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行宫 ...
-
从北地到长安大约是十二日的行程,马车行进到第九日左右正是到了黄河,黄河两岸都是有行宫歇脚,一行人在第九日傍晚到达黄河以北的行宫歇息,准备第二日早起渡河,再到黄河南岸换乘新的马匹回到长安。
当夜,行宫寂静,除却常年留驻行宫为服侍达官显贵的太监宫女,就只有北归而来的百十来人。
段明珠自然是住在最为显贵的院落,隔壁是裴卿元,稍远点才是七月居住的地方。
——七月不懂,为何初见如狼似虎的男人这么多天就如同禁欲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她——别说是动,哪怕是二人同乘一车,段明珠也是大半时间在闭目养神,就好似连瞧都懒得瞧上她一眼。
反倒是那裴卿元,有时会和段明珠私语着什么,她也听不清,只能在心里赌气。
七月辗转难眠,便起身披上了外套朝外面走去,身后就有宫女不声不响地打着宫灯跟在后面,一路上侍卫都把守得森严,她就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段明珠居住的院落门口。
——七月每次能把他的住处记得清楚。
女子在门前徘徊,犹豫着却不敢进去,而侍卫则是视若无睹地看着她踱步了近十圈,依然是不理不睬。
悠悠笛声就是这时候传来,似远还近,似有还无,似断还续;婉转沉吟,像女子的怨怼倾诉;悠扬落拓,像侠客的快意剑舞。
北越羌笛,莫不如是。
七月抬眼,裴卿元一收长笛背在腕后,走出院子,他也看向她,正四目相对。
裴卿元道:“此曲配你,倒也不白瞎。”
裴卿元长相没有段明珠那几分妖魅,是很清秀,有几分书生气——七月与他几面之缘,很难想象这人就是曾使北越兵将闻风丧胆、无人敢战的将军。
裴卿元遣去跟在她身边掌灯的宫女,亲自拿着宫灯照明,问:“是来找王爷?”
七月脸上掠过一抹绯红,道:“不!只是碰巧走到这里来——”
“他没睡,在正殿。”裴卿元不顾她的羞涩之态,也不解释,径自说完,又道,“裴某还有事情 ,暂不多陪了。”
七月看他正走远,追了一步,略提高了声音道:“夜深露重,将军当心着凉。”
裴卿元不理睬,身影慢慢被吞没在长长的黑暗中,再难寻见。
“这二人好像……”七月小声嘀咕——都是一样,好似温柔以待,却又转身薄情。
七月慢慢走进内院,到了正殿门口却又犹豫了,手指搭在门上迟迟不敢推开,她只听得见外面风声簌簌,那凉意慢慢从缝隙入骨,不多时她已觉清寒。
“王爷……”她想了想觉得推门进去终究不好,便轻声唤道。
无人响应,她又轻轻敲了三下门,又唤了一遍:“王爷?”
“可是已经休息了?”
依然安静,她便大了胆子,口中捻着他的名字:“明珠。”
七月是着实喜欢这个名字,明珠,日月之光,珠玉其人,正是他。
她心中正想,冷不防听见一声响动,是从屋后传来,紧接着是轩窗一张合的闷声——八成是有人闯进去了!
没来得及细想,七月推门就往里走,而入目即是一支短箭把她的视野撕裂成上下两处,箭很快,一点风声都没有的时候已经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哼声都没有,箭入眉心,直接去了阎罗殿。
七月再回头,正瞧见段明珠一袭睡袍起身的样子,手中连弩被随意地一丢。
他本就妖娆,此时胸襟半敞,长发披散,凤眼挑起,妩媚得不可方物。
“卿元。”
裴卿元应声从另一边的屏风后面现身,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走到段明珠身旁为男子更衣。
“正巧你来,瞧瞧那人是不是你们北越的。”段明珠边扶着外袍边说,走到她身后。
七月怔怔地走到尸体旁边,蹲下身,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拉下来那黑衣人的面巾,想想觉得并不相识,然后又撕开黑衣人肩膀上的衣襟,也没有北越死士的纹身,她却已经被吓得脚下一软,倒在地上起不来。
“不是。”七月说道,抬起眼睛看向段明珠,“不是北越人。”
段明珠也不理她难以起身的样子,与裴卿元一前一后离开了主殿。
好半天,七月才缓过神来,早来人收走了尸体,大殿干净,仿佛什么也发生过的死寂,她挣扎着扶着墙起来,外面有宫女进来搀着她,慢慢地走回住的院子。
她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直到回到了熏香温和的室内,里面早有人喝完一盏茶等着她。
“王爷……”
“怎么?吓到了?”他起身问她。
七月望着男子含情的眸子,忍不住,嗫嚅着哭了起来,泪水两行落下,梨花带雨的模样。段明珠伸手扶住她肩膀,七月伏在他怀里,狠狠地拽着男人衣襟,踮脚,张口咬住男人的脖颈。
“胆子真小……”他说道,也不顾疼就把女子打横抱起,“今晚我陪你。”
七月被放到床上,问他:“那黑衣人究竟是谁?”
“既然不是北越寻仇,那想必就是宫里的了。”
“宫里?”
“对,等到了长安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
“你想知道?”
七月衣裳散乱,不等再说话就被糊里糊涂地吻上,化成了一滩水。
段明珠眸中却映出另一个女子,身材玲珑,笑颜倾城,是他此生认定的绝色美人,世间再无女子能超过那人。
她现在在宫里,刚为另一个男人诞下孩子。
那是苏云止,一个他再也不能得到的女人。
他知道的,苏云止不同于七月,七月生于王族,血脉尊贵,是注定的北越王后;苏云止只是一介太守庶女,一切都是要靠自己一步步地走下去;七月娇生惯养,只懂得忠贞不二的妇节和捐躯为国的烈性;苏云止却野心勃勃,懂得手腕心机,懂得去争抢夺得。
——七月会因为一具尸体而惶恐不安;而苏云止早在十七岁的时候,就杀了第一个拦她路的人。
那是在他眼前,苏云止顺手抄起的墨砚狠而稳地砸了上去。
明知故问了一句:“你会告诉别人么?”
顺势躺到在了地上,一双眼黑白分明,她是夜里最厉的鬼,说道:“你走吧,我自有办法。”
事后他多有耳闻,那夜王府遭了贼,正好被姑嫂二人撞破而一死一伤。
之后果然,随着她的谎,一起都过去了,不久苏云止进宫……
段明珠不愿意再回忆下去。
男子浅笑温柔,认真地吻着七月的额头,衣衫褪尽。
七月再醒来的时候段明珠还在浅眠,听见她翻身的响动也睁开了眼睛,一双凤眼好是漂亮,七月不免又是神思摇曳。
她赶紧正了心神,道:“今天怎么没早起?万一耽搁了行程……”
“温香如玉在怀,汉成帝都不早朝,又急什么行程?”段明珠执起七月的手指握住,反问于她。
七月羞得不说话,段明珠更甚撑着头看她脸上泛起红晕的模样,笑道:“我便这几日都宿在这里了,等几日再走也来得及。”
七月心中甜蜜,蜷着身子往段明珠怀里动了动,又是一阵欢闹。
此刻行宫都正悠闲,裴卿元在暖室里面翻书,有人敲门进来,他不抬头却也知道是谁,悠哉自若地问道:“怎么?都按王爷的吩咐办完了?”
“已经成事。”那人毕恭毕敬地简短回答。
“哦,那你下去吧。”
那人阖门离开,飞身跳上屋顶,眨眼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中。
裴卿元看完这页,才缓缓踱到窗边,外面风雪已停,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