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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大婚 ...

  •   半晌,苏云止缓过神来,吹了茶水上漂浮的茶叶微动,说道:“云止只当裴公子是玩笑了,不敢当真。”
      “为难苏姑娘了……”裴卿元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是好,只能讪讪道,“卿元告辞,贺苏姑娘新春。”
      “云止还有一句话,”苏云止思量再三抬眼,“齐大非偶,不敢高攀——有些心思动了是妄念,唯恐终究是恶果,反倒不如断了念想。”
      裴卿元却忽然一笑,仿佛是当日初见的少年,手持二十八骨油纸伞,身量高挑,面容清俊,修竹正配他。当时他说“长安,裴卿元”。
      如今说:“苏姑娘是与卿元说?”
      打开雕栏的木门,苏云止看见外面在落小雪,裴卿元道了句“落雪,苏姑娘留步”,再掩门走了出去,甚至没看得到背影。
      苏云止一失手,茶盏粉碎,茶水溅到裙子上,她没出声。
      齐大非偶,不敢高攀——有些心思动了是妄念,唯恐终究是恶果,反倒不如断了念想。前半句是苏云止以为自己不清不楚的身份不如让裴卿元离远她,后半句是说裴卿元理应收了心思,不该多纠葛惹出孽缘。而反问一句“苏姑娘是与卿元说”,倒回敬给了苏云止自己。
      段明珠是苏云止的妄念,唯恐终究是恶果,反倒不如断了念想。
      苏云止以为许绣娘是前车之鉴,自己万万不会重蹈覆辙,到了如今她也不过是自作聪明,一念进了岐山王府,赔了夫人又折兵,开春,珂阳就也要进岐山王府的门了,她把自己反锁在关雎楼里一叶障目自欺欺人,反倒不如断了念想。
      原本与步银礼学一招半式的水袖只是个不成形的主意,茶盏碎了,那一个主意却成了锋利的形状——或许就没有了后路,她就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从前想了不敢想,因为心意总在段明珠身上,如今跟着茶盏,心意被裴卿元一句话打碎了。旁观者清,她自己还不如裴卿元,却还敢说教,所谓妄念,最初那日就是不该有的东西,桃花香,她落在公子马背,天注定,谁都逃不掉。心意是她的,打破的人不是裴卿元,是她自己,作茧自缚,这次终于明白了,那锋利的主意一刀让旧茧破裂。
      大抵是今冬最后一场雪,落了几场雨,雨化了雪,柳树重新抽芽新绿,岐山王府是要迎来大喜的日子了,阖府上下,春节元宵的红灯笼摘了一日又换新的重挂,窗纸贴红,凤冠霞帔送到公主府,大红衮服送到岐山王府,喜轿新订了花哨的,跟随的道家丁都可以筛选了全福又合八字,管家下面的大小管事,无人敢松懈不仔细,上面的岐山王父子各享着清闲。
      岐山老王爷一直是倚老卖老的年事已高,一身是不要紧的病却常年喝着汤药调理,新皇登基之后也常常抱恙不去上朝——他想,可能是真的老了,没了翻云覆雨的心气。曹操不怪是一代枭雄,知天命之年还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诗作。
      他怕朝中唯一异姓王的身份会妨碍君主,况且新君当政——当年贵妃一党乱政挟持太子,宫乱之际,宋煜初将被远送出古长城到敌国为质,千钧一发,却不知什么机缘朝中大将军反戈,太子脱困隐匿九原郡,反转之势如雷霆。岐山王府态度暧昧,换而言之也是任由贵妃做大的放纵者,太子被困之际也是藏着虎符按兵不动。
      他在前朝已经开罪了新君,如今他怕输,何况当时他身在长安却竟不知大将军倒戈的缘由,宋煜初更是摸不透的新君,若想保一家之太平,上上策无外乎懒政交出权柄,夜夜枕着虎符睡觉也是没一夜是安稳的。
      炉子里燃着的是西南新进贡来的安息香,是镇定安神的良药,今夜不管用,或许是因为翌日是王府的大喜日子,总有些心神不安地就会想到前朝。
      门外有些响动,平日里他是不会理,今日他正辗转反侧不得安枕,扬声对门外侍卫喊了一句:“让她进来。”然后披衣下塌,进门来的是个素衣小姑娘,挽着双鬟髻,未施粉黛,上下看了一眼,他立刻明白了明珠为何会把这个姑娘从九原郡猎场带回岐山王府。
      苏云止浓妆会是凌人夺目的美。他如是想。
      “苏云止见过王爷。”那姑娘说道,轻轻作礼。
      问安言简意赅,岐山王想了想这句话,问:“明珠还未留宿过关雎楼。”
      “未曾。”苏云止抬眸直视岐山王,回答道。
      “深夜造访,苏姑娘来意本王大抵猜得到一二——那苏姑娘也应该知道,无论本王帮不帮苏姑娘,这岐山王府是留不下苏姑娘了。”
      “云止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有九分。”
      岐山王不由得拊掌笑起来,问她:“那苏姑娘说说看。”
      “云止生来就有两分胜算,另有三分在王爷身上,皇上必会买了王爷的人情,最后四分,在锦熙二十四年的九原郡,”她淡淡说道,“盗骊金面九原郡。”
      岐山王微微出神,然后眯了眯眼,仔细打量起苏云止,叹了句:“是你。”
      良久,又道了句:“难怪。”
      “纵使九分胜算,掣肘君王,苏姑娘以为本王会帮你?”
      “进献以投诚,投其所好,何来掣肘?与王爷百利无一害。”苏云止笑了笑,若有所指,“与岐山王府,更是百利无一害。”
      一个足够狠心的姑娘。岐山王想,再度打量苏云止。虽未明说,但岐山王府所指无外乎段明珠,略有耳闻的是珂阳没过门前在王府里就多有刁难苏云止,祸起萧墙,前朝贵妃之乱才过几年,何况段明珠风流,唯恐日后荒唐后院不宁。
      “与本王百利无一害……”他掂量着这句话,问道,“那与苏姑娘的利害呢?”
      “若成,云止与岐山王府一荣俱荣。”
      岐山王大笑:“好一个一荣俱荣,真是个厉害的丫头,但愿如你所说——那苏姑娘就开出条件吧。”
      “其一,名正言顺,云止在岐山王府并非小王爷书童,而是王爷义女;其二,易名苏白,九原郡太守嫡出;其三,素闻王府七月荷花远胜太液池,不知可否有幸一看。”
      他并不在意之后两条,只岐山王义女一条。若是如此,今后便是当真一荣俱荣、也要一损俱损了。可这次他却想信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谈条件的姑娘,仿佛是当年征战沙场,笃定此战必胜、一击必中,耳畔兵马咆哮,千骑卷平冈。
      他略微点了一下头。
      苏云止跪地行大礼,深叩头:“谢王爷成全。”
      珂阳在公主府出嫁前的最后一夜也不安枕,总怕翌日会有哪里没预料的纰漏,而她终究是要嫁给意中人了,她又想到明日的妆容、连襟的霞帔与衮服、挑开喜帕的金秤杆,终于到了三更才合上眼睛,又在清晨天刚蒙蒙亮就醒来。
      每一刻都是苦熬,妆娘手触纤细,描黛眉,贴花钿,染胭脂,挽高发髻,簪子戴了双数个,披上绛袍,听见门前已经是吹吹打打地热闹,她紧张得手心生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唯恐良人碰了她的手会嫌弃,上花轿的走步都是练习过无数遍的——珂阳从来不爱好读书学问一类,但凡重复临摹都会生脾气,唯独这段路,她闭着眼睛走上千万遍都担心在大喜之日出岔子。
      花轿升起,轿夫走得平稳,可她心跳得更厉害,红帘外面百姓赞叹这大阵仗,长安十里红妆,齐昌公主府与岐山王府也总算是有了结果。
      落轿,她被宫女扶着,跨过门槛火盆,终于算是正式走进了岐山王府,有大太监高声唱喏念圣旨和帝后的贺礼,跪在蒲垫上,她只垂眉看得见段明珠衣袍的一角,仪式漫长,拜天地父母,新人进入新房,王府开宴,廿日,夜色清透,一轮明月高悬。
      酒过三巡,段明珠从白日心里总惦记着什么,却又想不到究竟……苏云止。
      他终于想得到,又觉得自己荒唐,今日是与珂阳的大喜之日,竟然记挂起关雎楼那个扫兴的人,他吩咐了一个小厮去关雎楼瞧瞧,不到半柱香的时候小厮回来,说是楼里黑着,敲了门没人回。
      苏云止去了哪里,他并不知道,又想到许久前苏云止也是夜不归宿地醉酒,迷迷糊糊地对他告白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嘴唇是酒香与樱桃的味道,她主动抬头吻的他。
      唱曲的正在唱诗经的《关雎》,他想找个清静地。
      是该到新房了,他踏进装修大红的门,转念就忘记了苏云止。
      珂阳端坐在绯红的床幔中间,他捡个金秤杆在手里转了转,随手一扔在了地上,说了句“麻烦”。
      段明珠到了榻前,随手捏着一角就扯下来了喜帕,珂阳一双大眼水灵灵地望着他,点绛唇,红妆妩媚。
      “明珠哥哥……”珂阳唤他。
      “还叫哥哥?”他笑道。
      珂阳的小脸嫣红,糯糯说道:“夫君……”
      段明珠扯下衮服与霞帔,吻上了珂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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