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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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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御书送别宋侍郎,便和王伯来到城外水井处。因为连日来的干旱缺水,城郊百姓已经无法独守一口水井,人们只好在相隔七八丈的距离,又打了三口井。
唐御书见井中的水质都颇为清冽,便从袖中取出四根银针,依次探入水井旁的木筒中。片刻后,只见四根银针中有三根的外表微微泛黑,只有一根无甚变化。这说明四口水井中有三口被投毒,偏偏留了一口无毒。
唐御书有些奇怪,往那无毒的水井口探了探。井下的水位很低,不仔细瞧根本辨不清其下有水。他估摸着这口井应该是最早打下的。经过常年饮用加上今年干旱,井里的水越来越少,直到现在,不花费些力气是打不上水的。这就是不往这井中投毒的原因吗?
唐御书觉得没那么简单,但现下解毒更为要紧。他让王伯从无毒的井中打些水上来,自己则从药车上挑拣出几味药材,按照心中的方子开始配药。之前和大叔交谈的时候,唐御书顺手切了脉,已对此毒明晰了七分。再加上大叔对毒症的描述,和井水透出的清幽药香,唐御书有九成的把握能解此毒。
其实更为快捷有效的法子也有,就是用千慈谷的“慈心丹”来解毒。毕竟只要不是古籍药典上的奇毒,它都能解。不过现在城外百姓的情况并不危急,唐少爷也有时间一个个药方去试,就没必要暴殄天物了。更何况,唐御书也需要时间。在给灾民解毒的同时,他想查查安逸之下毒背后的文章。
唐御书配好药后,将药分成了四分,其中三分捣碎后装进纱布中,携砭石一起沉入井下,另外一份则让王伯拿到施粥处,用无毒的清水制成药膳。熬制药膳需要两个时辰,趁着这个时间,唐御书决定在城郊附近走走,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水井是在灾民聚集处的中间,往西走是都城祁川,往东走则更偏向城郊。
东边比起西边,哭爹喊娘的噪音是少了不少,但武力值却是大大提高。这里聚集的大都是孔武有力的中年人,火气颇旺,官员们稍走就开始指天画地起来。唐御书刚往这边走了几步,他们就如同被踏入领地的凶兽一般,目光带刺,面色不善。想必之前那大叔所说的张大柱,李二狗,陈老三都在此处。
唐御书谦和的对他们笑笑,示意自己的无害,却也没多说什么。宋问曾说城郊这头的百姓“情况不太好”,他原以为指的是身体状况,现在想来,原来是治安情况。
唐少爷没在这逗留太久,摇摇扇子现个身就走了。他往树林深处走去,挑了块还算平整的巨石,坐在上面乘凉。果然没过多久,就等来了自己想等的人。来者是一个面容平庸的青年人,身形却异常挺拔,肩臂处透着股硬气,是习武多年方能练就的。
唐少爷习惯未语先露三分笑意,十分风流多情。然而这个笑意还未透过眉梢,眼前的青年人便单腿跪了下来。唐少爷一愣,只听那人道:“安家暗人李二狗,见过唐公子。”
这名字……当真是够清奇,安伯父当真是好品味。
唐御书一时间将满腹疑问都咽了回去。他抬了抬手中的折扇示意李二狗起来说话:“张大柱和陈老三和你是什么关系?”
李二狗道:“回公子,我们是一个行动小组的。每组的小组长都叫张大柱,两个副组长分别叫李二狗和陈老三。”
唐御书:“……你们来了几个小组,每组多少人?”
“来了七个小组,依次是甲乙丙丁戊己庚,每组十个人。我是甲组的,所以公子也可以叫我李二甲狗。”
“……”
唐御书总算知道这城郊的暴|乱是怎么暴起来的,安家的暗人竟然接近反民的一半。
他沉默了会儿,问道:“既然张大柱才是组长,怎么来的是你李二狗。”
“回公子,我们分工不一样,组长在西头负责揽客,我在东头负责接客,”李二狗想了想,又道,“不过既然收到了组长的通知,想必公子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唐御书回想起之前抱他大腿的大叔,原来那就是甲组组长张大柱。
唐公子将好奇心满足了大半,开始回归正题:“所以你们一开始便隐藏在灾民中,煽动起了这场暴|乱?”
李二狗谦虚道:“不敢不敢,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
同样扬言“尽些绵薄之力”的唐御书:“……”
李二狗接着道:“不过我们不是一开始都混进去的,那样太惹人眼目了,我们分批次。一开始在村庄周围煽动的只要甲组的十个人,负责将村民们带上路,之后五组的人再依次以受害者的身份加入。本来村民对官员克扣赈灾粮款的事半信半疑,但耐不住每次加入的人都会在他们面前提一遭,久而久之,再坚定的人也会尽信了兄弟们的话。”
“所以灾款分配不均,官员中饱私囊,这些都是虚构的?”
李二狗嘿嘿一笑:“哪能啊,再离谱的谣言也是以一定事实为依托的。官员中饱私囊是常事,灾款分配不均也非稀有,可是因此导致的暴|动却是头一回。从前受灾的百姓要不就是不知情,要不就是知情但选择装糊涂。兄弟们此番只是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出来,没敢做什么大文章。”
唐御书心下透亮,却是半个字不信李二狗的这番说辞,若非安逸之派人在一旁造势,营造出一种“民怨沸腾”的效果,灾民们只会选择得过且过,哪里敢到祁川城外声讨官员贪|腐。
“那水井中的毒总归是你们下的吧?”
“公子明鉴,我们只是奉了少爷的命令。”
安家暗人口中的少爷指的就是安逸之了。唐御书之前就猜出这场“瘟疫”的戏码是安逸之一手主导的,所以也没有太诧异:“所以你家公子把我叫来是做什么?”
李二狗:“让公子实现名医的理想,让公子得以名满天下。”
“说实话。”
“得民心后好造反。”
唐御书:“……”他竟然猜对了。
“那你们为什么挑了三口井下毒?”
“因为弟兄们还要喝水。”
竟然如此质朴,唐御书半信半疑:“所以你们没有中毒?那伪装成中毒的样子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李二狗有些吞吞吐吐,刚想忽悠过去,却见唐御书目光沉沉,恐怕没那么好打发,心一横只好道,“我们留在这,一来是为了继续煽动灾民们的情绪。二来,少爷说,唐公子的医术不知道是花架子还是真功夫,万一治不好这‘瘟疫’就不好收场了。所以让我们在此恭候唐公子,以应不测。”
“……”他竟被安逸之小瞧了。
被小瞧了的唐御书终于在解药见效,“瘟疫”好转的时刻扬眉吐气了一把。
城郊百姓依次在施粥处领取了药膳,服用后见效很快,半个时辰后,头不晕了肚不痛了腹泻也止住了,当真算得上药到病除。
宋问携众官兵前来感谢苏神医,灾民们以炽热的眼神包围了苏神医,唐御书谦和的笑笑:“很惭愧,就做了点微小的工作。”众人肃然起敬。
一时间,苏语堂华佗在世,医者仁心的美名传遍了祁川城。而作为幕后推手,李二甲狗小组功不可没。
百姓是最好煽动的,但也是最容易感化的。从“瘟疫”状态解除后,灾民们如获新生,大彻大悟不少,充满了对上苍对万物的感激,连带着面对朝廷官兵之时都温顺了不少。宋问的安抚难题迎刃而解,再一次对苏语堂另眼相看。
而另一边,苏语堂却在发愁今晚的住宿。虽说城郊的“瘟疫”已经解除,但祁川城的城防却不是说撤就撤。护卫收到宋问上报的折子,需要转呈给宫中长官,再呈递给皇上。皇上收到奏折,要派人对城郊进行考察。考察数天后,派遣来的官员认定瘟疫不会复发,灾民不会暴|动,才可能撤离城防,允许城外人员通行。
这一来一回的,少说都要四五天。唐御书一时有些后悔,当初应该让王伯赶辆马车来。但后悔无用,唐少爷只好撸起袖子帮官员们建房子。灾民们见恩人如此,备受触动,竟也众志成城起来。一时间,官民一心,大家一起为建设结实可靠茅屋而奋斗,倒也其乐融融。
源于此,建房子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到了晚上,唐少爷顺利的住进能挡风挡雨的茅屋,十分满足。
是夜,唐少爷拥着一席薄被准备安睡。拖“神医”的福,城郊上至户部侍郎宋问,下至流走灾民,都对他青睐有加,专门建了个单间,供少爷享用。就待遇来说,可以算得上和宋侍郎平起平坐。
正半睡半醒间,少爷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很轻,但耐不住颇为踌躇反复,还是有些扰人安眠。
唐御书睡眠浅,夜间稍有点声响,便忍不住支楞着耳朵去听。他开始以为是官兵巡逻时的声音,但后来发现这脚步声总是离得不远不近,再怎么巡视总不能只巡视他这一片吧?
唐御书心下奇怪,左右睡不着,索性撑起身体坐在床头,看这人想要干什么。月色正明,门外的一切透过单薄的窗户纸,绰绰约约。有一个清瘦的身影映在他窗前,忽近忽远。唐御书暗暗比较了下身形,应该打得过,便也安心的当皮影戏观赏了去。
不过这场戏没上演太久,“戏子”便罢工了。
那人没再走来走去,而是愣在了窗外,许久,久到唐御书以为他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或是起身离去,那身影却是蓦地矮了下去,竟是坐在了门外。
唐御书心里突突了两下,起身披了件外衣前去开门。门外的人兴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背靠着不怎么坚实的墙壁上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瑟缩了下身子,却也没走。
唐御书推开门朝声响处看去,只见门外坐着个清俊的少年郎。在月光的映衬下莹莹如玉,不染尘埃。
他看着唐御书,目光中还带些尚未隐去的局促,却是澄澈非常。他张了张口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