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皇后 ...

  •   一、皇后
      三月,毓昭仪诞下龙子的消息和圣谕一起传到北地的,段明珠正擦拭青锋,一把银剑雪亮,满是杀气。
      他跪下接旨,长亭使说了句平身,然后带着几分笑意地与段明珠一同走出营帐,似在劝说,又似在宽慰,说道:“皇上很记挂着将军,奈何将军远赴北地,却已有四年未曾回到长安……将军在北地战功赫赫,毓昭仪在皇宫正得恩宠,若是将军回到长安,正是炙手可热。”
      长亭使察言观色,见段明珠没有表态,便又道:“更何况,将军也已有四年未曾见岐山老王爷了吧?将军与老王爷毕竟是父子,再大的恩怨都会过去的。”
      段明珠笑了笑,却没有回答长亭使的劝说,道:“北地极寒,尊使不如进暖帐歇息,待明日天亮之后再回去。”
      长亭使点头道谢,被边塞的士兵带到了上等的暖帐歇息,而段明珠则回到主帅营帐,在帐前正见到等了有一会儿的裴卿元。
      “要回长安么?”裴卿元见他走来赶紧迎上去问道。
      “总该是要回去的。”段明珠说着走入营帐。
      裴卿元跟着进入,为他解开披风挂在一边的架子上,道:“你在北地已有四年,军中事务悉数属你,皇上这时候叫你回去,恐怕是……”
      “他生性多疑,自小就是。”段明珠冷言。
      “军中无常将,毕竟军方是最能牵动势力的地方。老王爷又原本就是北地出身的将领,皇上难免忌惮,如今正好寻到了云止诞下皇子的由头,便肯定是要叫你回去。”
      段明珠笑意渐冷,眼眸垂下,说道:“她早就不是苏云止了——”忽然一手拔出剑鞘中的宝剑,直劈过一樽四足白玉酒杯,深深嵌入其下的楠木矮几。
      ——“明日,破北越。”
      边塞兵卒实际上早知段明珠迟早会发兵北越,只是没有料到一向风流悠哉的将军竟然如此猝然地就在幕城一战后的第三天就直接出兵,但即使如此,每个人依然是不二地忠于这场早就期盼已久的战役。
      原本北越也是北地强国,哪怕在近几代无能的国君统治下,北越也依然保持着五十万精骑的强大战斗力,再加上北地苦寒,军粮不足,士气颓废,北越甚至还常常骚扰北地边境,直到四年前岐山王王世子段明珠自长安请命领兵出征北越,随着他来的,还有充足的粮草和精锐的兵甲武器,更有他一到北地连斩六位贪污将领并四战告捷,这才军心鼓舞,得以服众。
      自此,四年时间,北地军士战战告捷,直击北越都城。
      沙场之上满覆冰雪,段明珠旌袍猎猎,铠甲铁衣,朔气传金柝。
      士兵满目通红,刀光溅血,映出城墙高耸,厮杀惨烈——自然,这一战无论是对北地的将士还是北越的军民,都是最后一战了。
      只是不同的是,他们明知必胜,他们明知必败。
      而北越王城内,大臣们退还高帽,宫女太监收拾行囊,贵族王室惶恐不安,高座上的北越王适才摘下皇冠,他终于说道:“北越,降。”
      话音刚落,殿门之外的一女子闯入即跪地深深叩首,话语间满是悲怆和凄然,却独独没有一丝一毫的哽咽。
      “先祖父曾告诫臣妾,北越的领土可以被征服,而不可断送;北越的兵士可以被俘虏,而不可投降;北越王室的鲜血可以溅在北越城前的领土,而不可臣服——陛下既已决定投降于新梁,但臣妾绝不能!”
      女子字字铿锵,再度起身紧紧凝望着高座上披散头发褪下王服的北越年轻的君王,又三次叩首——
      “臣妾以三叩首谢北越教养之恩,陛下怜爱之情。臣妾宁死不降。”
      她决然转身,一袭华服就像绽放在雪顶的绝艳红花。
      “皇后!”北越王伸手欲拉住离去的她,可他更深知她的性格——她就是那样烈焰般的女子——要么熄灭,要么燃烧;要么死寂,要么璀璨。
      他笑着,安静地从衣袖中拿出一雕花的金发簪,就像曾经每一次抚摸她一样抚摸过发簪,低声唤出他的小名:“七月……孤的王后。”
      七月登临城墙之上,她想起曾经她无数次从这里俯瞰过前来朝拜的北越民众,想起她和北越王一起在此放飞一个烛火微微的孔明灯,想起小时候作为女眷在这里看过的元宵花火……这曾经是她的北越,但是以后再也不是了。
      她想着,听见城门从内打开的声音——浑厚而庄严。
      曾经她的祖父或许就是从这里胜仗归来,戎装骏马,然而今日却是要让别国铁骑入城了。
      她失焦麻木地看着新梁士兵对每一个北越的士兵挥刀,鲜血飞溅,血肉横飞,城内有人高声喊出北越投降,有北越士兵放下刀剑,有新梁士兵高举兵器欢呼——却在这时,她的目光正对上了一个战马之上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好似含笑,是在宣告着他的胜利,七月觉得,这也可能是她将死之前的幻觉。
      可是那男子真真是好看,剑眉凤目,长发束冠,英姿风流,就连她曾见过北越最优秀的公子也不及他分毫。
      她不能对北越不忠。她对自己说道。
      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纵身一跃,她听见耳边冷风呼啸,感觉冰雪生刮刺痛着她的肌肤,她在下坠,裙袂飘飘,好似一艳红的蝴蝶。
      然而。
      一瞬间,下坠停止了,她却没有感觉到被摔裂的疼痛,却有一个人的温暖将她怀抱,从那人身上传来淡淡的辛夷花的芳香,她惊异,睁开了眼睛。
      怎么就是刚刚注视过的男子?七月目不转睛,看着段明珠。
      “一早听闻北越王后贞烈美艳,人中凤姿,果然名不虚传。”那男子说道,一臂卷着她,又与身后百万北地将士,快马进入城中。
      “在下段明珠,新梁岐山王王世子,北地主将。”他说道。
      七月忘了挣扎,一直到被他安顿到北越王城宫里她曾经居住的凤仪台才缓过神来,届时段明珠早安排了十几个侍卫与宫女一同照看着她,并有叮嘱过别不留神使得她自裁了断,她知道自己再没机会随意结束性命了。
      北越人信的神明是阿骨,阿骨说过,如果一个人一次寻死不成,那是阿骨对他的恩赐,一定要仔细珍惜,也要认真开始第二次的生命。
      七月起身到熟悉的梳妆镜旁,她摘掉黄金凤簪和宝石首饰,对身后的宫女和士兵吩咐:“本宫不会再寻死,你们先下去吧。”
      有几个北越的宫女便后退的几步,但士兵犹犹豫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接着解释道:“本宫是累了,想要休息,总不好就这么宽衣休息。”
      这才勉强让士兵退了出去,而他们又严谨地守护在了殿门外面——由此便可见新梁士兵与北越的大大不同。
      一宫女是从前就服侍过她的,退出门外前问她:“娘娘可用奴婢帮着更衣?”
      她道:“不必了,你也出去守着就好。”
      那宫女好似有不放心地叮嘱:“娘娘莫要再寻短见,北越已亡,娘娘活到了现在是阿骨的恩赐,是要仔细珍惜的。”
      她道:“我清楚,我从此以后都是新梁的人了。”
      宫女于是退下,七月也继续卸下盛装,只淡妆地隐至屏风后面宽衣。
      段明珠安排过北越旧王城易名和新城部署后,大殿里面只余下他与裴卿元二人,他正要离开大殿往凤仪台那边去。
      “是要去凤仪台那边?”裴卿元问道。
      “是。”他坦白回答。
      “那个女子是叫……七月?”
      “我也还不知。”
      “若是前北越的王后,那便是就叫七月了……”裴卿元说着,忽然抬起眸子,“我听说,云止便是与你这般相遇。”
      段明珠不语,却停住了脚步。
      “那年王室子弟门去九原郡猎苑,桃花新开,她不知为何从哪摔下来,正落入了你怀里。”
      段明珠反问:“你从哪听来的这些?”
      “是曾经云止告诉过我的。”
      段明珠语气森然:“她把这些告诉了你?”
      “是在她入宫之前。”
      段明珠再不言语,推门离开了大殿,裴卿元回眸幽幽地望向那边,风雪灌如室内,他抬步,独自阖上了殿门。
      段明珠心下承认,当七月落入他怀中的时候,他仿佛是本能地去揽住掉落下来的姑娘,他觉得,寒冷的北地似乎退回了七年前三月正暖的九原郡,风雪就是那日簌簌落下的桃花,那姑娘就是苏云止,她好像还会对他一笑,出猎苑之后挣脱他一跃下马,指着天上停止的云彩对他说她的名字。
      云止,她一到哪里,哪里的云都会停止。
      凤仪台,士兵和宫女守在外面,见段明珠纷纷拜礼,他虚虚抬了下手示意免礼,然后有人替他轻轻地推开精雕细刻的门,他走进,门阖上。
      女子在屏风后面,影子落在屏风上,身姿绰约,细腰肥臀。
      他到屏风后面,七月正只穿着一件睡时穿着的中衣和薄薄的外衫,见到他顿时吓了一跳。
      七月推他,道:“等我穿上衣裳见你。”
      段明珠按住七月的素手在胸前,另一边直把她拉进怀里,七月奈何抵不过,弯着手臂硬生生被整个圈进他怀里。
      她衣衫太单薄,而段明珠又没脱掉刚一路风雪寒冷的外衣,她叫了一声“好冷”。
      段明珠就一手解开披风和外衣,连着一件里面的袍子也被扔在了地上,他吻到她脖子:“现在还冷么?”
      七月推拒,却被锢得更紧。
      段明珠更是放肆,就要拉开七月的衣襟,七月情急之下狠狠一推,却把自己的衣裳拉得敞开,她慌张抬手就是一巴掌朝段明珠的脸扬过去。
      一声脆响,段明珠愣了一下,七月赶紧收拾褴褛凌乱的衣裳,谁知段明珠忽然笑了,一张脸更是在有几分昏暗的室内更添魅惑,像是勾引人心的妖魔。
      “你知道我最喜欢这世间的什么么?”段明珠忽然不上前了,问她道。
      七月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说这话,系衣裳的手一停,段明珠上前就把她按在了墙上,俯首到他耳边,暖暖的呼吸扰得她耳边直痒,七月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最喜欢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未征服的领土,一样是未征服的女人。”
      七月心下一片乱麻,觉得这肯定是逃不过了,她娇喘,一手搭上段明珠的肩膀,声音迷离断续地说道:“别在这……去……去床上……”
      段明珠吻住她的嘴唇,托起七月,到了床榻,抬手打落两边挂着的帷帐。
      一夜春宵。
      翌日,七月起床是天正见亮的时候,她浑身酸痛,只动了一下,她就一声呻吟,她发现段明珠不在床榻上,就要唤人来。
      帷帐外面的男子正在系衣袍,听见里面的响动,淡淡地开口道:“醒了?”
      七月有些紧张地嗯了一声,段明珠不疾不徐地边穿着衣裳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七月。”
      段明珠一声浅笑,衣袍已经穿好,有宫女进来殷勤地为他披上御寒的狐裘,他再没多说一句话,离开了凤仪台。
      当日段明珠与长亭使携千人士兵护卫离开北地往长安去。
      段明珠与裴卿元不再是骑马当先,因为他们一旦踏上回到长安的路途就都不再是北地的将军,段明珠将继续是岐山王王世子,裴卿元依然那个陪段明珠一路的童年故友。
      “等到了长安……你去见她么?”裴卿元忽然问道。
      “自然要见,昭仪刚刚诞下皇子,与我又是故人,怎可不见——”段明珠说道,“再说,若是我不见,他不一定又要起什么疑心。”
      裴卿元自然知道段明珠所说的“他”是皇帝——原本裴卿元问这话还是怕段明珠不见苏云止而引来皇帝猜忌多疑,才要劝他,现在看来段明珠早有了准备,就也不担心了。
      说话间外面忽然喧闹起来,车队也停了下来,段明珠有点烦忧地闭目,裴卿元则下了马车——自小开始,段明珠一切烦忧的事情都是裴卿元解决。
      有士卒小跑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位纵马飞快的锦衣女子,那女子容颜艳丽,算是倾城的美人,这样骑马,更填了一股英气。
      “裴将军……”士卒上气不接下气地单膝跪地解释,“这女子拦驾,说要……”
      那女子跃下马,一快步上前,昂首道:“我要见段明珠!”
      裴卿元温和笑道:“抱歉,姑娘。”
      那女子就要硬闯,对马车的方向喊:“段明珠——你敢不敢出来见我?”
      段明珠正心烦,揉了揉额角,才下了马车:“我自然敢见你——七月。”
      裴卿元示意士兵不用再阻拦,七月几步到段明珠身前,眼泪就落了下来:“你为何离开北地也不知会我一声?”
      段明珠面无表情,仿佛昨夜的温情都忘得干净。
      “是因为得到了我所以不喜欢了?仅仅一夜就厌弃了吗?”七月抓住段明珠的衣襟质问,红着眼睛望着他。
      段明珠就笑了起来:“要么你以为你是什么?”
      “我……”
      段明珠挥开女子,道:“少纠缠本王。”
      而片刻之后他却又似笑非笑,一双含情目褪去了寒冷满是温存:“既然你都追到了这儿,那便和本王一起回长安?”
      七月一怔,没等反应他就牵起了她的手,道:“你我同乘一驾,如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皇后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