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思》林影落

63、霜霄（上）

　　在霜霄放下兜帽以后的一小段时间里，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面对霜霄，云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霜霄大抵也是如此。

　　当真相在云瑶面前刚刚显露的时候，她曾经希冀过这个男人会愿意放下一切陪自己寻找东离，因为知道南荣在霜霄心底的重量，甚至暗下决意，只要对方说愿意，云瑶便也如他所愿的留下来，不再管什么消失什么东离，安安心心的成为他的皇后。

　　不可否认，这里面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云瑶当时心里隐隐的不安和恐惧，下意识的在寻找一个理由拒绝冥冥之中的召唤，但同时，也是因为当时的她是真有些喜欢霜霄的。

　　只是当时不再，现在的云瑶看到霜霄，第一个记起的情景是很久之前她从东离的那面大圆梦镜里看到的，模样精致的小男童在硕大的皇室藏书阁里爬上爬下，翻看的全是些奇闻异志，尤以东离相关为最爱，完全偏离了南荣皇放他进来的初衷，也差点因此失了父皇的宠爱。

　　因为第一个记起的是这样的情景，所以云瑶自然也明白霜霄不可能抛下南荣的一切来陪她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东离。若能够的话，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抛下了。

　　会那样做的，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因为想到了另一个人，云瑶眉眼间情不自禁带出的些许笑意，被始终看着她的霜霄立刻就捕捉到了。

　　像是看出些什么，他的眼神不着痕迹的微微黯了黯。

　　一声短促的笑声打断了众人一时的沉默，是刑测特有的声音，像锯齿磨过铁锈一般浑浊不明，含糊不清。

　　他道：“我很想试试，你们的身手快得过我这支箭么？”

　　他一只手握着一把特殊的弓，上面有一支比普通长箭小很多的箭，云瑶第一次见到刑测的时候，他射出的就是这样的箭。

　　心箭。

　　他已经很久没用了。

　　吃人在黑沼地不是什么稀罕事，刑测也吃，只是他特别挑剔，只吃心脏，而再次从黑森林出来后，就没什么人的心脏让他觉得有兴趣去吃了，所以，这支专射心脏的心箭，自然也少了用武之地。

　　能一路走到黑沼地深处，这样的人足够资格引起刑测的兴趣，然而仅仅这样还不够。

　　几乎是从这四个人刚一出现刑测就发现了，其他三人风尘仆仆狼狈不堪，只有霜霄略有不同，他的衣袍除了沾染上了些血迹，几乎可以说是完整无暇，能以这种状态走到黑沼地里面，霜霄是刑测第一个遇到的人。

　　之前的苍华也许也可以，只不过刑测第一次见到苍华是在被黑沼地侵入的乌关，第二次又是在黑森林里面，自然无从比较。

　　一直到刑测说完话，霜霄才把目光慢慢的从云瑶的身上收回来，对准了拿着心箭对着自己的刑测。

　　“你就是鬼将军吧？”只听他慢悠悠的说道。

　　霜霄的语气里还带着他一贯的慵懒气度，而如今，这份慵懒却早没了云瑶初时霜霄时微醺的纨绔味道，剩下的，是久处高位和久握大权后，自然而然带出来的高傲和威压。

　　“哦，对了。”

　　未等对方回答，霜霄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顿了顿后才开口道：“现在好像叫……西鬼王。”

　　他一边说一边跨过两步，有意无意的跨出了其他三人能完整护住他的位置，直接的面对上刑测，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手上对着自己的那把小巧玲珑的利箭。

　　他看着刑测笑了笑，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便如活了的画一般流动起来，让人更加赏心悦目。

　　又听他说道：“这鬼王鬼王，看着似乎厉害了许多，怎么……却反而叫人被分了一杯羹呢？”

　　他的声音和刑测的声音刚好相反，后者如何让人头皮发麻的难听，他的声音就如何让人张开耳朵的好听，可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在挑着对方的衅。

　　刑测不自禁的微眯些双眼，若说刚才还是试探，现在他眼里已经隐隐有了躁动的凶光。

　　再次从黑森林里走出来，刑测变得更加的嗜杀嗜血，虽然他在吃人的事上变得越发挑剔了，可却一点没妨碍他杀人的数量和频率，名号也从有理可循的鬼将军，变成了无理可辩的鬼王，然而现在的黑沼地里，却有一个人可以和这样的他平起平坐，于是在名号上，便有了东西之分。

　　“嚯嚯嚯嚯！”刚刚还面露凶光的刑测忽然大笑起来，诡异的笑声磨得人心也像他的声线一样钝拙不堪，笑声未停，刑测已经动了。

　　在发起的时候，刑测的目标是与三人保护圈略略错开的霜霄，中途突然折向了其他三人，均是沾身即离，彻底打破了三人之前的站位和配合，最后诡异的绕出一条几乎不可能绕出的弧线，在其他人来不及之时，再次来到了霜霄面前。

　　短兵相接。

　　虽然对西鬼王的实力早有预料，刑测的表现依然让霜霄大吃一惊，跟着他走到这的三人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就被刑测一个人打得应接不暇，虽然没有受伤，却已经完全被打乱了节奏。

　　吃惊归吃惊，倒也没有妨碍霜霄的反应，挡的一声，他的剑已经和刑测的弓碰在了一起。

　　几乎同时，一声马鸣悠长高昂穿透天际，尔后，便直接砸入了在场诸人心底，震得所有人心神一晃。

　　霜霄和刑测迅速飞开。

　　眼神撇过去时，嘶声高鸣的奔宵马前蹄悬空，正好展露出它矫健而优美的身型，却似乎依旧和整个黑沼地一起沦为了背景，而云瑶刚好站在它们的前面。

　　那一个画面，几乎让所有人都有了同一个感受，那声马鸣是奔宵马在云瑶授意下嘶鸣的。

　　马鸣声起之时，在场其他几匹马儿如同膜拜般面向云瑶和奔宵马低下了前蹄，似乎在表达他们来自灵魂深处最纯粹的敬意。

　　而在在场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整个梦界的马儿都如此一般折下前蹄，对着虚空顶礼膜拜，以表达来自灵魂的敬意。

　　那些人听不到的马鸣声，准确无误的传递到了整个梦界的所有马儿心底，是来自万马之源起点的东离之音。

　　“和他分一杯羹的人是谁？”

　　马鸣声止，云瑶有些迫不及待的问向霜霄。

　　她清澈透亮的目光里带出了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期盼，霜霄忽然觉得，那样的表情刺得他莫名的郁郁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