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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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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叉冷眼看他,促狭地笑了两下,问道:“你知道妖狐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吗?”
      他把目光从夜叉脸上转移开,只游离片刻,便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有些躁动地挪了挪身子,但眼睛依然注视着他。
      没有人开口。
      我被瞧得有些不自在了,最先垂了眼投降。我有时候可真希望自己能看透他啊。但除非是意外,几乎没什么能使他真情流露的了。
      最终,只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也一下就被淹没,仿佛是我的错觉。
      “回去……好吗?”窗户居然被吹开,他的声音混着秋风的瑟瑟,拂皱了我内心的一池秋水。
      “对不起……”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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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谢你,发自内心的,”我向夜叉走去,并在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拢一拢袖口,安慰似地笑,“告辞。”
      我啊,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人啊。
      就像当初他邀请我时那样,我们很有默契地走,间或交换一个眼神,什么都不用说,却都心知肚明。
      他也知道,我原谅他了。嗯,至少也原谅了一大半了。
      什么都抵不过我喜欢他呀。自尊心啊,在喜欢的人面前,大概也没有那么地重要了。
      当他告诉我东西都已经收拾好,只等我一声令下就出发的时候,我只差挂在他脖子上,大吼着“我原谅你”这样。
      “换身衣服,”他说,依然面无表情,但却似乎带着嫌弃的口吻,“不合身,品味,也独特。”
      哈,我身上还穿着夜叉的衣服。
      我蹦跳着去换回自己的衣服,笑着看他:“走吧,”至少他还是有记得我的话的,“晴明阿爸要等得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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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明阿爸的府邸离得远了些,我和茨木紧赶慢赶也花了一日夜才抵达。
      也许是路上的小妖泄露了我们的行程,晴明阿爸见我们到了,早已把一切准备妥当,丝毫没有惊异,只埋怨道:“这么久了,阿爸不清你们回来,你们就不能主动来看看阿爸吗?”
      我取笑道:“阿爸可真是……越是上了年纪,越是爱撒娇。老顽童。”
      阿爸作势要打我,被我一躲,只能悻悻地收回了手。
      “你们先去见见大家吧,自从你们搬出去之后,他们都很想你们。”
      我点点头。离开了这么久,我也十分怀念我的旧友。
      “新添了几位式神,小院本来人丁稀少,现在也算热闹起来了――”我听得出,阿爸既是欣慰的,又是充满了留念的。大概总会有许多故友离开,即使有了新交,也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年少时一起闯祸一起嬉逐玩闹的经历。
      这么一想,我脚步不停,笑道:“我去探个故人。”
      阿爸看了眼茨木,点点头:“那好,你去吧,过些时候就是饭点,记得尝尝阿爸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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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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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妖狐,你回来啦。”
      我走过去,打量一番,仍旧和从前一模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像过去那样。“怎么?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还是这么口无遮拦,”河童说,“想念你的人多了,少我一个也无妨。”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昔日的剑拔弩张,互相却多了些惺惺相惜。“请帮我问候鲤鱼精小姐,”当然,除了提到鲤鱼精之外,“我也十分挂念她,该约出来单独见一面,再一睹芳容。”
      河童立刻后退三步,嫉恶如仇似地盯着我:“你不是已经收心了吗?怎还如此孟浪?”
      这样熟悉的表情让我十分受用,大笑着走近他,说:“我说笑的,你啊,怎么还是老样子?你和鲤鱼精进展如何?”
      他有些尴尬地瞪着我:“你也是一点没变,晴明大人是不是之前给你佩戴过心眼御魂,所以让你现在一肚子坏水。我和鲤鱼精小姐的事你还是不要多操心了,你还是想想你和茨――”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我看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我以为他还在在意被调侃说是“小茨木”的事,便打趣道:“你放心,我可不是把你当成茨木的替身才接近你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对你出手什么的……”
      可河童却只严肃地凝视着我,眼睛分毫不眨,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我的幽默没能得到回应,便泄气似地烦闷,他看我,我便热烈地看回去,赌气一般,也不知道谁能坚持久一点。
      “唉,”最终还是我妥协了,“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河童像是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欲言又止:“晴明大人……可同你说过什么?”
      “嗯?”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我只记得阿爸叫我饭点记得去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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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童的眼神,我确是难以形容。如果我没看错,那大概是……同情的味道?
      “你……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啊?”
      河童叹口气,评价道:“执迷不悟啊,”他问我,“你可知今日,有何特别?”
      倒也只是良辰吉日,大吉,晴空,朗风,会是一个月圆夜罢了。“难道――我今天回来,还算不上特别?”
      他被我呛了一下,涨红脸,咳嗽几声,焦急又挫败地说:“我是问,你知道今日是谁的诞辰吗?”
      我从未记住过什么人的诞辰。不是不能,只是不愿费心去记住而已。
      “啊――”河童懊恼极了,对我这种闷瓜只得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告知答案,“是那位大人的生辰啊。”
      那位大人――
      我了然:“酒吞大人?”
      这里的规矩就是,只许sr以及ssr才能够称呼酒吞大人的名字,其余式神皆只准以“那位大人”来代替。我们的酒吞大人,酒吞童子,一代天邪鬼王,早在很久之前,于阴阳之理一役中助晴明阿爸一臂之力,与黑晴明进行了殊死搏斗,受了重伤,在平定大江山后,突然消失,不知所踪。很多人说他已经死去,当然,也有人坚信,他只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而已。
      对于酒吞大人的踪迹,我也不很清楚,阴阳交战之时,我却还在襁褓之中。
      但我尤为不解:“你同我说这些何干?”
      大约认定我是榆木脑袋,河童嗟叹:“你这笨狐狸!那你可知,三日之前,是什么日子?”
      “……”这是要勾起我心碎的回忆么?我皱着眉头,“别卖关子,直接告诉我呀。”总不会是我和茨木第十三次扬言分手的日子吧?
      “是狂酒节啊!是那位大人的忌日啊!”河童似是崩溃状,“那位大人死后,茨木大人和晴明大人为了纪念他,特地将十月初八这一日定为狂酒节。”
      我……都不怎么过节的啊。我揣摩着河童的话,突然觉得有一处不对劲,张了张嘴,问道:“茨木?纪念?”
      河童这下彻底震惊了:“你不会连那位大人就是茨木大人的挚友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吧?!”
      我强装镇定地说:“我……我知道啊。”无论我如何故作冷静,那一字一句中蕴含的颤抖却泄露了我的情绪。
      我从来也不知道,原来茨木心中挂念不下的,竟一直是那高高在上的妖族巅峰的男人。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庭院的,失魂落魄,筛糠式地抖,兀自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对着远处的黛色山峦发着呆。
      我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付出得足够多,一定就会有所回报。但好像……连我自己都开始动摇了。一个在天际,一个陷泥淖,我同那鬼王,怎么比?如何比……
      不,不!我拼命摇头,想把那些自怨自艾的想法统统抛开,我怎么能这么想?一个死去的人,再如何,那也只能是过去了,现在,是我,是我陪伴在茨木身边。我是活生生的,是一个活体,有血有肉,总比得过回忆里的虚无缥缈吧?
      我努力强撑起一抹笑容,告诫着自己不要患得患失。
      突然听见前方传来呼喊,“妖狐大人――”帚神气喘吁吁地跑来,“您在这里做什么?开饭了,大家可都等着您呢。”
      “啊,”我点头,“就来了。”
      圆月已沉,笼着一层烟云。我蓦地心惊,有什么仿佛要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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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崽啊,多吃点。”
      “这个胡萝卜炒青菜可好吃了,你山兔姐姐可喜欢吃了――”
      “还有这道,是炸蚕蛹,酥酥脆脆的,还是你蜘蛛姐姐亲自下厨的呢。”
      “都瘦了,阿爸看了真心疼,给你夹一只……嗯?九命猫你怎么能把铁鼠放在盘子里!”
      我有些受宠若惊,推辞道:“阿爸,不用的……不用的……”我比较想吃烤鸭啊。
      “喝这个吗?”茨木看我神色恹恹,端起手边一只玉壶,问我。
      我好奇地凑上去嗅:“好香,好甜,是什么?”
      晴明阿爸笑道:“是樱花妖和桃花妖酿的花酒。”
      茨木为我斟了一杯,我只觉得十分甜腻,入口是醉人的甜,灌喉是花的清新,入肠,偏竟带了点冷冽。
      “真好喝。”晚风吹拂,撩得我竟然醉意绵绵。
      我看着茨木的侧脸,他举起杯盏,一饮而尽。那味道,并不甜,非我适才所饮。我戳了戳他的酒杯,看他:“你喝的是什么?好喝吗?”
      他低下头,目色如沉郁的黑云,凝视着那杯酒,仿佛在看向无尽深渊:“是苦的,你不会喜欢的。”一句话,竟说出了十足的失意,那不是酒,大概是鸩毒。
      我百无聊赖,醉意来袭,只觉得头愈发地痛,脚步身子也有些沉重,便道:“我去别处散心。”
      晚风吹得人憔悴。
      我坐在屋顶,看着月亮,出神。看地上的芸芸众生,忙忙碌碌,行色匆匆,不时能在黑夜中分辨出夜视生物飞行的声音。
      我觉得头昏脑胀,便抱着腿,蜷缩起身子,眯了眯眼睛。
      真舒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台阶上传来的声音吵醒。
      这里是本就偏处一隅,基本没什么人走动,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来呢?听声音,还不止一位。
      我慢悠悠地朝下看去,两个人影背对着我,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今晚……准备好……召唤……”
      另一个回答:“很快……我终于要见到你了……”只这一句,断断续续,我却如梦初醒――这个声音,我是怎么也不会弄错的。
      我小心翼翼地趴在屋檐,努力不让自己被发现,好奇地看着下方。现在,我完全可以肯定,地上的人,一个是茨木,一个正是晴明阿爸。他二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忽而倾身,只消片刻,地上多了一个符阵,闪烁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我按捺住内心的紧张,几乎屏住了呼吸,这个符阵我是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高阶修为的阴阳师用以召唤的法阵。
      茨木窸窸窣窣在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一个锦盒,抚摸着表面,轻轻打开,一道金光闪过,我猝不及防,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阿爸与茨木盘腿对坐于符阵两端,阿爸口中念念有词,大约是咒语之类,茨木将手心覆盖在符阵中央,那枚小巧的锦盒就在正中间,盒子里飘出一排亮闪闪的金片,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个。
      风起云涌,天边的圆月不见,我的眼前只剩漆黑一片。黑云压着冷风来。
      我惊诧不已,气势汹汹的风呼啸而过,竟扬起铺天盖地的尘土。我勉力抓住一块青瓦,强撑着不让自己被风卷走。
      只消须臾,风停云顿,云破月明。我这才看清,法阵中央,仿佛凭空生出个人。
      火红的蜷曲的长发,飞扬着,像烈焰,像烈酒,散发着难以亲近的气场。但也只是孩童的身形。待他睁开眼,天地间黯然失色。
      我呆呆地看着,觉得这人熟悉又陌生,直到听见茨木饱含深情地呼唤――
      “挚友啊……”如若我没有听错,那声音,呜然哽咽,如泣如诉。
      我咬着唇,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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