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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烛影深(中) ...

  •   二公子颔首,却在下一刻看见流光从锦乔眼中消逝,长睫掩去她的目光,紫衣如同凋零的兰花一般在他眼前萎顿下去,颈上的血痕红得刺眼。
      二公子弃剑,伸出双手悬在空中,青衣沾了最后一丝残阳余晖,隐晦萧瑟。
      锦乔身后的刺客略略迟疑,点足飞身,以最快的速度到二公子身边,试图牵制其人。
      锦乔豁然睁眼,拾了近身的两枚石子,一枚抢先打向重萦身后那刺客执刀的手,另一枚直击冲向二公子那人的背后空门。
      刺客回身,以刀背抵住锦乔的暗器,步下自然慢了。二公子趁机掠步到重萦身边,俯身抱起昏迷的女子,正转身欲走,另一名刺客左手出掌,刚好打在二公子背上。
      夜色光寒,一纸折扇凌空而来,正挡在刺客那掌与二公子中间,而扇下流苏也似有生命一般,甩上扫过刺客手腕处,一阵酥软的感觉立时麻木了整条左臂。
      扑空的刺客一时气急,将二公子弃于地上的软剑踢向锦乔。
      锦乔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在掷出那两枚石子之后已经殆尽,此时已无力移动半分。
      眼前豁然一暗,熟悉的容颜扑现,锦乔惊呼道:“揽洲……”
      夏揽洲将锦乔护在怀中,凭借寒剑贯空而来,他只想到这样的方式,小乔才不至于受重伤,而自身的安危,早已经不再考虑的范围之内。
      夏揽洲的笑容的在眼前放大,锦乔仿佛看见当初在桃花开得最绚丽的时候他的笑容,翩翩风流里有她从未接触过的温柔,轻和柔软,可以化去她心底所有的酸楚和阴晦,只有相对时的沉静与安宁。
      “我没事。”夏揽洲偏过头。
      锦乔同是将目光转去,只见如月挡在她与夏揽洲身前,手中正握着那把软剑,而剑尖只要再过一寸,就直入夏揽洲背部。
      锦乔不由欣喜,却斥道:“你在做什么?”
      夏揽洲轻抚锦乔侧脸,也一并抚去沾在女子脸上的尘土——她就应该这样干干净净的,而不要有任何闪失。
      “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夏揽洲宽慰锦乔,见如月将剑收了起来,他遂扶女子起来,“你没事吧。”
      锦乔摇头,身子却还软着,故而只能靠在夏揽洲身边,也只有这个男子才能教她觉得安心,可以暂时忘记所有的愁苦和辛酸。
      “夏少,你带锦乔回去。”如月看着虚弱中的女子,轻声道,“他不会有事的,照顾好自己。”
      锦乔神情一动,不由看着场中还在缠斗的青衣男子。
      二公子此时抱着重萦与一名黑衣人过招,却只处在守势。而诸葛悠哲也分身乏术。
      “保护重萦要紧,你也自己小心。”锦乔最后叮嘱道,又再看夏揽洲,“我们走吧。”
      夏揽洲点头,再扶了扶锦乔的肩,遂带着女子离去。
      眼角还有他处在困境中的身影,这样离去,她还记得方才那一道眼光的默契,或许,这已然是另一次的恩赐了吧。
      锦乔苦笑,只觉得身边的身体传递着某种温暖,纵使夜幕已至,如水的夜凉也再靠近不了自己。

      锦乔一路走来的步子都极其缓慢,夏揽洲知道,是女子心中的牵挂越来越深,纵然依旧表现得疏离,却是不能瞒过他的。
      “小乔……”夏揽洲又扶住步下不稳的女子,她为了二公子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就如同那次的婚礼上,她那样奋不顾身地冲出去,仿佛在那样的时间里,这个世上,只有她,以及她眼中的那个人。
      “阿远!”锦乔望见夜下行迹鬼祟的女医者正潜入霍为安的居所。“揽洲我们去看看,我怕阿远她……”
      是的,苏锦乔的世界里,只有片刻是属于自己的,其余的时候,她总是关注的更多人的身上——一旦交付了感情,亲情,爱情,或者是友情,她就这样投入,不希望身边的人有任何闪失,却偏偏,在这样的专注里忘记了自己。
      孤独如她,却也是,忘我如她。
      夏揽洲质的跟着锦乔而去。月光下女子的神色略显得紧张,纵使脚步虚浮,也走得比方才快了许多。

      易宁远看着惊讶的少年,却只有苦笑,听着霍为安惊异的质问,她没有丝毫回答,而是到少年身边,坐下,如同审视一般静静看着狼狈的他,良久,才问道:“我放你走,好不好?”
      霍为安哑然,如同看着怪物一样盯着神容憔悴的女医者,她的腕上还带着伤,却已经渐渐靠近他身后捆绑的绳索,缓慢里满是无奈。
      他忽然向后一缩身,警戒地看着神情迷茫的女子,眼中迸出鄙夷的光来,道:“别想耍什么花样。”
      易宁远的手悬着,慢慢曲起,抓着空气,苍白的手背可以清楚得显现出皮肤下的筋脉。她看着显得苍老的手,嘴角渗出苦楚来,又要伸向墙角的少年,他却又躲开了。
      “我不想再这样了。”易宁远颓然地靠着墙,双臂抱膝,抬头看着屋顶,如同仰望星空,“你不觉得累吗?为安,你不累吗?”
      霍为安默然,不明白女医者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长久以来,她纵容他,却也严厉地阻止着他带来的伤害。他们在斗,比谁先放弃,比谁先倒下,比谁的信念更坚定。他只知道,要补偿自己被命运夺走的不公平,却没想过,是不会在这样的追逐里,连累了更多的东西。
      “我累了。师父给我的责任太重大,我真的快抗不起来了。为安,你放过好吗?只要这一次,放过折磨我,让我可以安心地找到救人的方法。不管师父曾经做过什么,我只是想救人。”
      “我每天看着有人离开,每天都不断地有尸体被烧掉。那些火一次次地烧灭了我的希望,为安,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残忍地拔除掉我最后的力气?”女医者渐渐转过目光,眼底铺满了疲惫。她再次伸出手,却不是去解霍为安身后的绳索,而是触向少年沾染着尘埃的脸。幸好,为安没有避开,尽管他还不适应这样的接触,但这一次,他没有再那么狠心地拒绝他的靠近。
      易宁远腕上伤口的处理有些粗糙。是的,她急着要找到解除瘟疫的方法,于是忽视了对自身的保护。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她都记得他,记得有他这个弟弟,记得这个世上有这样一个恨着自己的血亲,却依旧忍不下心,像杨含青说的那样,杀了迷途的少年。
      “为安哪,我放你走好不好?如果真的放不下那些东西,就回峪谷等我,我以最爱的宝宝起誓,我会回去,等你作出最后的决定。”女医者跪在少年身前。
      霍为安身子一震,目光慌乱地避开易宁远乞求的眼神,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求你让我完成也许是这一生最后的心愿。”易宁远微向前倾身,不顾霍为安的反抗将绳索解开,触动了伤口,她也只是轻皱眉,“别动。”
      “你疯了。”霍为安目光犀利地刺在女医者身上,笃定着什么一般,坚定地重复了一声,“你疯了。”
      看着手中的绳索,易宁远苦笑道:“或许吧,在很早的时候我就疯了。”
      对于医道的执着一路浸润着大半的生命,她的坚持,她的痴狂,因为压抑的现实被隐藏,而现在……那么多焦头烂额的事,那么多死亡,她是医生,是注定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救人的人,面前那么多自己挽救不了的生命,她怎么可以不悲哀?
      “为安,能帮我带宝宝走吗?我不想她留在这里,翀的孩子,我不能再让她留在这里冒险,我怕她有意外,我不能对不起翀。”她是无助的母亲,不管在任何时候,都对宝宝有着作为母亲的责任。是她隐瞒了诸葛悠哲那个真相,她和白衣公子共同孕育出的孩子,现在,她还是要保护宝宝,保护她和诸葛悠哲之间最重要的牵连,“我把自己最宝贵的交给你,让我好好做完在这里的一切,我真的会回去的。”
      霍为安无措于易宁远这样的脆弱,他宁可彼此尖利得将对方刺成千疮百孔也不要这样的委曲求全,哪怕这一次,是易宁远有求于他。
      “谁!”霍为安朝着窗口厉声喝道,视线中却是出现锦乔与夏揽洲的身影。少年一时错愕在原处。
      易宁远只回顾门口那两道身影,却未说只言片语,脸色愁苦,已然放下了最后一丝矜持。
      “宁远,何必呢?”锦乔轻推开夏揽洲扶着自己的手,慢慢走向跪地的女医者,一手按住其肩,满目悲怜,道,,“何苦?”
      易宁远摇头,看着眉间放入虚脱才醒的女子,喃喃道:“都是我的至亲,我能怎么办?锦乔,如果是你,你怎么办呢?”
      “……”锦乔按在女医者肩头的手顿然一紧。怎么办?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处境,要她怎么办?
      紫衣女子俯身在易宁远身边,揽过女医者颤抖的肩,轻声道:“我不知道。宁远,大家都不会有事的,真的,都不会有事的。”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或许这样的安慰没有任何意义,但面对心力交瘁的女医者,除了鼓励还能有什么?霍为安那样的人,她不屑,也知道如果连易宁远这样的恳求都被漠视,自己更不可能说服那个处在极端里的少年,于是她只好这样,用苍白无力的话宽慰受伤的女医生,也让自己认清现实,她们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即使是在翀的面前,她也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悲伤得没有丝毫掩饰,眼泪流出来的时候,她看见那颗早就负重到超过自己想象的心。但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找回过去的要强,要知道,人一旦软弱了一次,就很难很难再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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