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十二钗》冷嫣

4、目送（三）

　　2016的回忆对于我来说，散发着浓浓的鸡汤味。书店充满鸡汤文的书，初三的班主热衷于给学生灌鸡汤，热血飞扬的我们也喜欢熬鸡汤。
　　好像只要看了鸡汤文，听了鸡汤课，说了鸡汤话，就会成功一样。
　　虽然，我对于某些“鸡汤”甚是反感，但对于初三班主的鸡汤，我还是带着怀念的，毕竟它贴近现实。
　　按照班主喂鸡汤的顺序，先是由他自己发言，他给我们讲了杨靖：“你们看一班的杨靖，他天赋也并不是特别高的，但他勤奋，他一个人问的问题都比你们全班的同学加起来的问题还要多。说不定人家晚上回家就一直学习到十一点，早上起来又继续学习。”
　　班主的鸡汤可不只学习，还有做人。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他的老家有个人因为在车上为一个陌生的乘客倒了一杯水，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被那个陌生的乘客记住了。后来，那个乘客找到帮助他的人，并给予他一些钱财表示感谢，助他成就了一番事业。
　　班主告诉我们一个最质朴的道理：“帮助别人就是在帮助自己。”
　　班主给我们喂完了鸡汤，就轮到我们给同窗老友喂鸡汤。那时候的我们可是豪情壮志的，以为中考，以为金山甚至是志博班志在必得；以为一路上的自己一定会很努力、很坚定、很理智。未曾真正地领悟学校主任的一句讲话：
　　金山这条路并不好走。
　　也没有认真地领悟了政治老师一句看似玩笑的话：“心动不要行动。”
　　那时候的我，站在讲台上，信心满满地跟同学们说：“看过一段视频，里面有一句话，冠军不是没有畏惧，而是战胜畏惧……”
　　那时候，我热血澎湃地喜欢宁泽涛，话里的视频就是回顾宁泽涛的体育征程，背景音乐就是beyond的《海阔天空》。我像很多少女心膨胀的少女一样喊着宁泽涛“男神”“男朋友”“国民老公”，每次奔跑的时候要像宁泽涛在比赛前循环着《海阔天空》，还一直在意识里告诉自己：你会喜欢beyond，会喜欢黄家驹，会喜欢《海阔天空》，是因为你的男神、你的男朋友、你的国民老公宁泽涛才会喜欢的。
　　这碗加了男神味的鸡汤，几乎灌给自己喝了整个2016年。或许真是因为这碗看似荒唐的鸡汤，让我在那段奋斗的岁月不会荒唐地去思念梁锦鸿，不会荒唐地幻想那些想起来就特别恶心的玛丽苏剧情。
　　像许晓川说的，老污龟的鸡汤有时候听起来很毒，却很有道理。老污龟的“龟苓膏”也是在那个时候火了起来，他如果坚持下去写鸡汤文，将网名换为“老污龟鸡汤墙”，人气一定会旺过“松昌初中表白墙”的，说不定老污龟真成了网络红人，许晓川成为网红的同桌，我就是网红的前桌了。
　　比如，评价语文老师的工作这个段子：
　　你投入许多感情去写一篇文章，或者只是被人看做普通的一篇文章;然而某些人敷衍、随意地写下几句话，却被人深入解读，分析出本没有的情感。
　　比如，评论“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
　　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总有人出生在罗马。不过呢，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你坚持，终会到达罗马，你还会比罗马人多了健壮的腿脚。还有，到不了罗马也没关系，北京，纽约，埃及，哪不能去了？有野心的更是可以自立天地，自创一片江山。
　　比如，对运用Mr.R的话评论作业：
　　“计划什么的，想想就够了，该做的事还是要全力以赴。”特别是作业，你计划得越完美，到最后你没做完的作业越多。
　　关于男人和女人，老污龟也评价了：
　　人最难懂的，无非就是两种，女人的语言艺术，男人的行为艺术。
　　隔壁班的张润午休总会来找许晓川写作业，三年里，我最害怕的事莫过于我会和梁锦鸿传起绯闻，最害怕的人莫过于张润这个人，因为似乎我跟他没见过几次面，他就看出，我暗恋梁锦鸿。
　　张润长着一张圆圆的脸，每天都笑嘻嘻的，一笑起来，那脸上的肉，就跟那气球被吹得膨胀似的。那眼睛，可以弯成初一的月亮，让人觉得他憨厚老实。实际啊，那双眼睛精明得很，那笑嘻嘻的模样也曾是我的噩梦。
　　初二，我有时候午休也会跑去梁锦鸿他们班写作业。张润就坐在梁锦鸿的旁边，用这样的笑容看着我，他的眼睛笑得越弯，笑得越发憨厚，我就觉得他越可怕，越发精明，生怕他，下一秒，就会用这种憨厚老实的笑容，装作不知世事的样子，随意就对我说一句：“白槿苓，你是不是喜欢锦鸿啊？”
　　那时的张润，身材看上去，比我们班主的脸，更像极了汤圆。我们学校分发的大棉服，别人穿后变成东北熊，他穿后大白。后来他变瘦了，可是他的精明却一点也没瘦下来，倒像他的身高在不断增长着。
　　可是，没有，三年里，他竟然一次也没有问过我是否喜欢梁锦鸿，包括私底下的询问也没有。
　　这不，他又笑嘻嘻地问起庄雪：“庄雪，你怎么没去找萧珩啊？”
　　庄雪向他白了一眼，又转过去，继续写作业了。
　　要是张润在初一问庄雪这个问题，你现在走廊上，就可以看到庄雪追逐张润的身影，最后，张润就跑到萧珩的身后，让萧珩替他挡住庄雪。
　　在你看过的青春电影里，在你经历的年少往事中，在那些谁爱谁的流言蜚语里，会藏着许多对被人热议的“情侣”，他们有的炒作，有的做作；有的只是好友，有的甚至陌生。但会有那么一两对，他们是真爱的，这种真爱，或许是那个男孩单恋那个女孩很多年，或许是那个女孩疯狂地追着那个男孩。
　　庄雪就是那个疯狂追求的女孩，萧珩就是那个被追求的男孩。
　　庄雪轰轰烈烈地追了萧珩三年，爱得明烈，爱得深情，为了他，什么都不算害怕；为了他从班里倒数几名排到全级前几十名；为了他，体育考试的时候像野马一样在跑道上拼命地冲向重点线。上天不负有心人，眷顾这个努力又执着的少女，最后她和萧珩考到同一所优秀的高中。
　　萧珩对庄雪的感情一直扑朔迷离，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有的说萧珩深受庄雪感动，答应了她的告白；有的说萧珩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和庄雪说的话会多了一些。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2017年，我写完了小说《躲在时光深巷的猫》，里面的一个女角色应暮雪的原型就是庄雪。庄雪告诉我，她看到应暮雪和程枫在一起的时候，看了两次哭了两次，明明那么好的结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写了一段给我，那是我从小到大，别人读了我写的文字后，让我最感动的一段留言：
　　不管后来怎样，不管那段情节是这个故事的结局或者是其中一部分，应暮雪都该与她的程枫幸福，而我也只剩下继续等待盖世英雄的戏份，谢谢你，让那个梦得以完美保存。
　　我收到的时候，热泪盈眶的，回复了她一段文字：
　　因为现实太残酷，我们才将残存的梦想寄托在小说里。不管你是继续等待你的盖世英雄 ，还是慢慢地将他淡忘成岁月的匆匆浮云，我想属于你们的那段回忆都是美丽的。你很勇敢，你很努力，上天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这份付出。
　　有时候，我很羡慕庄雪，她可以很勇敢地去爱一个人，去做一件事，可以翻山越岭以爱的名义，她爱她的盖世英雄，爱得直白，爱得明亮。
　　不像我爱梁锦鸿的时候，只敢用寥寥几笔的白描，只敢在字里行间描写那淡淡的背影，只敢在看完《原来你还在这里》后说着“我们都爱自己胜过爱爱情”，只敢在自己的个性签名写上“我不过是他的钟无艳”或“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连人生的第一次告白，明明知道一定会被拆穿文风的，可我还是用了匿名。
　　庄雪是《勇》里，那个“望着是千军万马都直冲”的少女，她在青春的马路上横冲直撞，沿途的红灯和来往的车辆，她都视而不见，横扫千军，哪怕头破血流，哪怕粉身碎骨。
　　而我是《少女的祈祷》里“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予他的吻如怜悯罪人”的少女，在青春的巴士上，向天父祈祷：如果连续通过三盏绿灯，就和那个男孩永远地在一起。但巴士只过了第二盏红灯时，男孩就到站下车了。
　　龙应台在《山路》里写到：有些事 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其实，在爱情的独角戏里，哪些事，不都是一个人去做，哪怕天崩地裂；哪些关，不都是一个人去闯，哪怕关山难越；哪些路，不都是一个人去走，哪怕山穷水尽。当他用背影渐行渐远默默告诉你不必追的时候，你的眼睛是要望到他走到的尽头，你的心里是早就在终点等他了。哪怕他会狠狠地甩开你，哪怕他会直白地告诉你“忘了我”。
　　为你，千千万万遍地目送。有你的地方，都是渡口，都是长亭；甚至，我只是站在江南的拱桥，远远地看你的扁舟。我也愿是一叶扁舟，愿是你的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