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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泥潭深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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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潭深陷
明七夕哭了!
奇丑婆婆见他泪水涟涟的样子,不由得心疼不已,树皮似的脸上现出魔鬼一样丑陋却天使一般纯洁的微笑来,尽量放低声音道:“别哭--别哭--”
她说这话时,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温柔,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可明七夕却哭得更凶了—再见不到师兄了,再见不到无泪姐姐了,再见不到绝色知音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奇丑婆婆方寸大乱,这可怎么办?这可是心尖上的肉啊,看他这么伤心?还是不如要她去死?可她偏偏束手无策。
明七夕像个恃宠而骄的孩子一样,越发哭闹不休,奇丑婆婆则处处陪着小心,甚至有点忍气吞声,连她手下的那几大护法都看不下去了,可是她仍是乐此不疲,在她的心里,他已然是她的主人。她四处找来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哄明七夕开心,明七夕却仍是心念着风无泪他们,虽住了眼泪却仍是闷闷不乐。
奇丑婆婆牵着他的手,确切的说应该是牢牢攥着,生怕她稍一松手,他就跑了似的。
明七夕的手被她捏的好疼,且她的手糙得像截老树皮,生生硬硬的—他不由得想起了被风无泪轻轻握住双手时的温柔,现在想来,觉得那温柔竟是刻骨的疼,不禁皱起了眉头,可又不好直接抽出手来,奇丑婆婆自顾欢喜,完全没有注意到。
明七夕水汪汪的眼珠一转,高声道:“婆婆,我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好不好?”
心中暗道,你总得用手吃东西吧,即使你不吃,我还要吃吧,那时你总该松手的吧?
奇丑婆婆听心肝宝贝这么说,当然是忙不迭的点头应是,遂命手下寻至一处上好的酒馆,遣散了所有的客人,店家自不敢出声--在他眼里,命比钱重要。
明七夕进来的时候看不到一个客人,偌大的酒馆只有他们两,再一次皱起眉头,这次奇丑婆婆瞧见了,小心的问:“怎么?这里不好?我们再换一处好不好?”
明七夕沉着脸道:“这的客人呢?”
奇丑婆婆道:“赶走了!”
“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这样吗—”想想不对,接着道,“他喜欢这样,我以为你也喜欢呢!”
明七夕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叶流连,拿自己和那混蛋相提并论,着实让人郁闷,隧道:“我不喜欢!”
奇丑婆婆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可怜巴巴的望着明七夕道:“你别生气,我再也不会了!”
明七夕见她这样,心下不忍,轻声道:“婆婆,以后,再不要做这样恃强凌弱的事了,可好?”
“好!好!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答应—”
“不是我高兴—”
“你不高兴?”
明七夕此时才发现一个问题:想要让奇丑婆婆照他说的去做,完全没问题;可要让她明白他心中所想,则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的—自己一路上想的如何劝奇丑婆婆改邪归正的大道理此刻全都作废了—对她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明七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想法真是太过简单了,未来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奇丑婆婆见他叹气,便问:“菜不合胃口?”
“不知道!”说着看了看奇丑婆婆正死死抓着自己手的鬼爪,意思很明显,你不松手我怎么吃啊?
奇丑婆婆只觉脸火烧一样的热,好在她的肤色好—黝黑中透着酱紫,更兼蓬头垢面,即便是高烧四十度也看不出来,更别说是脸红了,最重要的是,明七夕根本不敢看她。
奇丑婆婆慌张的松开手,道:“你—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明七夕胡乱的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敷衍道:“好吃!”
奇丑婆婆的眼睛里顿时闪现幸福的光芒,目不转睛的一动不动的盯着明七夕看。
明七夕哪里还吃得下去,道:“你怎么不吃?”
“我--不吃,你吃就好!”
我吃,你能饱?明七夕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说着放下筷子作势要走。
奇丑婆婆急忙道:“我吃我吃!”遂急忙拿起筷子大口的吃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明七夕一惊,道:“你怎么了?如果你不想吃可以不吃的—不用勉强—都是我不好—”
“不是—以前,他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我一起吃的—”
明七夕的眼睛不禁有些异样:一代江湖高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刻竟抽泣得如同孩子一般,心中不由生起丝丝怜惜,有谁知道她竟然活得如此卑微可怜?有谁知道她也有血有肉?
前一刻,他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后悔了呢,而此时此刻,他下定了决心—留在她身边,也许自己给她的可能很有限,可是即便如此,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吧,至少至少,可以让她多感受到一点温暖。
明七夕道:“以后我们都要在一起吃饭!”
奇丑婆婆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明七夕向店家要来一盆清水放到奇丑婆婆面前,道:“洗脸!”
奇丑婆婆有些迟疑。
明七夕道:“那好,我来!”
说罢,浸湿巾帕,一手托住奇丑婆婆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一手开始擦拭,擦了一遍又一遍,换了一盆又一盆的水,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奇丑婆婆丑是不争的事实,本就没有俊俏的模样,加上修炼魔功,黑一块紫一块的,使本就丑陋的面容雪上加霜,及至后来数十年间的从不梳洗,使之面目更是惨不忍睹,这些她都知道,她自己都不愿意看自己,更何况别人。
明七夕又给她洗了头发,她都忘记了上一次洗头发是二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她只是顺从的低着头,随明七夕怎么折腾。明七夕废了就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的头发洗干净了,他发誓他学武的时候都没这么费劲,可还没有什么能难道他呢?于是他找来梳子,给奇丑婆婆梳头,可他哪里会梳头,于是急忙请教酒馆掌柜的老婆,在那妇人的从旁指教下,明七夕终于把奇丑婆婆的头发打理好了—他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
明七夕找来铜镜,举到奇丑婆婆面前,道:“睁开眼睛!”
奇丑婆婆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看到了镜中的人—一个面容洁净的老妇—虽然岁月无情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印记,虽然一生杀戮在她眼中留下了血腥的仇恨,可那一刻,她明净如初来这个世上一般,她宁静如看破凡尘坐化成仙了一样—那镜中的人,是她的前生吧?亦或是明七夕带给她的重生?
自己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自己把自己丢弃了多少年?
自己将自己遗忘了多少岁月?
如今,寻得回模样寻不寻得回心?
奇丑婆婆浑身抖作一团,抽泣声不可抑制。
明七夕安慰道:“别哭了,以后总要这样干干净净的就好!”
奇丑婆婆再次走在路上,感觉都不一样了,她似乎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向她身上扫,她不由得纠紧了衣襟,忽然发现什么似的,赶紧松了手—这可是明七夕给她挑选的衣服,粗手笨脚的,万一拽坏了可怎么好?
夜间,他们投宿在“西镇客栈”,奇丑婆婆第一次一反常态没有赶走其他客人,并且付了银子。
明七夕的脸上现出了喜悦之色,奇丑婆婆自是欢欣鼓舞。
满目留恋的把明七夕送入客房,许久之后,明七夕才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灯火摇曳,明明灭灭间,他仿佛看到了聂婉正在俏皮的挑着灯花,陆生香正在微笑着弹琴,而风无泪正在轻声呵斥着自己—你瞧瞧,又把衣服弄脏了—
孤独骤然袭来,原本这孤独一直并未离去,只是他不敢想,他一直再苦苦克制自己,他怕他会承受不住。
师兄,你还好吗?无泪、轻寒,你们也在思念着我吗?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他们正在微笑着向他走来,他伸出手,紧紧抓住风无泪,哭道:“你们可来了,是带我走的吗?”
“风无泪”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他笑,他一着急,竟忽然醒来,不禁大骇—奇丑婆婆正坐在他床前,抓着他的手,微笑着宠溺的看着他,在轻晃的烛光中,奇丑婆婆的笑竟是无比的狰狞与恐怖,冷汗顺着明七夕的额头滚落下来。
“你—你怎么在这?”明七夕的语气中径自带了些许的不满。
奇丑婆婆道:“我—我想看看你!”
“现在看到了,回房去吧!”
“我留在这里可以吗—”
“不可以!”明七夕几乎是在喊!
奇丑婆婆万般不情愿的出去了,明七夕立刻从里面将门插死,顿时瘫作一团—看来一切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
两天后,明七夕随奇丑婆婆来到了江湖人闻之色变的魔窟,圣冥教总坛—噬魂窟。在外面,奇丑婆婆等人面目狰狞、衣着诡异,自然是怪物,可来到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怪物,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反倒是一尘不染、白玉娃娃般的明七夕成了怪物—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明七夕,亦或是奇怪,亦或是厌恶,甚至是憎恨—正和邪之间、黑和白之间有着与生俱来亘古不变的对立和仇视。
他们看不惯明七夕,明七夕更看不惯他们,他感觉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他赶紧闭上眼睛,希望他再睁开眼时眼前的这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可他再睁开眼时,却看到了在他一生之中都可以称为梦魇的一幕:
一个“奸细”被南花圣母一剑腰斩,鲜血喷薄如注,一声哀嚎让人毛骨悚然,他已经死了,可他的双脚仍在抽动,双目已然瞪裂,鲜血不断汩汩流出,红色,暗红,黑色……
明七夕感到一种彻骨的恐惧和寒冷,不由得向后瑟缩,脚一软,栽倒在地。
众教徒狰狞大笑,北景神君一把抠出“奸细”的眼睛塞在嘴里,狠狠的嚼了起来,黑红腥热的液体沿嘴角肆意的留着,而他眼中却分明带着笑—他笑看着明七夕—明七夕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噩梦中惊醒,汗水早已湿透衣裳,他睁开眼,痴痴的瞪视着前方,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偶尔一点声响,他都骇一跳,奇丑婆婆拉着他的手哄道:“别怕,有我呢!”
这样痴痴傻傻一日,方才有所好转,奇丑婆婆异常欢喜,吩咐人拿来好吃好喝哄着明七夕吃下,又吩咐北景神君再不得当着明七夕的面杀人。
北景神君很是不满,恨恨离去,奇丑婆婆亦因他前日吓坏明七夕而心生不满,两人本就不合,自此心结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