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既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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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是个晴天，岐山王府后院两个小厮饭后剃着牙嚼舌头，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之类无关痛痒的闲话，苏云止这天没课，正巧在去给先生还书的路上，有一两句话钻进耳朵。
“幕馆的湘临姑娘给自己赎了身，馆主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个神仙，第一日就做了花魁……”
“神仙怎会去幕馆？”
“当真是神仙，昨夜张三去了……说是神仙会飞，水袖还舞得漂亮，长平侯的小侯爷刚一掷千金为红颜呢。”
“神仙……”那小厮琢磨起来，“总该有个名字，我今晚看看去。”
“是叫，步银礼。”
苏云止还了书就回到关雎楼，百无聊赖的一个午后过去，眼望着入夜了，她轻手轻脚锁上院门，换上一套男装溜出了王府。
长纱帷幔，倩影窈窕，云门一曲，步银礼换了花样，宫商响过左后一声，美人从罗帐中漫步走出，手中花球是懒洋洋地一抛，谁若拿中、便是今晚的入幕之宾，人声鼎沸，客人盯着花球的眼睛几乎将要把花球点燃，不偏不倚，正落在了一个俊俏的小公子的怀里。
绫粟上前，对小公子笑道：“步姑娘有请，公子请随奴婢来。”
小公子转了一下花球，说道：“有劳。”
二人从小楼梯上楼，身后客人或感叹“这小子真走了桃花运”，或暗暗捶胸顿足只恨手慢让了那个小公子。
步银礼住的三楼清静，偌大的一层有一半都是步银礼的房间，屋里焚香，绫粟送小公子进去就合门退下，小公子穿过一个长廊进了里面，步银礼坐在妆台前刚拆下头上了一条长簪子，三千青丝散下，小公子倒似与步银礼早就相识。
“汉唐月，步姐姐用香好雅致。”
步银礼回眸一笑，起身挽过小公子：“里面说话。”
一间茶室，步银礼卷袖煮茶，身上全然没有丝毫秦楼楚馆的胭脂气。
苏云止落座对面，看见步银礼妆容精致煮茶手法娴熟，就说道：“姐姐日子过得舒坦。”
步银礼淡淡敛眉：“哪里舒坦，不被人骂下贱就是万幸。”
苏云止觉得失言，讪讪问了其他：“姐姐什么时候到了长安？”
“不过三五日之前，你消息倒快，我前脚到了你后脚就跟来。”
“是姐姐一舞动京城，街坊小巷都说幕府来了个会舞水袖的神仙，我是深宅大院里消息慢的，三五日才知道。”
步银礼伸手弹了一下苏云止的小鼻子，骂道：“小精灵鬼，就会说好听的，你可知幕馆是什么地方，一个姑娘家就敢来，倘若我今日一眼过去没看清你……”
苏云止握住步银礼纤长的一只素手，振振有词：“姐姐必看得清云止。”
步银礼只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左右前后地看了看苏云止，问她：“怎么还比以前清瘦了？岐山王府的伙食难道不比九原郡山下的好？”
“倒不是吃的少，只是秋末那阵子害了风寒，入了冬天气冷，汤药没少喝，只是到现在身体还虚着……”
“那你是怎么害了风寒？你若是敢说是你自己不小心的，我可又要打你了。”步银礼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是责怪着、可还是少不了碎碎地惦念。
茶水煮开，步银礼熄火倒茶，但被苏云止按住了：“姐姐这里没有酒？”
在九原郡的时候，步银礼但凡做错被墨舞坊里几个年长的姐姐打骂，苏云止就会从家里带出修复伤痕的药，又会带着一小坛陈酿，酒能醉人、醉了步银礼便不会觉得身上疼，苏云止喝了酒不敢回家，与步银礼一起睡在墨舞坊窄小的房间，房间仅容得下一张床，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小声地说话，大抵是醉话，翌日酒醒都记不得了。
这些好像都是昨日的事情，苏云止一提起酒，就历历在目，可又好像是经年以前的事情，总觉得在梦里，并不深刻。
步银礼听苏云止说酒，带着苏云止走出茶室，到了卧房，床榻后面是一扇屏风，屏风之后是一有一人高的酒架子，苏云止取下一坛，步银礼取来酒樽，二人就在地毯上席地而坐，斟满，入口辛辣，苏云止呛得鼻子疼，酒劲上头。
“长安的酒比九原郡的酒厉害，”苏云止感叹了一句，却没停嘴，仰头把一杯酒喝干净，“我娘如何了？”
“与你在的时候一样，赚手艺钱。”
苏云止不知是被酒辣出的眼泪，还是提到故人眼眶发热，她喃喃说道：“不如不来这里了。”
三更过半，幕馆大厅的散客进了后面的客房，打扫的小厮或跟班也都休息，苏云止趁夜色回王府，路上安静，很远的地方有犬吠、车马辘辘的声音，万家灯火熄灭，只有月光作伴。
关雎楼上灯亮着，苏云止远看以为是酒醉的幻觉，可愈到楼下，却愈加真切——不该有人知道她今日出王府的事情……
苏云止走进院子，心快要跳出胸膛了地滚烫。
“你去哪了？”她刚进门，头顶一个声音冷冷地问她。
“你饮酒了。”段明珠按住她的肩膀，苏云止抬头，看见段明珠脸色冰冷，她忽然笑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脚下一软就倒在了段明珠怀里。
“可真是吓到我了，我怕这深夜造访的是郡主，”苏云止笑着说道，又挥开段明珠扶着墙一身酒气地坐在地上，“来的是小王爷，是我苏云止的万幸。”
苏云止夜不归宿，段明珠正在气头上，可看见苏云止这个糊涂的模样，一时竟也怒极反笑。
“你不知道雨水多冷，郡主把我扔下去就是不想让我活了，人命多轻贱，我到那时终于明白，是当真怕了她，若是有下次，我怕我当真活不成了。”
苏云止那日的风寒蹊跷，可她只粉饰太平地说成找丫鬟，如今一番醉话，段明珠终于知道原委，问她：“为何早不说明白？”
“说明白，无非是火上浇油，小王爷若去找郡主，郡主再找的还是我麻烦……从来如是，所以薛氏也容不下我娘……只可惜，那日不是你把我从井里捞出来的。”
苏云止掩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眼睛迷离地盯着段明珠。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她止住了咳嗽，抓着段明珠的衣襟拉近，抬起头吻上男子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既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