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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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路走起来要比来时轻快许多。许是祖父中的毒有救了，又许是经过巫山一行后对唐御书的印象改观不少，宋梓杉只觉得身轻如燕，步履生风。
唐御书见他心情不错，嘴角也不由扬了扬：“宋公子看上去心情很好啊。”
“那当然，祖父的毒有救了，能不高兴吗？不过，苏公子，”宋梓杉眨巴着眼睛看向唐御书，又道，“等下再遇到那群蛇该怎么办？”宋梓杉说到最后一句话，总是习惯性尾音上扬，唐御书莫名觉得有些勾人。
他挥手打开手中折扇，扇了扇风：“别慌，我猜这次它们非但不敢来咬我们，还会对我们避之不及。”见宋梓杉一脸诧异，他弯了弯眉眼又补充了句：“信我。”
待他们走到那蛇群的栖息地，唐御书从包裹中取出了两朵凤阳草，递给宋梓杉一棵，让他拿在手上。果然不出唐御书所料，这回那奇邪无比的毒蛇见到二人后都纷纷退散，唯恐慢了半拍。
唐御书见宋梓杉不解，便解释道：“昨晚我们寄居的山洞，方圆百米都没有出现过毒蛇猛兽，连蚂蚁都不见半只，我便猜测，兴许是那洞口处的凤阳草有驱虫避蛇的功效。刚才一见，果不其然。”
宋梓杉钦佩道：“不愧是千慈谷穆老前辈的弟子。”
唐狐狸摇摇尾巴：“你是在夸奖我吗？”
宋梓杉矢口否认：“我是在夸穆谷主。”
唐御书笑了笑：“那在下就代师父谢过宋公子了。”
宋梓杉没接唐御书的话茬，他总觉得自己里里外外像是被这个人看穿了一般，心里有些不自在。
唐少爷也不在意，另起了个话头：“听我师父说，他和你祖父是挚交，年轻时还一起行走过江湖，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好生快活。”
宋梓杉点点头：“我祖父也总提起穆谷主，说他医术高超，举世无双。”
“你倒是还没说过，你祖父究竟是谁，你是谁家的孩子？这样我以后去哪儿找你玩啊？”说到这唐御书蓦地凑近了几分，几乎要贴着宋梓杉的耳朵，声音也低沉了些，“总不能，每次都去潇湘馆堵你吧。”
宋梓杉的耳朵一红，急忙辩解道：“我又不是经常去那，再说，我那次去是有原因的！”
唐少爷笑笑不说话，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
唐少爷摇摇扇子，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宋梓杉气得咬牙，觉得自己被生生污名化：“那你又是怎么回事？呵，像你这样周身不正经的，倒像是个经常去的！”
唐少爷见他气急了，也不招惹他了：“好好好，你说得都对。那现在这个不正经的人想和宋公子交个朋友，不知道宋公子愿不愿意？”
宋梓杉被他九转十八弯的态度弄得一愣，偏过头径直走了。他觉得自己总被唐御书的一言一行影响着，情绪忽起忽落，而每次快要恼羞成怒的时候，那一拳力道总会砸在绵绵云朵上，瞬间化为山间清风，谷中雾霭。这样不太好，宋梓杉在心里小声道。
唐御书等了会儿，见他没答应，也不是很在意。那句话是认真也好，戏言也罢，横竖都不会对他唐少爷产生多大影响。
片刻后，唐御书的神思已经游走在了十八里外，却听见宋梓杉嘀咕了声：“我们不是早就是朋友了吗？”
唐御书只觉心中的寒峭化了化，一直隐匿于冰川下的活物难耐的挥了挥爪子，心尖上竟又些微痒。宋梓杉见唐御书不回话，有些尴尬，心想，这个人之前说什么交朋友，该不会又是在戏弄我吧？就在宋小公子愤恨的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时候，唐御书终于开了腔：“既然是朋友的话，那我以后就叫你梓杉了。”宋梓杉低着头没反对，就算是应允了。
“对了，”宋梓杉突然想起“苏语堂”之前问过好多次他家里的情况，但是出于当时的情境，宋梓杉都没回答他，现在既然已经明确“朋友”的关系，倒好开这个口了，于是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我的‘宋’是哪个宋吗？你当时猜的都不对。”
“梓杉，你——”
唐御书不知怎的喉咙有些发干，心跳得很快，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当时是好奇、是想知道，但是现在……
还没等他理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宋梓杉道：“我祖父是四十年前的‘江湖第一刀’，宋启明。而我父亲是当朝右丞相，宋泽宁。”
唐御书闭了闭双眼，竟是最坏的结果。
不过还好，不算太晚。
唐御书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又变成一副没心肝的模样：“这样啊，那可不好叫你梓杉了，当朝右丞之子，那得叫一声‘宋少爷’啊。”
宋梓杉皱了皱眉：“你不用这样的，你我都不是会在乎出身的人，况且……”
“不不不，那怎么能行呢。”宋梓杉还准备说些什么，就被唐御书打断了，他连连摆手，笑道：“我一介庶民之子，无名之辈，而您是名门望族，权贵之后。别说是现在叫声宋少爷了，以后您在朝中高就，扶摇直上，我等还要向您谄媚作揖，高声道一句‘宋大官人’……”说着便朝着宋梓杉的方向作势要行一礼。
“苏语堂！”宋梓杉气得发抖，“你发什么疯？你这是作贱自己呢，还是作贱我？”
唐御书像是被他一盆水泼了个清醒，缓缓直起身，不再说话了。
宋梓杉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极力冷静下来，他真不知唐御书受什么刺激了，只能好言好语的轻声安抚：“语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可是自我们认识以来，一直相处的挺愉快，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或许我曾经对你有什么偏见，可是经过巫山一行，你同我一起为祖父采药，后来被毒蛇围困时，你又舍身救我，我早就把你当朋友了。”
他心中委屈，喉咙也有些发哽，只好顿了顿再道：“你虽然时常戏弄我，不着调，但是为人仗义，慷慨大方。我交朋友交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什么身家背景。你这么执着于门第之见，我也很费解，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在你看来，出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唐御书听到宋梓杉言辞恳切的阐明心路，心中也是微恸，恨不得当即给宋梓杉道歉认错，安抚小公子不要为此伤心难过。直到他听到了最后一句——
出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出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出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句话反复在他耳边盘旋，震荡头骨，挥之不去。
唐御书心想，或许于旁人不是，但对于他，出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吧。
他看前路快要到达与穆九渊约定的地方，便取下身上的行李，将其中专门放置凤阳草的一个小包联同一个信封递给宋梓杉：“宋公子，令祖父的病要紧，就先行回去吧。师父那边，我自己去找他就好。这信封里装的是来之前师父让我写下的解寒凛之毒的药方，其中最难寻的一味便是凤阳草。其他的都不难，照着药房随意找个大夫都能配好。我……”他想说什么，却又停下了，转而道，“宋公子，没什么事的话，那就就此别过了。”
“苏语堂，”宋梓杉一直低着头没吭声，直到这时候才开口道，“我们还是朋友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唐御书听来却无比沉重。他没说“是”与“不是”，甚至没有看宋梓杉饱含质问的双眼。他只在转身时留了句，“前路艰险，还望宋公子多加保重”。
唐御书沿着穆九渊走的那条小道匆匆离去，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仿佛身后有虎狼之师，足以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公子落荒而逃。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闷头走路，但即使是这样，半个时辰后唐御书还是察觉到了不对。穆九渊昨日选的这条路，很是泥泞，所以上面的脚印经过一夜还是辨得清晰。而这条本该只会出现穆九渊一人脚印的道路，此时却是足迹纷繁，倒像是有十数人同时从这里走过。
糟了！唐御书暗道不妙，加快了脚步便向山谷深处冲去。
越往里走，唐御书的面色便越是凝重，因为这数十里路来均没有打斗痕迹。那伙歹人竟能跟着穆九渊行了这么远的路而不被察觉，一来说明那贼人武艺高强，二来则表明他们心中早有谋划，竟如此沉得住气，非要寻到一处有十足把握的地方才肯动手。
但唐御书也没有完全绝望，毕竟他的师父穆九渊是千慈谷谷主，四十年前曾携着一柄长剑“千秋”挥斥四方，而他的医术至今都声名甚广。唐御书心中的火苗因此而行了数十里的路仍能一息尚存，直到——
他看到一处山洞，洞口处有两具黑衣人尸体陈列在外，洞内更是血迹斑驳，断肢残骸，痕迹纷繁，明显经历了一场恶斗。一代掌门名剑“千秋”被孤伶伶的弃置一旁，周身浴血，却寒光依旧。而更深处，一堆干柴木枝摆放整齐，似是随时等待有人来将其点燃；旁边还有几块尚未动口的干粮，零零散散，落寞与之相伴。
唐御书心中大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于这荒山野岭、了无人烟的巫山深处大喊了一声：“师父！”
山洞内回声四起，久久未歇，却无人回应。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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