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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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唐御书返回潇湘馆大厅，穆七已经是微醺，双颊泛红，眼神游离。
唐御书走过去拿扇柄敲他：“傻七，你怎么喝醉了？”
“我不傻，”穆七严肃的看着他，“我也没喝醉。”
唐御书不和他争执，敛了敛衣衫坐在他旁边，伸手拿过穆七跟前的杯子，闻了闻：“上好的桃花酿，你可真会喝。”
“别人给的。”穆七傻兮兮的笑了笑。
“别人给你就喝，你真厉害。”
“那个人，”穆七指向虚空里的一处，笑得更开心了，“比你好看。”
唐御书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看到一堆长得歪瓜裂枣的纨绔子弟。
“……”
唐少爷本着对自己容貌的信任，权当傻七说了句傻话，也不计较，只是拽起穆七的衣袖，顺手拍了拍那泛红的两颊：“走了，傻子。”
穆七被他一拍，眼神这才聚了焦，再一看去，那个谪仙般好看的人已经不见了。
咦？难道真是仙君变的不成？
潇湘馆里边尚是歌舞升平，潇湘馆门外却已是灯火阑珊。唐御书拉着个半醒的穆七往回走，半醒的穆七拉着个半醉的穆七往外走。
穆七走着走着抬头看了眼月亮，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突然不明不白的开口道：“御书，我想师父了。”
穆七和唐御书一个师父，正是目前失踪、不明去处的千慈谷谷主穆九渊。
唐御书拍了拍穆七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虽然还没找到，但就目前而言，没有消息也是个好消息，这说明没有人拿师父的安危来威胁我们，师父是生是死，都不会为他们带来本质上的利益。”他想了想又道，“而且我一直觉得，把师父带走的这拨人，并没有对师父不利的意思，他们在巫山上还救了他一命。他们的目的可能是别的，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
穆七迟钝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不过没听懂也好，他倒希望穆七一生都做个傻子。唐御书这样想着，却听穆七突然开了口，极认真的语调：“御书，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我的身世。”
唐御书大吃一惊，傻子变聪明了，无忧蛊失效了？
他谨慎道：“怎么了？”
穆七悠悠叹了口气：“我怀疑，师父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他的私生子。”
“……”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是有根据的。师父年龄上和唐伯父相仿，却至今未婚，这是其一。师父没有子嗣，却在壮年时收留了我，这是其二。你我都是师父的弟子，但是师父对你非打即骂，待我却如同亲子，这是其三。千秋剑法是千慈谷绝学，师父没教过你，却传授给我，这是其四。师父和我都姓穆，这是其五。”
唐御书差点信了他的邪……
唐少爷在不可告人的真相和荒唐离奇的妄想间纠结了好久，最后选择了妥协。他深深看了眼穆七：“其实，你和师父是挺像的。”
穆七一脸的果然不出我所料，也深深回看了眼唐御书，应道：“我也觉得。”
唐御书觉得这天没法聊下去了，正准备拉着穆七向岔路口的右边走去，却看到左手边的路上，有两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个是兵部尚书孙毅，还有一个唐御书不敢确定，直到那二人身形一拐走进了孙府，双双露出侧脸……
那是一张和宋梓杉有七成像的脸，只是多了几分成年人的英挺，正是当朝户部侍郎，宋问。
这就有意思了。
众所周知，孙尚书是目前旧党的领军者，而宋家则是新党的代表，新旧两党自前朝起便相互龃龉，势同水火，争执数十载而胜负未分。直至沈家坐稳了天下，强行推出新政，新党才隐隐占了上风。
可现下，新旧两党的代表却在夜间私会，表现的还颇为亲密，非常耐人寻味。
唐御书拽着穆七，不让他继续往右走，借着围墙的遮掩小声道：“穆七，我们到墙上看看。”
穆七不疑有他，揽过唐御书的肩头纵身跃上了孙府。可怜穆七身手再好却没有做贼的天赋，傻愣愣的站在墙头不知想要引起谁的注意。唐御书忙拉着他躲进一棵榕树的阴影里。
两人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看看画面，听不到声音。只见孙、宋二人相继走进了前厅，透着朦胧的窗纸望去，约莫能看到宋问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样的东西递给孙毅，而孙毅则作势要去接……
唐御书正待仔细看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却听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他转过头，穆七正不好意思的冲他笑。
“御书，我好像有点头晕。”
“……”
他倒是忘了，这家伙今晚喝多了。
“什么人！”尚书府内立马传来一声斥问，随后府中的护卫迅速云集到了前厅，唐御书当机立断学了声猫叫：“喵。”
可惜好像不太像……
因为孙毅并没有因此减慢搜查的速度。
二人无法，只好走为上策。
唐御书刚从围墙上跳下来，却又一次见到了熟人——宋梓杉正一脸探究的看着他，不知该惊异于他深夜上墙头，还是那声突发奇想的“喵”。
唐御书很是尴尬，但已经从孙府内追出来的护卫们却容不得他尴尬。
“去墙那边看看！”
数十米外的脚步声转瞬间已经近在耳畔。唐御书顾不上思考许多，拽着穆七就要跑路，却见宋梓杉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糟了，唐御书心头一跳，这小子不会要揭发自己吧？
宋梓杉没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走过了墙头，对孙府的护卫们道：“是我，来找我哥哥，宋问。”
孙府的护卫们竟对“宋问”的名号甚是耳熟，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好再追查下去，领头那人更是恭谨：“这位想必是宋家小公子了，宋大人现下正在尚书府做客，在下这就带您去找他。”
宋梓杉点头道了句“有劳”，便跟着那人朝尚书府走去。
那人却还有些不放心，走了两步又道：“小公子来时可看到有别的人？”
“没有，”宋梓杉想了想，“只有一只正在发情的猫。”
唐御书步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自己叫得真有那么难听吗？
万幸的是，方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穆七清醒了三分，他也不多说什么，等孙府护卫们的视线稍作转移，便拉着唐御书向暗处飞去。几番落地的转换间，就从另一条小路绕回了苏府。
唐御书暗暗惊叹于穆七过人的轻功，几个月不见却又精进了不少。这个不染尘事的青年如一把尚未出鞘的利刃，外表上自是桀骜不驯，一出剑必是叱咤风云。他心下恍然，一时拿不准将这把利刃沉寂在千慈谷究竟是对是错……
正思考中，唐御书却觉得有一道视线正凝视着自己，抬头望去，只见穆七双眸亮得出奇。
他这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唐璟、穆九渊、甚至是自己都不愿让他离开千慈谷。之前还可以以千慈谷的谷规——“弟子禁止随意出谷”为借口，但自从自己也离开了千慈谷，离开了柳州，这个理由便站不住脚了。之后自己又刻意避开他，与唐璟、安逸之协商事宜，暗中与潇湘馆往来消息……结合今晚发生的事，他这是知道什么了吗？
唐御书心下犹疑，却听穆七开口道：“御书，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做坏事了。”
“……”
“啊，真是怀念呢，当初和你一起偷摘师父的药草，乱改小师弟的药方，炼些奇奇怪怪的丹药，每次被小师妹发现了，你还威逼利诱她不准告诉师父。”
“……”
“怎么，”穆七一脸无辜，“只有我一个人怀念吗？”
“你当然不是一个人。”唐御书笑了，穆七欢乐的冲他眨眨眼睛。
唐少爷总算开始思考一个学术问题。
无忧蛊真的不会影响人的心智吗？
当唐御书和穆七分别，回到自己房里，夜色已是很深。他点亮桌上的一盏油灯，从怀中取出一支细长的柱状青玉簪，从一端旋开，将半个巴掌长的纸卷从管内倒出。这是潇湘馆传递消息的方法，每个姑娘小倌儿发上都会插上一支作为装饰，遇到交接的暗人便可随手相赠，很是方便。唐御书手上的这支，便是刚进潇湘馆时瑶娘给他的，想必之前离开祁川时交代下去要查清的事情有了眉目。
唐御书将那纸卷展开，字迹飒爽，行文简洁，见这字便知此人必是一个雷厉风行之人，是瑶娘的亲笔无疑。纸条上前无寒暄，后无落款，只叙说了两件事：其一，一个月前与安逸之在潇湘馆分开时遇到的黑衣人，最终是往兵部尚书孙府的方向去了；其二，他师父穆九渊在巫山最后留下的行迹，指向随州一个不足百人的小村庄，可再往下追查却不见穆九渊的身影。
唐御书将纸条在油灯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
自他来祁川后，这一个月间发生了太多。从皇帝身体抱恙，暂由太子监国，到他和安逸之在祁川相会，被当今和孙家的人跟踪；从他在潇湘馆再遇孙家的人，到穆九渊在巫山上遇袭至今下落不明；从巫山山洞内出现前朝天子的枯骨，到枯骨手中与千慈谷颇有渊源的炼丹典籍；从宋家老太爷被人暗下寒凛之毒，到今晚宋问与孙尚书间的暗通款曲。
这祁川，这晋国，这沈家的朝堂之上究竟有几股势力？
他和安逸之图谋造反。
沈家宋家二十年同一阵营。
新旧党间的分庭抗礼。
孙尚书与宋右丞私下里的相互勾结。
有人妄图毒害宋家的老太爷。
有人已经谋害了前朝天子周礼文。
前朝恩怨冥冥之中与现下勾连，二十二年前的惊天变革究竟孰是孰非？
沈、唐、安、齐四家谋反的立场到底是什么，千慈谷又在扮演什么角色？
一时间，真相与假相盘根错节，前路愈加迷离起来。
若是每个人都有各自为政的立场，那么自己坚守的“正义”便是真正的正义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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