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兰因（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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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在江湖成名，就会有各种靠谱的和不靠谱的传说。
毕竟，如今的江湖上，虽然玄门林立，修士遍地，但当中名扬四方的人，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且大多高高在上，普通百姓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可架不住修仙之风盛行，百姓们“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对仙门名士总是抱有许多遐想和期待。
这些遐想和期待，结合仙门名士的外貌、出身、事迹，再加上某些从仙门内部流传出去的一点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便能催生出无数种轶事来，为人所津津乐道。
譬如魏轻时，此人年少成名，一时冠绝江湖，容貌又英俊不凡，自然是件茶余饭后的极好谈资。
他刚出名的时候，众人给他的来历编出了五六个不同的版本，后来他年岁渐长，便有无数段风流情史应运而生——尽管他当时一直忙着四处揍人，根本无暇风月。再后来，他作客岚岫山庄，便复又有人开始追究他师从何人，以及腰间那柄摧尽英雄的剑——“流银”，是谁人的手笔了。
这些传言纷纷杂杂，当中争议诸多，直叫人分不清真真假假。
然而，关于贺琦行此人的生平，却没有什么值得争议的。
方才，温似来一问，魏轻时答的同时，旁边就有一位热心的老妇大着嗓门道：“他原先是照阳山剑宗掌门的儿子，如今已经是掌门了！”
世人都知道，地处南阳的照阳山剑宗乃是个披着门派外皮的世家，他们派中的普通弟子出身各有不同，然而掌门、长老等重要人物，全都姓“贺”，出自同一宗族。
也就是说，贺琦行成为掌门，算是投胎投得好，与自身的本事无关，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如今如此受人欢迎，可不单单是因为含了一把玄门金汤匙。
旁边有人插话进来道：“他出生那天，天空本来阴森森的，还下着大雨，但却在他出生那刻，风雨忽然全停了！天空中出现好大一条“龙吸水”【注1】，有七道彩光冲破乌云而来，仿佛要普照世间呢！”
有时候，百姓们为了让某个人看起来更具传奇色彩，什么话都编的出口，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天降异象”传言，十有八/九不可信。
不过，贺琦行出生时，天降彩虹异象，却绝非传言，而是南阳的所有百姓亲眼所见。
当时，贺琦行的爹觉得此乃祥瑞之兆，似乎暗含了“此子日后定当重振家门”之意，便将这事儿题在了照阳山入门处那块白玉灵璧上，金光耀耀，足以闪瞎过路人的眼。
而且，随着贺琦行逐渐长大，那块白壁上的字也日渐丰富起来，诸如何时初现灵根，何时学会御剑，今日降了何方妖孽……最后已经发展到了将贺琦行本人的模样都挂了出来，供四方欣赏。
“可不是嘛，贺掌门正应了那祥瑞之兆，自小便天资聪颖，游历江湖时就敢独闯鬼域，杀遍妖魔，后又连夺三年玄门剑试第一，如今还坐上了掌门之位——要我看，虽然百年之前，他略输岚岫山庄的魏轻时一点，但现在怕是未必！”
此言一出，旁边立即有人愤然：“一码事归一码事！扯门派地位作什么？魏轻时把他打哭的事情你这么快忘了？”
“又非你亲眼所见！你怎么知道不是编出来的？”
“……”
温似来看了魏轻时一眼，低声道：“前辈，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凶残的吗？真事儿？”
魏轻时挑了挑眉，也低声答：“当然。”而后，他微微提高音量，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那两人道：“不过，贺掌门今日的排场，好像不如往日大了呢。”
那两人立刻停下争执，看了他一眼，有一人解释道：“贺掌门继位之后，立的第一条新门规，就是‘低调’，他出行只随身带一名门人。”
魏轻时不着痕迹地将两人的话题从他身上带开，笑了笑道：“是吗？看来我落后江湖很久了。”
其实，如今的照阳山剑宗，在行事上力求“低调”，在修行上却追求“张扬”。
贺琦行当上掌门之后，一改原先安于现状、骄傲自满的门风，每日鬼撵似的将门人轮着打，弟子们见了他恨不得溜着墙根走，不过，即便他们把自己砌进墙里，也得当心贺掌门一剑扫过来，连人带墙劈成两半。
照阳山剑宗让他这么一搞，上上下下苦不堪言，愣是在短短几年内崛地而起，一扫之前的颓势，有“东山再起”之意，在最近几次四大玄门间的切磋中，门人弟子的各项成绩，竟与如今江湖上的第一玄门——岚岫山庄不相上下。
有意思的是，他继任掌门之后，原先那块忠实记录言行的白壁虽不再更新，不过还是悬在照阳山上，足足有四丈多高，成为了岚岫山庄门人路过的时候最咬牙切齿的路障。
而南阳的百姓们却喜闻乐见，他们只要一读那块白壁上的字，就仿佛亲眼看着贺琦行长大似的，谈起他的时候，就仿佛是家中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小辈，十分与有荣焉——尽管贺琦行的实际年龄比他们都大。
这种“我们家贺琦行如何如何了得”的欣慰口吻传遍江湖，便能引起许多共鸣，尤其是长辈和妇人，加上他本人的确出类拔萃，品正行端，又难得露面，今日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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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轻时在那酒肆中，听得天灵派弟子说近日南阳要来人，只当是每年这时候的例行巡访，不料竟是那位掌门亲自来了。
如今这情况，自己肯定被贺琦行看见了，魏轻时便索性悠悠然站在了原地。
不过，贺琦行却没有立刻往这边来。
那身着喜服的女子拦在了他面前，方才那道剑风来得太急，害她慌忙之下扔开了手里的小贩，失去了要挟的资本。不过，她也从方才周围人的谈论中知道了这位掌门的事迹，此刻半信半疑地将目光投过去，眯了眯眼睛：“你就是照阳山剑宗的掌门？”
贺琦行垂眸看她。
她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恳切，说：“那……能不能带我见一见天灵派的掌门？”
她方才意欲行凶，是那样蛮横残暴，现在面对赫赫有名的剑宗掌门，肯定自知敌他不过，又换了副柔柔弱弱的姿态。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道：“贺掌门莫要轻信她！她刚才差点杀了人！”
“就是！谁知道她肚子里揣着什么鬼主意！？”
那喜服女子凶狠地往回瞪了一眼。
贺琦行丝毫不受旁人态度影响，只道：“你有何事？”
“我……”她回过头来，又是副温良无害的模样，咬了下嘴唇，左右看了看，才道，“有天灵派的人，曾经害我性命，我要向掌门陈诉冤情。”
此言一出，声音虽轻却有巨石激浪之效，众人均是一片哗然，谁都知道这位照阳山剑宗掌门素来严格治下，若天灵派真有人在绫州城作恶害人，那怕是要摊上大事儿了！
只是这女子来历不明，说有人害她性命却活得好好的，方才还试图伤人，话中真假怕是还有待仔细考量。
贺琦行打量了她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稍等。”
他随身带来的一名照阳山剑宗门人闻言，走到了那女子身边，拿出一副银锁链似的东西，客客气气地递到了她面前。
那女子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那门人生得高高壮壮，气息也浑厚，有条不紊地答：“姑娘身上没有妖邪之气，在下便姑且认为你不是此类，但附身于人、操控其身体行事，这点已是确切不移。若要随我们去天灵派，还请姑娘早些出来，以真面目示人。”
“这不可能！”喜服女子愤然道。
“那么，请姑娘佩上这副银锁，”那门人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拒绝，继而道，“姑娘放心，若你没有恶意，它便不会伤人。”
那女子猛地一挥袍袖，大声道：“休想！我不会伤人，你也别想让我戴上这个破东西！”
那门人仍是道：“不戴就不见。”
“罢了，”迈开几步的贺琦行脚步轻顿，吩咐道，“赵元，你看好她便是。”
赵元低头答：“是，掌门！”
众人的目光便又回到了贺琦行的身上，只见他径自朝一个方向走去，那边的人群一面窃窃私语着，一面分开，直到站在人群之后的那白衣男子露出脸来。
那人生得清隽英朗，一身白衣，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浑身上下唯一的败笔就是肩膀上站了一只花花绿绿的鸟，好似下一秒就要去卖艺，看起来非常不伦不类。
贺琦行心中的意外早在方才看到他的时候便一闪而逝了，此刻，他迈步走到那人面前，不说话，左手按在右腰间的剑柄上，微微一拉，立即有一道清光破鞘而出，晃了周围人的眼。
他说：“打一场？”
魏轻时松开抄着的手，将他的剑慢慢推了回去：“刚见面就打不太好吧，都是老人家了，和气一点。”
贺琦行不怎么介意“老人家”这个称谓，毕竟自己也是一百多岁的人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是老人家，魏轻时也不比他年轻到哪去。他手指摩挲了一下剑柄：“好几年没在玄门比试间看见你了，怕不是真的老了？”
“怎么会呢，我是把机会让给大家嘛。”魏轻时道，“总有我在上头压着，往后玄门剑试没人愿意参加了多不好？”
贺琦行：“……”
他早该知道，跟这个人扯嘴皮子，远比与其来一场剑试更费力气。
魏轻时继续道：“不过近年来，我可是一直在关注着玄门间的各大比试，比如上一次那场……”
说完，目光很欣慰地落在贺琦行身上：“小彩虹，长进不少啊。”
登时，贺琦行的脸色黑了大半：“你闭嘴！”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兰因（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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