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路》九亿少女的老巢

23、新妇

　　岐山王府小王爷成亲的消息自然是无孔不入地长安人尽皆知，但长安消息最可以说四通八达的地方，除了幕馆无二了。
　　而这日也是幕馆冷清的时候，有头有脸的公子们大多赴宴去了岐山王府，金主不在，连幕馆的当家都懒怠，散客随随便便地用几个姑娘应付着，她觉得今日是要入不敷出了，扔了算盘，觉得倒不如打烊算了。
　　小公子又到。
　　这小公子来的日子规律，次次是找步银礼，又避往往开幕馆热闹的时候来，出手阔绰，可身份总看不懂，若是侯爵公子不至于没名没姓的隐晦，可若是散客俗人也不会一掷千金地阔绰……
　　“小公子如花似玉的，说不准是哪家有怪癖的相好。”有个姑娘用手绢掩着樱桃小嘴嚼舌头说道。
　　“不许乱说客人！”当家的斥了一声，心里却觉得如此倒也能说通。
　　苏云止上了二楼，嗅到焚香味道不同以往，问：“姐姐焚了新香？”
　　“外面爆竹声音传了十里，安神，也能掩掩那味道。”步银礼说道，眼神倒又些怜悯地看着苏云止。
　　苏云止没接话，去里面换了水袖的衣裳再出来。
　　“你若是不好受何苦在我这里忍着？”步银礼忍不住问她，“他今日大婚，哪有心思学的这些？”
　　苏云止居然笑了笑，说道：“有何妨？”
　　脚尖错在前面，她问步银礼：“姐姐，这个步子可对？”
　　转了一圈，步银礼看着苏云止，倒真没有一丝半点伤心的样子。
　　直到翌日晌午苏云止才从幕馆回关雎楼，裴卿元早已久候，原本在第一次因为鹿予争吵而与裴卿元不欢而散的时候，苏云止以为裴卿元再不会到关雎楼，没料想他年后履行承诺般地又到，况且再搭救了她，却有因为表明心迹针锋相对不欢而散，以为这次当真是不会再来了，也没想他居然又到。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来，”苏云止说道，用钥匙开锁打开大门，“裴公子请。”
　　裴卿元亦是第二次见苏云止小公子的打扮，走进院子里，就问：“苏姑娘是去了哪里？”
　　“幕馆，”苏云止也不避讳，直言说道，又开了小楼的门，走进去，回头说了一句，“裴公子稍等，云止更衣。”继而上了二楼，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下了来，换了件青色的纱布衣裙，又说去煮茶，出了小楼去耳室，裴卿元跟了出去。
　　“苏姑娘去幕馆是为何……”裴卿元追在身后问道。
　　“隔墙有耳，裴公子光天化日之下这么说，是要害云止不成？”苏云止瞟他一眼，从小柜子里拿出茶叶放进茶壶，舀了一瓢清水倒进去，打火，没防着一下就起了火光，还灼了下手指，她一小声惊呼抽回了手。
　　裴卿元更眼疾手快地一边握住了苏云止手腕，另一边把一瓢冷水就浇到被烧得微微泛红的手上，她轻吸一口凉气，裴卿元问：“我去寻大夫，该包扎才好。”
　　苏云止轻哂，拉住了裴卿元：“我不金贵，待会儿拿些大豆酱抹上就足够。”
　　“好歹得用烫伤的药，大豆酱不行。”裴卿元皱眉，却好似小孩子般固执。
　　苏云止忽然笑了：“关雎楼里从来没有烫伤的药，那你出去买药，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裴卿元看苏云止一笑，反倒有些乱了阵脚，说了句：“那好。”快步走出了关雎楼。他熟读孔孟之道，深知孝悌礼义廉耻，可苏云止一笑他就方寸大乱魂不守舍，他心悦苏云止不假，但却更清楚苏云止无论今后是不是段明珠的妾室都是他不能染指的。
　　春水映梨花，当真是好看，绝非池中之物。他想，对药铺的大夫要了一小瓶烫伤的药膏，再回到关雎楼又是冷静文弱的小书生模样。
　　掩上了门就不怕偷听，不等裴卿元发问，苏云止先开口：“云止正好有事药求人，想想还是裴公子最合适。”
　　“苏姑娘请讲。”
　　“七月，请裴公子将王府荷花池的荷花确保没有花茎、下面贴着牢固的浮木。”
　　裴卿元一头雾水，才问：“为何……”
　　苏云止目光落在一个不确切的点，说：“裴公子的所有疑问，在那日都会揭晓，云止先多谢公子，也请公子万万要为云止保密——绝对不能让小王爷知道。”
　　裴卿元不好多问，却更是疑窦丛生，若是去掉花茎在荷花下贴浮木，王府中实权之人不知道是行不通的大工程，可若说真有这一人在、又为何要瞒着段明珠；打扮成小公子去幕馆又是与荷花有什么关系……也罢。
　　裴卿元不再多想，答应下来，不多时告辞：“苏姑娘保重。”
　　“我送你到门口。”苏云止起身跟着裴卿元走到院门前，几步路不远，但二人都是心思重重地走得缓慢，最后打开两扇灯大门，“公子慢走。”
　　“记得换药。”裴卿元走出几步回头叮嘱，再转身没回头，他人高，苏云止看着背影直到转角看不见了，又良久，才回到关雎楼。
　　这是新妇进王府的第一日，珂阳早起回头看见段明珠熟睡的脸还觉得一夜过得不真实，段明珠醒来见珂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她一句：“醒了？”然后起身正要张口唤丫鬟来更衣，珂阳先拽住了段明珠的衣角。
　　“妾来为夫君更衣。”她轻轻说道，略微红了脸。
　　然后新人去给老王爷奉茶，茶是洞庭的碧螺春新茶，嫩叶透着新绿，煮茶的水也是有讲究的露水清泉，滤了两遍，去了涩味保留茶香，珂阳从没做过粗活，唯独这次煮茶的手艺是向京城有名的茶艺师讨教研习了不下十日学成，茶味沁人心脾地香，热水上有袅袅蒸腾的水气，老王爷看着跪在地上的珂阳不真切，她今日只是淡妆，又低眉顺眼地模样，倒有几分可爱。
　　珂阳问安，之后三人又风轻云淡地谈了几句，早膳之后王府大夫到了，管家与老王爷到后堂诊脉，段明珠出府不知何故去找裴卿元，珂阳带着两个王府的丫鬟在府里无所事事地走了一圈，就到了关雎楼，想了想记起来是曾经来过——给苏云止的小脸留了几个巴掌印的那次。
　　“苏姑娘住这里？”她明知故问了一句。
　　“是。”两个丫鬟齐声应道。
　　珂阳踱了两步，推门进去了，苏云止正和一个丫鬟在院子里晾被子，回头见珂阳进来，淡淡招呼了一句“郡主”，继续手里的活儿。
　　“妹妹别来无恙，”珂阳阴阳怪气说道，走近之后攥住苏云止的手说道，“你我姐妹屋里聊，我这刚入府，一直没个人陪我说话。”
　　苏云止不轻不重地就把珂阳挥开，说道：“不敢与郡主姐妹相称。”
　　碰了一枚不软不硬的钉子，珂阳觉得苏云止次次让她别扭，冷哼一声：“我是妻你是妾，叫你一声妹妹是抬举你，你不识抬举，是要我把你当丫鬟使唤？”
　　“何曾有人告诉郡主我苏云止是妾？”苏云止听到一个“妾”字拔高音量反问，“郡主清楚些，别污了云止身份。”
　　“九原郡太守住不了太守府的庶出，费尽心机进了王府，给你个妾的位份住在王府是已经是厚待与你，你以为你踏进王府是什么身份——伴读？笑话。”
　　苏云止看了一眼珂阳，已经晒好了被子，这日的太阳倒是有些晃眼睛，她沉静了心神，觉得珂阳声音尖锐地令她头疼，她沉默着往小楼里走，关门前说了句“郡主自便”，再反锁，上了二楼。
　　珂阳更觉得不痛快，但奈何她也不觉得在楼下痛骂苏云止是上策，她狠狠跺了跺脚，伸手把架子上晾晒的被子扯了满地，回头吩咐丫鬟：“我们走。”
　　苏云止在楼上看着，心平气和，反倒觉得无妨。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