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雨纪》木沐实时

9、第八章

　　第八章
　　愉悦的心情只持续到了地铁站。
　　四人在站台上站定，正在说说笑笑，一旁的屏幕上突然一黑，片刻，一个低沉的男生传出:“接下来是有关黑雨的全府通报，请注意。”
　　画面切到了医院。一位记者手持话筒:“本次黑雨中心在南园村。当黑雨开始出现时，大部分村民在花圃中耕种，无法及时避雨。在短短数分钟内，38名村民出现不同程度的烧伤，现在府立南园医院抢救，8人生命垂危。”
　　原本吵闹的站台瞬间安静下来。人们围成屏幕站成半圆。
　　图像切到了一片地。映入众人眼中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绿——草木已不挺立，蔫蔫地半伏在地上。只有零星几朵花还连在枝干上，各色花瓣或漂在水面，或与泥土混杂。雨过无风，仿佛时间凝固。
　　相机镜头拉得极慢，让人们清楚地看见土地上的每一个细节。最终，镜头停留在一位身穿防护服的记者身上。记者开始报道:“这是南园村花田。”
　　虽说多少有一些心理准备，听到这话，人群中还是发出了低声惊呼。
　　“直到13:48，这里仍是一片缤纷花海，而在黑雨开始后不到三分钟，大部分花草已经枯萎死亡。”记者弯下腰，用带手套的手扯起一株植物。断了。
　　记者一愣，用手松了松旁边一株植物的土，小心地将其揪了起来。相机聚焦于其上，记者捧着那植物，继续报道:“这一片原本种植团簇花中的极品——千面玲珑。团簇花对于土壤酸碱度非常敏感，在酸性极强的黑雨中受损严重。大家请看这株团簇花根部，”记者指向植株下端，那里已是一片焦黑，密布小孔，不知道是否已经碳化。“基本可以肯定，南园村所有花木都已死亡，土壤受到严重污染，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相关人员正在对黑雨影响进行进一步调查。”
　　“地铁到了。”有人小声提醒。人们恍如隔世般地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缓缓向地铁挪去。人群中传来低声呢喃“天呐……”
　　回家的路上，四人都没怎么说话。车厢里似也弥漫着凝重的气氛，仿佛自发的默哀。但无论如何，人们都清晰地意识到，黑雨，绝非一场意外，人们已无法心存侥幸。杜若心念转动，不由想，秦和对于此情此景，该作何感受？
　　四人陆陆续续下了地铁。杜若拖着箱子回到家，开门一看，杜衡已经在收拾他箱子里的东西了。杜若四处望了望，家里不像有第三个人。
　　“爸去研究所了？”杜若将箱子拖到客厅，开始整理。
　　“是，研究所紧急召集，没说几点回来。爸说让我们自己解决晚饭。”杜衡合上箱盖，拍拍手站了起来。“你想吃什么？”
　　“泡面。”
　　杜衡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有点追求。”
　　“实在是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杜若往沙发上一靠，随手就要开电视看看新消息。杜衡眼疾手快地一拍电源:“先别看了，你给我买菜去。”
　　“你做？”杜若撑着沙发站起。
　　“不然？你来？”
　　“好好好我去。”
　　杜若随手抓了个袋子就下到超市，进去一看，蔬菜区空空如也。
　　已经买完了？那就只好吃泡面了。
　　杜若遗憾了一下，转头去了另一个货架。结果，一堆大妈围在泡面货架前，抓着泡面就往手中的大袋子里塞，边塞还边碎碎地念叨着:“平时我都不给我孙子买这种垃圾食品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特殊哟……”
　　“就是这个样子嘞，天灾来噜，赶紧囤嘞。我们来的已经迟了嘞。”
　　杜若定睛一看，大妈们提着大包小包，里面都塞着食品，从蔬菜到冷冻食品，到泡面，满满当当。而超市的货架，大多空了。
　　杜若默默站了一会，想说些什么，最终空着手走开。路过排着长队的收银台，她回想起来那句话——“那么巨大的灾难真的降临，人们会站起来反抗吗？是不是就会认了？”
　　不要，连具体情况都不知道就成了这个样啊。她想。
　　回到家中，把情况和杜衡说了。杜衡怔了一下，却是嘴角扯起一个有点无奈却也有点嘲讽的弧度:“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吧？”
　　做饭不成，泡面不成，还是得去餐馆。然而坐到餐馆中，看着左邻右座高谈嬉笑，神情晏晏如常，杜若实在不知道，下午地铁中的沉默是不是一时假象，超市的大妈和餐厅的客人，可有哪一种能让人有几分欣慰？
　　次日清晨，天色欲明未明，杜若打着哈欠起床，走到客厅，模模糊糊地看到沙发上有个黑黑的影子。杜若吓了一跳，走近几步，一个中年男子侧躺在沙发上，手边散着几张纸。杜若回头对同样打着哈欠的杜衡比了一根手指:“嘘，爸回来了。”
　　杜衡去弄早餐，杜若轻手轻脚地拿起沙发上一床薄毯盖到杜瑞身上。杜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啊……小若。”
　　“再睡会吧。”
　　“不了……阿衡在做饭吗？”杜瑞起身，猛地打了个喷嚏:“啊——阿嚏！”
　　杜若无奈地收了毯子:“早就和你说过回来直接回房间，别到沙发上。而且毯子都给你放沙发上了你怎么就不能伸手盖一下？”
　　“嘿嘿，这不昨晚回来晚了，我往沙发上一坐，想再看两眼，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杜瑞老脸一红，搓着手笑。
　　杜若不知道第几次对她爸翻了个白眼。
　　“老爸，黑雨的事怎样了？”杜衡端着早餐走了出来。
　　杜瑞的表情明显凝重了许多。“昨天讨论了一晚，但现在数据还不够。今天会对已有样本进行进一步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黑雨成因。”
　　“灾后重建呢？南园村会怎样？”
　　“……实话说，南园村短时间肯定没有办法了。毕竟土壤受损。现在也有同事在紧急处理。”
　　“怎么处理？”
　　“用碱性的物质中和。也只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静默了一会。
　　“爸，你啥时去研究所？”
　　“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一直得在研究所里，我今天就回来拿点资料带点衣服，过不了多久就得去了。现在情况特殊，你们能照顾好自己吧？”
　　“早习惯了。”杜衡咬了一口包子。
　　“你才是照顾好自己。”杜若又是一个白眼。
　　情况的确紧急。就在三人吃完饭不久，杜瑞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好不容易收好东西，杜瑞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挎着包欲走，突然想起:“哦对了，我看小区的公告，空调供电恢复了啊。”
　　哐当一声，杜瑞关门离开。杜若看了杜衡一眼:“开空调吗？”
　　“不看我真要热死了。去书房吧，开一个。”
　　“好。”
　　然而到了书房却看不下书。盯着一行字看了整整五分钟后，杜若叹了口气，摸出手机输入“黑雨”一词。
　　无数条讯息立刻跳出，杜若扫了一眼，选了新闻一项，调到按时间排序。
　　“咦？喂，杜衡，你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