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一寺一壶酒》元洲律

1、一

　　月亮渐渐隐去在黑云中，渠河上的粼粼的月牙白也归于夜色，只留下一抹昏黄的灯光，恍恍摇曳着，似那最后的一点生命，随时都要熄灭，明明无法长久却倔强地渗出温暖。他独倚桥旁。

　　这孩子今夜又不知跑到哪里去野了，头顶的小髻子还插着几只枯树枝，手上提着一只草结的蟋蟀，和一盏忽明忽暗的纸灯，脸上一层薄薄的灰掩不住他的笑意，小碎步，蹦跳地走来。
　　“爷爷......”那小孩与掌灯人攀谈，看到银灰色发丝下那张清俊的脸，竟微微地入了迷。
　　“嗯，怎么？你不怕我？”那人轻轻一笑，眼角流出丝丝温柔。
　　小孩呆呆地点头，“以前是怕的，村里人说......你是妖怪。”
　　“那，现在呢？”
　　“不怕了……”小孩咧开嘴，眼睛弯成小桥，“你那么好看，不是妖怪！”
　　“哦？”掌灯人笑着拍了拍小孩脸上的灰，忽然起了兴致，要逗逗这个天真的小孩，“孩子，你怎么知道长得好看，我就不是妖怪？如果我是妖怪，要吃你，你怎么办？”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小孩的下巴，双眼微微眯起，似狐狸盯上猎物一般，流露出狡黠的笑容。
　　小孩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笑着，“嘿嘿，不怕！”晃了晃手中的纸灯，“我见过妖怪，他们可丑了。今天我到山上去采药，他们想吃我来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哥哥救了我，还送给我这盏灯。嗯，他说我拿着它就不会有妖怪来抓我了。”孩子脸上的笑容，纯真而光彩夺目，似乎是在和朋友炫耀着自己惊奇的遭遇，“你跟他长得一样好看，一定不是妖怪。”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映着掌灯人失去笑容渐入迷茫的脸。
　　纸灯笼里的火，悠悠地燃着，一股熟悉的气息，随着火光流出......“你，能把灯送我么，想换些什么都可以？”掌灯人蹲下，一只手轻抚着孩子手中的纸灯，火光竟随着他的指尖，上下舞动着。
　　“那，把你身上那块彩色的石头给我吧。”小孩指着他腰间那枚龙纹的五色玉佩，月光下晶莹剔透，却不会因为夜晚而失色。“好看哥哥说，它能够治好我娘亲的病。”
　　“拿去吧。把它放在你母亲的枕头底下，明天，她的病就能好了。”掌灯人摘下那枚玉佩，交到小孩手中，接过小孩的灯时，手竟然微微地颤抖。
　　“你怎么了？”小孩看着他渐渐惨白的脸色和眼角隐不去的忧伤，疑惑地问，“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吧，你要是不舍得，我娘亲病好了我就拿来还你，你在这等我，好不好？”
　　“拿去吧，他既然让你来换，想必我也是用不着了。”掌灯人笑了笑，推了推小孩的后脑勺，“夜深了，快回家......”
　　“爷爷.......嗯，哥哥再见，明天在这等我！”小孩挥挥手中的玉佩，转身跑去......
　　孩子，我已经等了太久，便不等你了......他来了，我也不必等了……
　　掌灯人搂着换来的灯笼，苦笑着，微微抬起头，明亮的月光穿过他渐渐透明的手，映衬着他的眼神中的欣喜与不安，“希望，我能赌赢……”

　　“李大娘，身体怎样？”
　　“好了，精神着！诶，阿远找到的那石头果真神奇，可惜第二天就不见了。”
　　“那是你家阿远是结了仙缘，所以神仙特意来救你的，病好了就好，有啥可惜的。”
　　“对对对，只是阿远伤心了好几天，说要还给那个掌灯的！”
　　“说也奇怪，那人在咱们村渠河上掌了那么些年灯，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谁知道呢，那么多年了，也许他也是神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