这个人，怕是看本子太入迷了，还给自已一本正经地起了个称号。
　　柳一忽然间也意识到自己那话有些奇怪，一时间把自己置于这种尴尬的境地，只得赶紧逐客，甚至恨不得亲自踹上一脚，“别多想，喝完这杯赶紧给我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