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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未明 (一) ...

  •   【前路未明】

      工匠们修缮本丸的速度十分惊人,狐之助提交了修缮的申请,短短两日之后,这座破败的本丸就焕然一新。

      在工匠们拿着图纸向她询问时,千羽流砂盯着图纸看了半天,拿起笔在天守阁上画了大大的叉。

      “普通建筑就好。”天守阁这种建筑,她实在住不习惯。

      随后这座本丸唯一保存完好的建筑被铲平,并且在它的旧址上新建起了简单朴素的二层式房屋。

      千羽流砂对着新建起的属于自己的住所皱眉看了很久,在工匠们惴惴不安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表示就这个样子吧,最后圈起原先天守阁前的大片空地,让工匠们将此处保留。

      于是改建后的本丸就这么定下。

      在整理出来自己的房间后,她开始着手归整本丸的文书与档案。

      除了在时之政府留存的记录外,本丸里也会保存大量的档案。

      处理并妥善保存文书是审神者的工作之一。

      甲之三本丸在第三任审神者判定死亡后,这座本丸也被封锁。在这之前,时之政府派遣的工作人员前来清理时,也只是将一部分侥幸未被烧毁的资料丢进了仓库里。

      在通往存放档案仓库的路上,千羽流砂走在重重的回廊下,狐之助跟在她的身边。

      远远的,就能听到狐狸喋喋不休的说教声。

      “殿下,您实在太乱来了!‘共振’可是禁术,您使用的对象还是将要暗堕的刀剑,稍有不慎连您也会沾染暗堕!”

      “而且您这一次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还不让在下告知大人们……”

      小狐狸越说越委屈,偷偷瞄了瞄身边自顾自走着的千羽流砂。

      审神者面色如常走着自己的路,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她今日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现世服装,就能看到她展露在外的手臂直至臂膀都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

      业火造成的伤势浮现在了现实世界,当时遍布千羽流砂整条手臂的可怕灼伤让狐之助当场“嗷”一声差点哭出来,大半夜疯狂敲响粟田口胁差的大门,等到鲶尾看见这可怖的烧伤都吃了一惊。

      不过就算是这样严重的伤势,千羽流砂似乎也没有放在心上。

      草草的包扎了一下,她又一切如常。

      别人都是积极认错,改不改正另说,至于千羽流砂,则是死不认错,坚决不改。

      想到这里,狐之助幽幽的叹气,深深认识到辅佐这一位任重而道远。

      仓库距离审神者的住所并不远,或许是考虑到方便存取物品,旁边便是锻冶所与手入室。

      当千羽流砂在仓库里找到堆满一角,并且落满灰尘的文书时,看着被随意堆放在木架和地面上的卷轴卷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阿嚏!”

      跟来的狐之助被填满仓库的灰尘呛得不住的打着喷嚏。它用自己的小爪子揉着鼻子,蹲在千羽流砂的脚边。

      “太糟糕了!这些可都是本丸重要的——阿嚏,资料!”

      千羽流砂站在木架前,随意取下一支卷轴。擦去卷轴上覆盖的厚厚灰尘,看着侧封上的标签。

      “大人?”脚边的狐之助疑惑的出声。

      “甲之三,第一批正式的本丸。”居然,落败到这副模样。

      她将手中的卷轴放了回去。

      “只是有些感慨。”

      虽然这么说,但平板的语气却完全听不出她的感慨之情。

      曾经的时之政府主战力,只因为两任审神者,便轻易被摧毁。

      本应该是保护历史与敌人战斗的刀,却陷落人类给予的憎恨与痛苦中沉沦挣扎。

      很可笑,也很可悲。

      将卷轴放回去时,她无意间碰到了旁边的卷轴。

      深色的卷轴由木架上滚落,跌落在地面上,又一路滚到了仓库的门边。

      千羽流砂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就那么看着卷轴缓缓滚远。

      滚动的卷轴撞击在穿着草履的脚上,弹回了一小段距离,前后轻轻晃动了数下,终于止住了滚动的趋势。

      一只手将它捡起。

      伴着对方弯腰捡起卷轴,复又起身的动作,千羽流砂的视线也由卷轴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付丧神的视线在卷轴上停留了片刻,他将目光投向千羽流砂的方向。

      女孩侧身注视着他,她将一只手搭在面前放置卷轴的木架上,另一边垂落于身侧的手臂则包裹着重重白色绷带。

      他走上前,在千羽流砂的面前停下脚步,随后半跪下去,小心翼翼托举起她受伤的手臂。

      狐之助缓缓摇了摇尾巴,知趣的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檐外的阳光斜落进了屋内,千羽流砂站在光芒不可及的里侧,低头看着面前的大和守安定。

      身披的浅葱色羽织一角坠落在尘埃覆盖的地面上,他也不在意,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光与影一并落在湛蓝似天穹的眼眸中。

      他稍稍握紧手中属于千羽流砂的手。

      纤细、瘦弱,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脆弱的好似一用力就会轻易折断。但就是这样细瘦的手臂,却在业火的灼烧中拉住了自甘坠落深处的他。

      “那家伙还没有察觉到吧。”

      长久的沉默后,他仿佛自言自语般放低声音说:“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湛蓝的眼中笑意扩散开来。

      他的笑容如轻风拂面,虽不耀眼,却清浅温和,丝丝缕缕浸入心底。

      “这种时候,应该说重新认识一下吧。”

      “大和守安定,虽然难以上手,但自认是一把好刀。”

      “回应你的声音重归世间,从今以后,作为你的刀而继续存在。”

      说完,他打量了一下堆满杂物的仓库∶“需要我帮忙吗,主公。”

      *

      指挥大和守安定将整理好的文书搬去新建成的阁楼,待他离开后,整个仓库又只留下了千羽流砂一个人。

      面对着堆满整个木架的文书,将胡乱堆放的卷轴一支支抽出,检查过内容后放入脚边的纸箱中。

      重复着这样机械乏味的工作,也未见她表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屋外传来了狐之助的声音。

      “鲶尾殿,您来找殿下吗?”

      她听到了这询问声,直到黑发的胁差踏入仓库,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千羽流砂仍旧专注着眼前的事情。

      沉默在这间空间并不算大的仓库里蔓延。

      鲶尾看着她的背影,他下意识的正要扬起一贯的笑容,只是笑容才刚刚展露,千羽流砂的声音便突然响起:“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了。”

      于是展露一半的笑容便僵硬在了脸上。他抬手遮了遮,想起此刻审神者正背对着自己,举了一半的手又默默放下。

      当鲶尾藤四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时,这振在所有审神者印象中都是阳光爱笑的刀,却变得十分陌生。

      他沉默的看着身前审神者的背影,右手放在刀柄上,手掌摩挲了一阵刀柄,又不动声色的放下。

      当不再隐藏时,他眼底的薄凉漠然便清晰的呈现出来,是比冬月寒阳更冷的存在。

      “您到底是怎么看穿的?”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个问题打从第一次见面被拆穿时就已经困扰着他。鲶尾藤四郎自认为自己的笑容没有缺陷,就连那位同样擅长伪装的审神者也没有察觉到异常。

      千羽流砂将手中的卷轴放入纸箱,侧过脸看向他。

      “拙劣的伪装,”她毫不客气的评价道,“你根本就不在乎。”

      无论怎样完美的笑容都好,落在她的眼中都只是浮于表面的伪装。从始至终,她在这振胁差眼里看到的都只是漠然。

      他根本没想过要掩饰自己的异常,那些伪装仅仅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行为。因为他对审神者的态度和看法根本就毫不在意。

      鲶尾对她的评价不置可否,他笑起来:“但是这么揭穿我的话,会让我很困扰呢。”

      他玩笑似的说:“您就不怕,我将您斩杀吗?”

      那双眼里却是一片冰冷,让人难以将他的话当做玩笑。

      千羽流砂收回视线,仍旧背对着他,继续眼前的工作,对那些刻意展露的杀意置若罔闻。

      “你办不到的。”

      鲶尾轻叹一声:“真有信心呢。”

      “说起来,之前在前庭,您也无视了我一次。还是说,您以为那样就是我的全部实力了吗?”

      他含笑的声音仿佛劝诫:“轻敌可是大忌哦?”

      千羽流砂握着卷轴:“我从未看轻你。”

      她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付丧神,眼中氤氲着沉沉的夜色。

      鲶尾在那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虚假的笑容。

      外表再如何伪装的如常,可内里却已经完全扭曲崩坏。

      原来在她的眼里,我就是这副模样吗?

      他低下头,靠在墙上轻轻笑出了声。

      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脸,肩膀颤抖着,笑得难以自抑。

      真是可笑的模样。

      鲶尾藤四郎,要是一期哥、药研、退他们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又会作何感想呢?

      兄弟们拼尽一切也要保护的你,早就已经坏掉了啊。

      从内部,一点点的腐朽崩坏。

      直到,再也不像是那振兄弟们认识的“鲶尾藤四郎”。

      他兀自笑了一会儿,笑声渐渐止息。

      神情淡了下去,将手移开,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片刻,视线落在了千羽流砂的身上。

      白发黑眸的审神者,那双眸子,太过透彻。

      是不是,早就已经洞悉了一切?

      这样想着,笑意几乎要从那双眼里溢出∶“您也觉得很可笑吧。”

      他的语气略含嘲讽,不知是在嘲讽审神者,还是在嘲讽自己。

      没有等千羽流砂回答,他偏过头,一手按在脸上,轻笑声响起。他像是想要借由这不合时宜的笑声来发泄什么。

      “嘛,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呢。”

      他一边笑一边说,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

      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呢?

      千羽流砂分不清。

      ——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了。

      所有的感情都用笑容去掩饰,那份笑容,不就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了吗。

      一点也不可笑。

      分明是……很悲哀的事情。

      等到他笑够了,终于抬头看向了千羽流砂。

      散去伪装的笑容,付丧神的神情淡淡的,他开口说道:“喂,审神者。离开这里,离开这座本丸吧。”

      “如你所见,这里早就什么都没有了,仅剩下的也只有我们这样扭曲破碎的刀剑,根本没有价值。”

      “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些事情都与你无关。”

      无关吗?

      千羽流砂垂落视线看着手中的卷轴,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你是无辜的。

      那时大和守安定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而她难以释怀。

      片刻之后,她攥紧卷轴的手指一松,抬起头时,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千羽流砂向鲶尾的方向迈出脚步。

      “诶?”

      她的举动太过出乎意料,让鲶尾微微睁大眼发出一声惊呼。

      只一眨眼,那道身影便欺身近前。

      冰冷的触感覆上上手腕,她的手腕比想象中还要纤细。

      也许是因为精于刀术,她的手很稳,也很有力,以不容置疑的力度攥着他的手腕。

      掌心覆着一层薄茧,让鲶尾确确实实感受到,这是一只握刀的手。

      他诧异的看向已经近在身前的审神者。

      穿着木屐才勉强可以和付丧神平视的千羽流砂,左手攥着他的手腕,右手握着卷轴将他下意识准备拔刀的手压了回去。

      鲶尾挣了一下,没挣开。

      虽然看起来是孩子的模样,但她的力气与那副充满欺骗性的外貌一点也不相符。

      被压制的付丧神,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如此近的距离,连彼此的心跳、血管里鲜血涌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能够清晰的看到,那双静寂的眼里,轻轻晃动的影子。

      婆娑迷离,摇曳不定。

      远看时印象深刻的,就是这双平静的仿佛不存一物的黑眸。寂静的眼里,像是什么都没有一般。

      离得近了,才发觉其实并非如此。因为种种事物,即使琐碎微小,也通通都映在了这双眼中。

      她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千羽流砂垂下眼帘,细密的眼睫将眼里的光影切割得更加细碎。昏暗的光倒映在她的眼里,落下一片晦涩难明的阴翳。

      “我不会离开。”

      她以自己独特的、纯粹而冷清的声音说。

      “……或许,”也许是因为心绪一瞬间的起伏,仍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骤然收紧,“我并不如你们认为的那样无辜。”

      *

      【……经……决定甲之三本丸第三任审神者人选,灵力强大,精通咒术,为咒诅族人,伪名‘荼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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