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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月笼沙(中) ...

  •   “我想走。”将近房门的时候,易宁远忽然止住步,她的担心在不断积加,她越来越害怕即将发生的事,“翀,我们走吧。”
      诸葛悠哲始终都只是淡然的笑意,他知道易宁远在怕什么,也知道她所说的“我们”的意义。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却因为他的坚持而始终搁置。想那夜游船之上她那样坚定地说要留下来,而今又这样激切到想要离开,看来她是真的怕了。
      “我不想他变成这样,师父说如果情况得不到控制的话就……但我不能这么做,我办不到。”易宁远拉着诸葛悠哲,恳求之色已现,“我们带着宝宝和他一起走,我不想再恶化下去了。我会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师父的。”
      她的手冰凉,诸葛悠哲握着,他一直都知道易宁远在怕什么,她内心最敏感的除了宝宝,就是霍为安,她此时的害怕就来源于那个男子。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安慰,除了用理智去排解易宁远此如今的慌乱,他真的在做不了其他。
      “听我说,阿远。”诸葛悠哲将易宁远拉近到身边,他其实并不敢将她拥再怀里,那样她身上的悲伤会更深刻地流淌出来,他也会一起沉浸在那样的氛围里的,“那是为安的选择,或者从一开始你师父就错了,她不该试图去改变为安的一切。”
      “我会觉得连累了你。”易宁远道,“这几次锦乔的问话,我都觉得她已经怀疑上了你。你一直都在保护她,翀,我要知道为什么。”
      诸葛悠哲望着第一次质问自己的女子,内心却极是平静。他想过无数次易宁远这样问出口的画面,也想过所有可以回答的理由。但直到这样的现实真的降临了,他却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像素日一样,保持着清净淡薄的心境,即使那里头有教自己始终难以释怀的情愫。
      “就像你不肯说为安到底还有哪些秘密一样,我也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东西。如果有一天,当这些纷扰都过去了,我会选择告诉你,将诸葛翀完完整整地交给易宁远。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低头去亲吻女子的额头,如同许下的承诺,轻柔里满载着沉重,将是他用一生的时间去完成的使命。
      “我……能不能再有一个请求?”在得到诸葛悠哲默许之后,易宁远仍是停顿片刻,心底深处有着强烈的矛盾斗争,她却最终选择遵从师父的遗命,只是需要借助身前的男子,“如果我下不了手,你能不能帮我……”
      “要大夫去结束一个人的生命,确实比救活一个人要难上百倍。”他知道她一直都回避死亡,所以不等她说完,他就答应了下来,然后牵着她的手,说,“我们去看宝宝。”

      回到房间的时候,易宁远却是看见霍为安抱着宝宝,孩子在他怀里哭闹不停,他却只漠然地看着,连易宁远和诸葛悠哲进来了,他也没有回头。
      “你做什么!”易宁远立刻上前,等同于是将宝宝抢了回来。
      “我只是来看看宝宝。”霍为安看了一眼诸葛悠哲,眼底透着森森的冷意,同时也有着身为商人的锐利。
      那样的话里有挑衅的意味,易宁远有愤恨,却始终因为答应了先人的承诺而不得不隐忍下来,只斥道:“你要做什么就只顾自己,能不能不要连累别人?”
      霍为安有刹那的难以理解,只是在看过诸葛悠哲的神色之后,才笑了出来,那笑意里有鄙薄,却也带了自嘲,道:“从来都没有人是需要我去牵连的,我也和任何人没有关系!”
      如果师傅临终的嘱托是维系易宁远此刻和霍为安关系的唯一纽带,那现在霍为安的话就是要和她撇清关系。事实上,一直以来霍为安都带着不屑的态度与他们接触,更多的时候,易宁远觉得是她追着霍为安——却没有办法。
      “你自己做的事出了漏子,现在很可能会连累翀,却还死不悔改!你和三王的关系,不要以为我们不说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纵容你,根本就是将你样成了冷血无情的怪物!”易宁远一番话说完,却是听见宝宝更加厉害的哭声。
      “哈……我是怪物?从来都是你们帮我安排好一切,难道还要我对你们感恩戴德?会不会觉得太好笑?趣宝斋收留我,是因为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三王愿意收我到麾下,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你说我选择什么比较好?”他有作为男子的自尊和自傲,需要通过一些事去证明自身存在的价值。
      “三王许了你什么,你要去迫害苏汛?你难道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是要遭天谴的吗?”易宁远厉声斥责道。
      “不要用杨含青那一套来教训我。易宁远,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痛恨那个女人做的一切。她现在是死了,我不需要和一个死人牵扯什么。我们现在既然也撕破了脸,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不是我要害苏汛,是他自己愿意跳进来的。三王不过顺水推舟将他送进了天牢。我不会遭天谴。你!”霍为安指着身前的女子,斜睨了诸葛悠哲一眼,带着戏谑的意味,“易宁远,当心遭报应的那个是你。”
      他的笑容宛如鬼魅出行,阴恻里透着浓重的寒意,丝丝妖冶。
      抱着宝宝的手险些松开,易宁远双臂环着孩子,神情却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低头看着宝宝,良久说不出话来。
      “够了!”诸葛悠哲的声音谦雅却带着居于人上的不容抗拒,他双眉皱起,上前到易宁远身边,轻抬玉扇,对着霍为安,扇上玉石莹亮,如有光芒,“为安你先出去。”
      或许对易宁远有着十足的张扬,但对着诸葛悠哲,霍为安始终有些许拜退——三王都想拉拢,却在他拒绝之后依旧不敢对其轻举妄动的人,是需要多一些忌惮的。
      “出去了一样有话憋着,就让他把话说完。”易宁远正欲将宝宝交给诸葛悠哲,却听霍为安道“不用了”,而后就见那男子快步出了房门。她站在原处,又悲又愤,却最终只在诸葛悠哲一声“阿远”之下,露出妥协的神色,那里头,真的有太多的疲惫和无奈。

      锦乔与夏揽洲没有坐车,只并肩走在回程的路上。晚商城里热闹如昔,如今已是日暮时分,残阳西坠,染得天边一片橙红。
      锦乔站在长街之上,伫足望着天际的红霞,眉眼间情思复杂,却更多流露出无奈来。
      “宁远不说自有她的难处,我们自己再找线索好了。”夏揽洲宽慰道。
      锦乔摇头,道:“我猜到霍为安就是三王的人,今天会到趣宝斋,只是想看看宁远的反应,结果真的就说中了。”
      “你怎么知道?”夏揽洲心下含忧,近日他几乎天天都与锦乔相处,却不知她何时得了这个消息。
      锦乔想起某日夜间收到的字条,是约她去桃花坡的,待到了那里,只见二公子在桃花树下站着。
      她是莫名地提防着那个神秘的男子,却每次都仿佛拒绝不了他的某些要求。她也好奇,但有些自身的底线不能被触碰,却一直以来,在二公子面前,她都显得无力去给予多少还击。
      那夜二公子将苏澈答应把沐颜下嫁于三王的消息说了出来。锦乔错愕当场,旋即又平静如初。这段日子她与苏澈相谈甚多,也知道很多在从前她与沐颜看来难以接受的事其实都有着父亲的苦心安排。她不知为什么苏澈突然就这样说了,但她相信,那些决定都是出于对她们的保护。她原谅了,也希望沐颜和陆湛回来的时候能给予谅解。
      “你相信那个二公子吗?”夏揽洲问道。锦乔的神情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却也是陌生的,他大概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有些事真的是在不知不觉中萌发出来的,连锦乔这样有时小心得细微至极的人都察觉不到。
      “我信他的话,但不能相信他的心意。”锦乔顿首的时候,感觉到手背上浮动着一层暖意,她转睛去看时,才见夏揽洲已经将她的手拉了起来。她却定定地看着,良久后才说道:“我怕有一天,这手里……会空空如也。”
      “哈哈……”朗声大笑了出来,夏揽洲不顾行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只定睛在锦乔身上,爽朗的眼波下也有同样弥漫开来的忧伤,他却不能让她知道其实他也有这样的慌张,于是只将一切收起,叫她小乔,说,“再过些日子,你这手里拿的就是我们的喜绸了。”
      她曾经听沐颜念起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句子,如今望着夏揽洲,她突然觉得那样的诗句其实有着深切的惶恐。她多么希望自己没有这个“一心人”,也就不用去想“白首不相离”的承诺。她或许拥有很多外人看来的荣耀,但其实自己真正拥有的,也许是连真心都不能给予的贫穷。她在想,会不会婚礼的当天,她怯懦地在行礼到一半的时候就突然松了手,扔喜绸掉落。
      只是在将来漫长的岁月里,锦乔有时会想起,那一年新嫁的婚礼上,她为什么没有真的将那一条牵住自己与夏揽洲的红绸放下,就这样平白害苦了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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