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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目送(一) ...

  •   就算有一天,梁锦鸿真的从惊鸿照影变成雪泥鸿爪,我也不会忘记他对港乐那种热血沸腾的挚爱。
      现在,想到他,就想起他在唱李克勤的《红日》和张国荣的《倩女幽魂》。《红日》是我遇到梁锦鸿的第一天,学校广播播放的;《倩女幽魂》是初二我在广播室,悠扬又缥缈的前调一响起,梁锦鸿就熟练地接了下去:“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梁锦鸿最爱的不是李克勤,也不是张国荣,而是黄家驹。好不容易在初二,可以大大方方听他唱《海阔天空》的时候,但他在台上却太拘束了,反倒没有平时唱的时候的不羁。初一的时候,他和我就隔着一张桌子,像“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这样的歌词是时常飘入我的耳里。他后来还跟我说,每次去KTV,一定会点十多首黄家驹的歌。
      “奔波的风雨里,不羁的醒与醉,所有故事像已发生飘泊岁月里”梁锦鸿,是学生时代走在好与坏边缘的人,他一面是化学全级第一,一面是在看着《古惑仔》;一面有理科生的天赋与努力,一面有陈浩南的叛逆与不羁。最好的他,是光芒万丈的;最坏的他,也别具风格。不管好坏,像张书楷说的,当时我是爱得死去活来的。
      《友情岁月》是我一直最期盼梁锦鸿唱的一首歌,可是直到现在,我却没听他唱过,连曲调也都没有。有一次,广播响起了《友情岁月》的前调,“消失的光阴散在风里——” 我走出教室外,望眼欲穿般地看到走廊的尽头,梁锦鸿没有像平时那般出现,而是像光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等到我见到他的时候,《友情岁月》早就换成别的歌了。但是,我却在脑海里,无数次地想象着他听到《友情岁月》时的样子。
      要不是因为我爱梁锦鸿,我们现在也还会是很好的朋友。就算不能共度患难、并肩作战,那至少也不至于,连见个面,都要刻意地去躲避吧。
      2016年的上半年,我是很少想起梁锦鸿这个人。上半年,我还在初二的教室读着龙应台的《目送》,下半年,就变成写《目送》读后感的初三生了。
      我站在教室门口,看了很久的班级名单,所有的座位班主任都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寻寻觅觅,始终找不到要找的那个人的名字。那一刻,我的内心有些失望,淡淡的愁绪也很快被秋风给剪断了。
      “白槿苓,你的座位在这里。”吴辣叫了我的名字,向指了指她身旁的座位。
      吴辣,原名是吴那。因为教我初二数学的袁老师是湖南人,湖南人说话的口语n、l不分,她在叫吴那的名字的时候,我们都常常听成了是“吴辣”。久而久之,我们都叫“吴那”是“吴辣”了。
      我座位后面是素有“老污龟”之称的陈涵和大笑起来放荡不羁的许晓川。班主是个三十几岁的青年人,脸圆圆的,冯抒柔把它比作月饼,我把它比作汤圆。可是他教的化学,对于后来我,却不似月饼与汤圆甜蜜的味道了。
      “一氢二氦三锂四铍五硼六碳七氮八氧……”但那时候,我看到“化学”这两个字,想到的是我亲切的班主,想到的是开心的化学课。刚开学的时候,每次上化学课,我看到班主那张可爱的圆脸,就会情不自禁地在下面偷偷地发笑,嘴里却在背诵着门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
      背完二十个元素的时候,班主就要调个别同学起来背诵。班主的眼珠子先东瞅瞅西看看,再用意味深长的目光从我们一二排逐渐地扫到了最后一排,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会有某个同学,就被他那双机灵的眼睛给紧紧地盯住了。
      这时候,班主就翻开放在讲台上的座位表,嘴角掠过一丝微笑,突然就点了个号数:“41号。”
      班主抬起眼,平静地看着缓缓站起来的吴少石同学。
      台下的我们会顺着班主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坐在最后一排的少石,他高大个子、戴着一副眼镜的形象映入我们的眼帘。他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带有几分紧张,几分意外,可能还会在想:班主,怎么就盯上我了!
      班主的笑容依然和蔼可亲,可对此时的少石可就不一定,听班主淡定地对少石:“元素周期表前20个元素背一遍来听。”
      “一氢二氦三锂四铍五硼六碳……”少石前几个化学元素背得很流畅,声音听上去也很舒服,可是背到第十个化学元素时,却突然语塞了,像二胡拉到一半就断弦了。
      在潮汕话里,“氖”和“钠”两个字的读音有些相似,在元素周期表中,两个又是紧紧地挨在一块,刚开始背的时候,我也很容易地将这两者给混肴了。少石就是将“十氖”背成了“十钠”,才导致乱了方阵,后面的兵马全都像一盘散沙在脑海里混乱着,就这样败给了班主的“太极八卦阵”了。
      奇门遁甲有“八门”: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这“八门”有时候,这八门能让敌方全军覆没。而我们班主的化学版“太极八卦阵”百来个元素,有时候,他只需抛出一个,就能让我们败下阵来。记得刚开始教我们元素周期表的时候,他打出来的太极,是融会了潮汕话、普通话两门功夫的精华。班主对我们这些后起之秀,当时也是寄托了他的豪情壮志,语重心长地讲:“希望我们班,多年后出一位同学,发现了某个新的化学元素 ,然后被记入元素周期表。”
      班主的眼睛盯着元素周期表背到一半就忘了的少石,脸上依然一片平静,但教室里的气氛却顿时静了下来,那种静不是寻常的安静,是会让人感到几分紧张的气氛。班主开口说话,打破了教室里沉静的气氛:“翻开书来。”
      谁知少石却回答了班主一句:“老师,我没带书。”
      教室的紧张度持续地升华着,又突然间多了一份让人意外的尴尬,班主极力地掩住内心的洪荒之力,只是瞪大了眼睛,用反问句的语气批评了少石一句:“没带书,怎么能回答问题?”
      班主环顾四周后,再次盯紧了少石,问全班同学一句:“谁没带书,会回答问题?”
      出乎班主的预料,出乎少石的预料,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这时候,真的有一个女生举起了手,她的成绩优秀,学习也勤奋。
      班主看了坐在角落里的陈书梦,叫她站起来,问一句:“你也没带书?”
      那个女同学看着班主,淡定地点了点头。
      班主看着她,可她的神情却是毫无一丝紧张的。于是,班主就说了一句:“那你把元素周期表的前20个元素背一遍来听吧。”
      “一氢二氦三锂四铍五硼六碳七氮八氧九氟十氖十一钠……十九钾二十钙”潮汕话里,最容易搞错的“氖”和“钠”,“钾”和“钙”,那个女同学全都背对了,而且背诵得也很流利。
      那个女同学背完后,班主不计前嫌,叫她坐下。
      班主的眼睛转向看少石,对少石说:“人家没带书也能回答,你呢?别为你的行为找借口。”
      听到班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全班都哈哈大笑起来,班主的课堂就是这么搞笑,前一句是“没带书,怎么能回答问题”,后一句就变成“人家没带书也能回答,别为你的行为找借口”。
      班主宽容地对少石说:“坐下,坐下。”
      可能班主还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或是已经将这一切视为耳边风了,继续上新课,继续在黑板上写着他那一手飘逸的书法。
      班主在批评我们的书写的时候,说了:“我的字已经够丑了,你们有的人比我的字还丑。”
      初三一年我从不觉得班主的字颜值低,但也没像欣赏我们语文老师清秀隽永的楷书一样去研究他写的字。到现在,偶尔翻到过去记的化学笔记,偶尔在梦里看到九二的黑板,偶尔手指停在班主亲笔写我姓名的纸上,就会与班主的字在时空里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觉得每一个字、每一行文,都充满着芬芳的味道,像十七岁的栀子花,化为书签夹在年少的宣纸间,化为雨蝶穿过几代人的春秋与回忆。但更像是酿蜜的蜂,为谁辛苦为谁甜。
      第一次做化学实验的时候,是滴加澄清石灰水。在我做这个实验之前,老污龟做的实验是用排水集气法收集氧气,抒柔做的实验是将带火星的小木条伸到手机氧气集气瓶中。
      老污龟和抒柔的表现都很淡定,而轮到我的时候,拿着胶头滴管的手一直悬在半空颤抖着,挤压胶头滴管胶帽的时候,手都不敢太用力,抽取澄清石灰水的量也只有一点点。将胶头滴管拿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像书上要求的,垂直在半空,一直是倾斜的。滴加到集满二氧化碳的集气瓶中,胶头滴管中的澄清石灰水也没被完全地挤出来。
      班主一边委婉地提示着我正确的做法,一边又乐观地鼓励我勇敢去尝试。人生的第一个化学实验,回过头,感谢班主,给我机会去尝试;也要跟班主说一句“对不起”,因为我的紧张、我的胆小,让这次实验失败。当班主拿着滴加了澄清石灰水后的集气瓶摇晃的时候,澄清石灰水并没有那么的变化。但愿下一届,做这个实验的人,是个勇敢、自信的学生,实验的成功效果可以让更多同学记住这个化学知识点,记住这节难忘的化学课。
      做化学实验的时候,班主总是大汗淋漓的。他转身的刹那,背上的汗水不断凝聚着,像艺术家的妙手,一颗近乎完美的少女心就在粉红色的衣裳上,天然地雕成了。
      下课后,大家就会聚在一起讨论着班主背上的“少女心”。
      “你们不觉得班主流的汗很神奇,会变成一个心形吗?”
      “哈哈,听你这么说,还真像啊。”
      “班主今天穿了件粉红色的衣服,那是班主的粉红少女心。”
      ……
      “班主的少女心”这个故事就这样地流传下来,谈到少女心,谈到粉红色,自然而然地就将话题转移到班主身上了。
      愉快的第一周结束了,也就意味着我们改写读后感了。“读后感”每个学期都要写,要求学生从假期读的书,选择一本写;一般也是在开学后的第二周收的。
      我想了想,选了龙应台的《目送》。当时的自己,却把一道好好的江南小菜给煮成了泛滥的鸡汤。唯一让自己觉得好的,也就开头与结尾引用了黄家驹的《海阔天空》。
      后来,梁锦鸿看了我写的《目送》读后感,找我借《目送》这一本书。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去感受龙应台烛光冷照山壁的幽微,还是仅仅我首尾用了《海阔天空》的歌词。我真的不知道,也不必去知道。
      文学,不是堆积修辞手法的华枝春满,不是素材泛滥成灾的千篇一律。这片纯洁的土壤,有时候只是赤裸裸的,像原始社会宁静的山庄,像婴儿诞生的赤子之心,像我们谁都会说的三个字“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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