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思》林影落

64、霜霄（下）

　　面对云瑶的问题，霜霄沉默了一下，才要开口，却被刑测抢了先。

　　“就是西桐的那个男人。”刑测道。

　　他混沌不清的音色显得有些异常的沉闷，和苍华的两次交手都不太愉快，而且……加上云瑶的关系，刑测更不可能对那个人有什么好印象了。

　　云瑶全然没有注意到刑测的情绪，在刑测开口后她的注意力就全过来了，一双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期盼、焦急、担忧等混杂而成的复杂，竟奇异的没有影响它本身的透亮。

　　“我在黑森林醒来后就没见过他了，不过听那些人说什么东杀神的，肯定是他。”刑测有些不以为然的哼了一下，不过他的话里已然承认了苍华的实力。

　　虽然只是一个代称，云瑶心里也很清晰的跳动一下，蓦然想起从大圆镜子里看到的苍华，他整个人盘坐在那里，仿佛只是一团执念在撑着的一身皮囊，让云瑶不由自主的有些担忧，更有些心疼。

　　“见过他的人很少，见过他还活着的人就更少了，所以他的名号是前不久才传出来的。”刑测继续说道。

　　鉴于他个人的凶名，再加上他本身破败磨损的声线就会让人产生的不适，几乎从来没有人像现在的云瑶一样，用如此充满期待的表情一瞬不漏的倾听着他嘴里吐出的每个词语。

　　“那个人的活动范围在更东边一点，更靠近黑森林的地方。”

　　仿佛是被云瑶所感染，刑测很配合的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大约一辈子的好心都用在这里了。

　　“我想，他应该一直没有离开黑森林。”

　　刑测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不过现在的黑森林已经不适合人待了，就算是他，也要偶尔出来喘个气，然后遇到些不长眼的人，才有名号传出来。”

　　虽然刑测不知道苍华和云瑶后来经历的那场幻觉，不过他的推测并没有什么问题，云瑶有些沉默，苍华不是刑测，他是有地方可以回去的，而他依然选择留在了这里，为了什么已经有些不言而喻了。

　　“瑶姐姐。”

　　云瑶的思绪被林启打断了。她抬起头，就听林启问道：“你认识那个……东杀神？”

　　因为苍华的名号是近来才有的，霜霄他们是进入黑沼地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对于能在黑沼地这种地方和鬼将军齐名的人，自然印象深刻，却没想到会和云瑶有关系。

　　云瑶望着林启，愣了小会，忽然道：“其实你见过他。”

　　因为想起了苏子镇里的日子，云瑶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容如水，清澈见底，与她的笑容相应成辉。

　　没等林启回应，云瑶就继续道：“不过你那时太小，大抵是不记得了。”

　　虽然后来恨过怨过，但现在再来回想，那时情窦初开，不谈结果，应该是云瑶在梦界里最快乐的一段时日。

　　“那个人是苍华？”出声的是霜霄。

　　在刑测说西桐的那个人时霜霄就有些猜测，当时乔锥还一直跟在云瑶身边，自然也有将云瑶的近况汇报给他，所以刑测知道她跟着苍华回过西桐，而云瑶林启刚才的对话，则确定了他的猜测。当年，霜霄可是派人仔细查过云瑶来历的。

　　云瑶对着霜霄点了点头。

　　“你想去找他？”霜霄挑眉，心里有些不快。

　　虽然不像刑测一样和苍华有过直接的交集，不过每涉及到这个人的话题，都不是什么让他愉快的事情，最初是作为教云瑶骑马的人梗在霜霄心头，更别提后面乔锥送来的情报了。

　　“嗯，我要去找他。”云瑶点头。她多少还是看出霜霄有些不愉快，不过那已经不是她需要在乎的东西了。

　　大概是看出了云瑶想离开的意图，她话音刚落，林启的声音就急忙传来：“瑶姐姐，我们也是来这找……”

　　“你们是来找绝地马的吗？”

　　没等林启说完话，云瑶把话截了过去。

　　因为云瑶说得也不算错，林启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还是霜霄接了过去，不急不缓的道：“是借了这个名义。”

　　他的声音难得的认真，加上看云瑶的表情太过于直白和情深，以至于云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真正想说的。

　　他想说的，不过就是小启那句话里被云瑶她生生截过去的一个“你”字。

　　圣马会现世于梦界本就是因为云瑶的缘故，随着她之前出梦，这些东离马儿的投影自然也会消失，霜霄会到这里来，多半是出于这个原因。

　　但稍一细想，以霜霄在南荣的地位，来或不来，什么人来，不过他一句话而已。绝地马的有无虽然会影响民心，却动不了霜霄在南荣的位置，更动摇不了南荣的根本，毕竟，在之前长久的岁月里，圣马不过就是一纸传说。

　　云瑶下意识的垂下眼帘，避开了霜霄过于直白的目光。

　　她长长的睫毛在她透亮的双眸中投下了阴影，一时之间，便有些看不明白这个人的所思所想，霜霄因此没来由的一慌，脱口而出道：“瑶儿。”

　　云瑶的睫毛微微的颤了颤，还没来得及让霜霄安心，就听重新抬起头的云瑶道：“你们这次不一定驾驭得了绝地马。”

　　她重新把话题拉回到马上，继续说道：“上次的绝地马其实只算觉醒了一部分力量，我可以代替你们完成认主过程，这次……除非南荣皇亲自得到它的认可。”

　　就像霜霄得到他的坐骑风驰的认可一样，不可假手于他人。

　　“如果得到了它的认可呢？”霜霄微微扬头，挑了挑眉。

　　云瑶愣了一下，随即说道：“绝地马只会服从于南荣皇权的至高者，其他人根本不会有得到他认可的机会……”

　　她的话卡在这里，因为她突然从霜霄背后的一匹马身上感受到了绝地马的气息。

　　云瑶一脸惊诧，而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注视，那匹马周身开始闪耀出濯濯光华，原本已经高大的身型更长大了一些，很快就变得和旁边的奔宵一样。

　　只见马儿轻轻一抖，原本因为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毛色瞬间光亮，变得通体都成了南荣最为尊崇的绛红色，之前身上夹带的杂色全部消失不见了。

　　云瑶认得那匹马，正是霜霄的坐骑风驰。

　　血脉觉醒，和之前绝地马出现的方式一样，不过云瑶很清楚，这次觉醒的绝地马，才是真正的东离之马绝地。

　　等所有光华收拢，整个变化完成后，风驰扬起前蹄，长嘶一声，仿佛终于舒展开来一般。它的声音虽没有奔宵的绵长不绝，却在高亢之余多了些广阔无边。

　　等它落下双蹄，与云瑶目光所及时，云瑶忽然明白过来，她猛地转向霜霄：“你已经是？”

　　霜霄显然也对刚才的变化惊讶不已，只是等云瑶转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把情绪收拾干净，淡淡回道：“父皇已于去岁正式退位于我。”

　　云瑶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觉得他几乎要将自己望进了眼里。

　　然后，就见霜霄嘴角微弯，似笑非笑，似乎又有了他当初风流意味，连说出的话也一般无二。

　　他道：“本皇借了绝地马的名义，来找我的皇后。”

　　被云瑶故意截断的那个“你”字，终还是被霜霄以他的方式说完了。

　　看着云瑶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霜霄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再开口，却全无了刚才的调笑味道。

　　他道：“瑶儿，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一如当初还在南荣的时候，他对云瑶说的这句话。

　　而回答他的，是一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