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路》九亿少女的老巢

3、通气

　　沉船的消息传到长安时，苏白正悠哉地斜卧在贵妃椅上被宫女侍候着涂蔻丹，傍晚时分的夕阳与一袭华服逶迤漫过身下的大理石砖，宛若绵延的流苏。
　　而她的第一句话却不是问安危，而是低声问传信儿的太监：“皇上那边……”
　　这太监名叫杜章，其跟着的师父是从东宫就服侍着如今的皇上、一直到了如今做的大总管，所以被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也是机灵的，忙回答道：“正往这边来。”
　　她心中立刻就有了定夺，眸子一瞥，旁边侍立的姑姑司砚即刻明白，微福一礼向那小公公，手一挽向旁边，道了字“请”，那公公就跟着回避从偏门离开了正殿。
　　走出大殿的偏门正是路过东面的花圃，脱离了室内的压抑，这才能得以开口。
　　“这次还要谢过公公先来提点。”司砚道谢。
　　“姑姑这么说真是折煞奴才了，能为娘娘尽点力气，才是奴才的福分。”
　　司砚笑了笑，见四处无人，便低声解释了刚才，道：“公公离皇上身边近，所以多少还是要避嫌的。”
　　“皇上最介怀后宫与近臣宦官瓜葛，娘娘适才将奴才请出来正是聪明之举。”杜章说道，眼睛略瞟了一眼司砚。
　　司砚往袖子里缩了缩手，仿佛掏出来些东西似的，赶紧朝杜章手中按，又迅速地收了回来——一切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杜章接过之后也不瞧，直接揣进了衣裳里，声音很微弱，却也很有力，回复了一句：“谢过姑姑。”
　　“是娘娘给的——”司砚说道。
　　“那也得谢谢姑姑的牵线搭桥。”这太监油嘴滑舌，极会说话，根本不会带出丝毫厚此薄彼的意思。
　　正说着，就看见的重华宫侧门在不远处。
　　于是杜章也停下脚步，对司砚行了个礼道：“姑姑还请留步。”
　　司砚亦还礼，道：“公公慢走，以后常到重华宫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杜章轻轻点了点头：“自然，”又道，“天色渐晚，姑姑也该早些回去安排掌灯了。”
　　而远处传来声唱喏，杜章也不再多说，闪身从偏门转弯离开了。
　　宋煜初进到内殿的时候，苏白刚刚把襁褓中的婴儿轻手轻脚地放入乳母怀中，她见他进来赶紧拾裙跪下行大礼，没等跪下就被扶起，他揽过她肩膀，道：“免礼。”
　　乳母立刻知趣地抱着皇子下去了，她才问他：“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却不回答，与苏白偕肩往里面走去，道：“这乳母在你宫里都比别的宫中清闲……可见你有多疼这孩子。”
　　苏白莞尔不语，与他相坐矮几两边，而皇帝反而不允，一把拉过她，道：“陪朕……坐在一起。”
　　许久，年轻的帝王才启齿，道：“明珠他……”却又顿住，凝眸望着女子。
　　他忽然把她拉进怀里：“朕着实不忍让你伤心。”
　　苏白身体先是一僵，然后方明白过来，道：“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皇上要比臣妾伤怀更多，毕竟皇上才是与岐山王公子从小长大的情谊……”
　　“来报的人说是在河里沉了船，河水太急，尸骨都没找到，”他边看见她眸子发红，泪光盈盈，不由得怜惜地吻上她额头，“出了这样的事情，朕也……”
　　淡妆下的她容颜素净，只轻轻挽着的发髻被不小心打开，长发顷刻如瀑布般泻下，落到男子身上，而她好似没有察觉，手臂好像是试探、谨慎地，环住男子的肩膀，她有意不让他看。
　　他慢慢抚过她的秀发，心中更多爱怜：“你若难过，也不用逞强。”
　　苏白稍微收敛情绪，她把话题扯回正事：“有告诉老王爷么？”
　　“尚未。”
　　苏白皱眉，道：“老王爷年岁已高，此事怕是很难开口。”
　　然后心思一转：“不如，先瞒着呢？”
　　“恐怕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臣妾是觉得，这尸骨还是要打捞的，届时等尸骨出来再告诉老王爷，或许还会比白发人送黑发人再加尸骨不存好过些……”说着她又叹气，“这种事情，怎么都是不好过。”
　　“夜长总会想起旧事，朕今晚陪着你吧。”
　　她温婉浅笑，微微颔首，垂目道：“谢皇上体恤。”
　　他知道这时苏白刚是临盆后不久，身子尚未痊愈，所以这夜安稳，她安然地蜷在他怀中，直到翌日辰时过半苏白醒来，他已去上早朝。
　　有低阶宫女服侍她梳洗更衣，而司砚则是较比更高阶的近身姑姑，只是恭敬地侍立在一旁，不多时，苏白打理完毕，她把其他宫女退下，只留下司砚一人为她上妆。
　　妆镜前她粉黛施展，问道：“杜章收下东西了么？”
　　“已收了。”
　　苏白一笑：“这事你办的漂亮。”
　　司砚赶紧道：“娘娘这么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的几句口舌怎比得上娘娘运筹帷幄的聪明！”
　　苏白心想起杜章曾经对几个宫都是殷勤，却对各个宫所送之物皆推辞门外，如今终于收了重华宫的东西，这么推知，之前的殷勤无非就是对各个宫的试探，如今才是真准备择主而侍了……杜章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怎样来说对他是最好的，也知道哪个主子才是真正应该全心侍奉的。
　　发髻高悬，她正挑选着发簪，忽然出声：“你好似有话要说，这里就你与本宫二人，有什么就直说了吧。”
　　司砚却还是不敢，唯唯诺诺了一阵，才说：“那、岐山王公子……”
　　“如何？”
　　司砚猛地跪地叩头，道：“奴婢多嘴，只是丝毫不见娘娘有点担心的样子……”
　　苏白提起唇角一笑，最终挑上了一支白玉的簪子，反问：“担心？——本宫昨夜里已经‘担心’过了，今天不乐意继续‘担心’了。”
　　然后把簪子一抛：“别跪着了，赶紧起来给本宫戴上。”
　　司砚赶紧起身为她别上发簪，却听见她口中若有若无地喃喃：“更何况他也用不着我的担心……”
　　因为尸骨不存这种事对于段明珠来说绝对是天大的笑话，所以，段明珠，根本不会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