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路》九亿少女的老巢

4、棋局

　　上妆之后，苏白便与六列宫人前往蓬莱殿给皇后请安，在殿门口正遇见从西来的云美人，而云美人面色有点犹豫，魂不守舍地竟没瞧见苏白，几步不小心撞到了苏白身前开路的宫人，才慌慌忙忙抬起头来，又忙跪了下去请罪：“嫔妾慌张，没瞧见昭仪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苏白便上前扶她起身，道：“无妨无妨，也就是撞了下我前面的奴婢而已，哪有什么好怪罪的？都是自家姐妹，快别跪着了。”
　　云美人这才敢起身，道：“谢娘娘宽恕……”
　　苏白一笑，道：“妹妹今日可是来得晚，竟与我这懒人在一个时候到的，”顾盼一眼，又道，“往日都见沈才人与妹妹形影不离的，今儿怎么只剩你独个儿落单了？”
　　“玥怡许是抱病，今早也没来殿里找我……”
　　“那可得赶紧请太医去瞧瞧——沈才人现在可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万万不能怠慢的。”苏白说着，弹了弹指甲，眸子扫了一眼神色还不大自在的云美人。
　　“玥怡身边的宫女告知我的时候说太医正往她殿中赶去……想必这时候也应该到了。”
　　苏白停顿了一下，又挽起云美人的手握在手中，亲近道：“倒是我瞧着，妹妹你的神情怎么好像不太舒服？”
　　云美人怯怯望了一眼苏白，道：“是我与玥怡素来亲近，可这次她的宫女却不肯告知我病情，总觉得有些疏远了……”
　　苏白莫名其妙地一笑，只道：“说不定沈才人也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个什么‘病’才不好说——妹妹也无须顾虑太多了。”
　　“娘娘的意思是……”云美人疑惑。
　　苏白倒也不解释：“得了，妹妹也别多想了，咱们可得赶紧去蓬莱殿请安呢——再这么聊下去，可就迟了。”
　　云美人恍然，与苏白一同前去了蓬莱殿。
　　殿内有一女子高座在上，凤袍锦缎，云鬓高髻，极是雍容——便是当朝皇后，阮容。
　　阮容见苏白，道：“许久不见昭仪了。”
　　皇后话音刚落，就有嫔妃帮腔：“要说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就数昭仪娘娘了，才刚显怀，皇上就给您免去了早晚省安——如今诞下皇子，又是免了小半年的请安……”
　　皇后之下位分最高的德妃抿了一口茶，眸子一瞥那嫔妃：“皇上体恤后宫，自是应当。”
　　那嫔妃就回嘴：“可这么体恤，嫔妾还是头一回见。”
　　皇后见要打起来嘴仗，便和颜悦色地从中调停，对苏白道：“昭仪现在身子可好了？”
　　苏白低眉回答：“好了许多。”
　　“既如此，以后的问安还是不能免的。”皇后话中绵里带针，语声淡淡。
　　“是。”苏白顺承道。
　　然后各宫嫔妃才分别开始向皇后行礼问安，足足有一会儿才散去。
　　德妃前脚踏出蓬莱殿，后面的苏白就言笑着走近，道：“谢娘娘刚才肯替臣妾说话。”
　　“倒不是替你说话，只是看不惯那些刚入宫就巴结皇后的新人罢了。”
　　“娘娘真是坦率。”苏白说道，跟在其后。
　　德妃反问：“那昭仪觉得如何？”
　　苏白知道德妃的意思只在试探，便打个比方：“御花园中年年有新花栽培绽放，恰如新开的花朵遮挡了娘娘喜爱喜爱月季，娘娘想要剪除她们是情之所至……可御花园中年年都要有新的花朵，否则便没了新意，年年如此，乱花迷眼，倒是想剪除也剪不过来吧。”
　　德妃轻轻一扶头上的黄金步摇，道：“新花开一开也就罢了，倒是有些开得没了分寸。”
　　“有没有分寸、是否该剪除，都该是花园的主人说了算，总轮不到花朵间顷辙挤压。”
　　苏白言尽于此，德妃便明白了苏白的意思，就不再纠缠：“昭仪懂得大体，本宫却只想要月季一枝独秀，只是到了本宫分掇花儿的时候，昭仪别夺了本宫的剪子。”
　　“臣妾怎敢。”苏白轻轻行礼，拜别德妃，目送直到德妃离去方才起身。
　　苏白起身倒不急着离去，抬手顺了一下耳环上的流苏，漫步往不远处绿意盎然的一丛矮树方向走去，几步便停了下来，她居高临下地瞧着那边，扬声曼道：“平身吧，就那么蹲着也不累么？”
　　话毕，那边先是一阵静寂，仿佛没人一般，须臾之后，有个女子慢慢直起来了身子——正是刚刚在蓬莱殿巴结的妃嫔，她才一抬眼见苏白神色冰冷地瞧着她，就赶紧跑出来跪在苏白裙边连连谢罪：“嫔妾自知有罪，不该偷听昭仪与德妃娘娘谈话！”
　　苏白一撤裙裾，道：“瞧你眼生，恐怕不是二十七世妇里的。”
　　“嫔妾……甘泉宫，采女蒋氏……”
　　苏白冷笑：“那你罪过可就不止偷听了，还有僭越！”
　　蒋氏的一张小脸被吓得煞白，竟一句解释也说不出栽倒在地，只念叨饶命。
　　苏白倒是来了兴致，绕着蒋氏一一数落：“按照宫规，采女一级属八十一御妻，是没有资格进入殿中问安，而问安之时本宫清楚记得你是站在外殿，那是二十七世妇的位置吧？”说着一挑眼角含笑看她，道，“或许本宫会记错，但德妃不会记错。”
　　蒋氏刚刚偷听就明白德妃欲除她而后快，更是惊慌。
　　“——外殿太远，内殿的皇后许看不清你所以不知，毕竟外殿的位子是二十七个，只要坐满了皇后是不会发现……”苏白说着语锋一转，“是你占了今儿生病未来的沈才人的位子吧？”
　　蒋氏爬起来解释：“嫔妾住处与沈才人一处，今日就是沈才人叫嫔妾去顶替她今早的请安啊！”
　　苏白看向她：“怎么解释？”
　　蒋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渴望地望向苏白，苏白便一挥手让身边的宫女退后些许，蒋氏这才说了话……
　　——“才人，似乎是怀了龙胎……但暂且想瞒着的意思。”
　　苏白一笑，道：“如此，本宫便饶你一次，这人情却不是卖给你的，是卖个沈才人的。”
　　蒋氏连连谢恩，却见苏白转身要走，她又慌起来一把抓住苏白后裙，哭喊道：“谢娘娘这次饶恕！可——娘娘救救嫔妾吧！嫔妾不想、不想……”
　　——这是怕德妃对她下手了。
　　“如此，那你便得听本宫差遣……”
　　“嫔妾必惟娘娘马首是瞻！”
　　苏白扶起蒋氏，道：“这次你若办的好，不仅避祸，还能得福呢。”
　　蒋氏便侧耳过去，细细地把苏白的话句句记了下来……
　　春意阑珊，盛夏渐近，宫墙霜瓦纵横，就好似是围棋的棋盘，来来往往的宫人云鬓招展，就好似颗颗棋子，操控之人，正有一场小胜。
　　而远方，渡河之后的官道上，一行人马，也往长安的方向，渐行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