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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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方策告知我这个名叫张逸的小不点已经满12岁了之后，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小逸，过来。”我站起身来，朝他招招手。小逸放下手里捧着的书，乖巧地走过来，立在我面前，矮矮的一个，只我腰部略上的高度，怎么看都像八岁的小男孩。
他抬起那对怯怯的眼光望着我，以童糯的软软声音问道：“姐姐，有什么事吗？”
我蹲下身子，眼睛与他平视，问道：“你真的是十二岁吗？”
他以一种千真万确的神情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只比我小一岁？”我站起身来，比划着我们之间的身高差距，再次不可置信地喃喃问道。小逸垂下睫毛掩住一瞬闪现的悲伤。方策见此，制止住我的好奇发问，对小逸道：“小逸，你先去房间看书吧。”小逸乖顺地答应一声便拿起搁放在几案上的课本返回房间了。
见他轻手轻脚关上门后，方策才开口，以一种怜惜的语气向我诉说了关乎小逸的故事。
小逸家原先在城乡结合部，家境并不富裕，但吃喝穿行绰绰有余，一家三口和睦相处，幸福美满。然，天有不测风云，在小逸五岁那年，一次意外事故中，小逸失去了母亲，父亲失去了妻子。之后，父亲便每日饮酒浇愁，原本干净整洁的屋内充盈着醺醺酒气，与日俱增的还有他阴晴不定的脾气。
情绪低落时，他会抚着小逸的头，悯惜地叹息：“可怜的孩子啊！........那么小便失去了母亲。”之后，父子俩便抱头嚎啕大哭。
情绪暴躁时，便会伸拳展脚对小逸实行暴力，嘴里骂骂咧咧：“都怪你！你这兔崽子！要不是你你妈也不会死！”小逸也不反抗，只咬着牙忍耐着父亲愈来愈凶猛的拳打脚踢。
“妈妈是因我而死的，都是因为我！若不是为了给我送糕点，妈妈也不会发生意外。”小逸常在心里埋怨着自己。
比起在家，他更愿意待在学校。幼儿园里不乏坐山为王欺压幼弱的同学，但小逸情愿被同学欺负，也不愿回去面对惨烈的家。但他不得不回去，父亲还需要他照顾，家里还需要他收拾。母亲死后，他自动接手了她的工作，洒扫庭除、洗衣煮饭成了他的分内事。
就这样痛苦地过了一年。一天，毫无征兆地，父亲出现在了学校，一改以往邋遢颓废的形象，穿着干净整洁，原先拉碴的胡子也被刮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十分清爽。
小逸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站在不远处，费力在脑海中搜寻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待他开口，喊了一声“小逸”，小逸才醒悟过来面前立着的这个神清气爽的男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一年以前的父亲。
他看上去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悦。他开口对小逸说道：“小逸，爸爸带你去见一位阿姨。”
敏慧的小逸立马醒觉要去见的这位阿姨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后妈，脑海蓦然涌出白雪公主中的后妈形象。他畏缩了，双脚钉在原地。但还是被他满面春风的父亲给拉走了。
在一家清新自然的田园风格餐馆他见到了这位阿姨。与脑海中恶毒狰狞的后母形象大有出入，眼前的是一位淳朴亲切的中年妇女，她略显干燥喑哑的长发在脑后低扎成一束马尾，用的是母亲常戴的那种老式的球花。
“是小逸吧。”她开口，带着浓重的乡音，听上去很亲切。
席间，她周到而热情地为父子俩不住夹菜，且恰到好处地活络席间氛围——既不过分絮叨啰嗦，又不沉闷寡言。
小逸对这阿姨印象很好，也欣喜而坦然地接受了她即将成为自己后母的这一事实。
后母不是白雪公主中的恶毒王后，是挥着魔法棒下凡拯救父亲的精灵。小逸在心中如是想。后母的魔法棒轻轻一挥，波光流动间，父亲幻化成了一个上进而自强的男人。
小逸七岁那年，后母的肚子一日日鼓胀起来了，父亲也更多地将注意力转向了她的肚子。小逸恍若局外人般远远地见他弟弟隔着一层肚皮与父母共享天伦。
“你是不是不开心？你不欢迎弟弟吗？”后母起身捧着大肚子艰难走向小逸。
弟弟他当然是十分欢迎的，只是莫名的失落感紧紧萦绕在他周声，使他沉默了。沉默于后母眼中便是默认，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后母冷冷睇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更多的矮陋民房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拔地而起与天同高的摩天大楼。小逸家也“沾了光”。拆迁消息甫一传来，父亲与继母便乐得烦愁皆消。
父亲响响地在后母脸上亲了一下：“自从遇上你，事事都顺得很，运气也越来越旺了。你真是我的福星！”说着激动地欲抱起大腹便便的后母。
“唉，当心儿子。”后母含嗔带怒地瞪了父亲一眼。父亲当即讪讪地缩回了手，呵呵地傻笑着。
小逸心里惆怅浓得化不开。这个简陋的房子，承载母亲记忆的房子很快便要被机械怪物推翻了，心里怅怅然的，很沉重。
继母从雀跃中回过眼来瞥了小逸一眼，语气冷下来：“怎么了，张逸不开心吗？”
父亲也沉下脸来，训斥道：“整天阴着张脸，死气沉沉的。摆脸给谁看呢？！”最后一句是尖利而粗重的咆哮。
房子到底还是被推翻了，小逸久久立在黄尘漫扬的废墟前，不愿离去。父亲不耐烦地扯他：“还不快走！”他像是一尊竖立在此地的雕像般纹丝不动。
终究还是离开了。城市模式化的建筑泛着冷冷的光，小逸感受不到新家的温暖。新家外观看着气派，内里却分外拥挤，80平米的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挤挤地挨在一块。
后母面上愁色一日比一日凝重，脾气也一日比一日暴躁。她不光冲小逸发火，还对父亲生气。
“你个没本事的。这么个弹丸之地，宝宝生下来住哪？”她用颇含深意的眼神瞥了小逸一眼。
“宝宝和我们睡。等宝宝长大了，小逸也上寄宿学校了，到时就可让宝宝住小逸的房间。”父亲有条有理地对后母分析道。
后母一听不乐意了，大大翻了个白眼生气地说道：“敢情我的孩子倒不如你前妻生的，专拣人用过的！”
“那你说怎么办？”父亲软了语气，征询道。
“你公司不是有个项目吗？去非洲的，年薪很——”
“不行不行！”未等后母说完，父亲便出声打断，一边还不住摆手以此来表达对这提议的万分不赞同。
“你看着办！跟你哪有好日子过。”继母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一边用衣角揩泪，一边悔怨道：“还不如跟了小陈......人家年纪虽小，却是一片真诚......跟了他日子也比现在好得多。”
最后，父亲还是同意了前往非洲的提议。彼时继母已经分娩了一个健康肥胖的小男婴。父亲整日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后母总小心翼翼地护在一边，生怕父亲将孩子磕着碰着。小逸在这个家完全沦为隐形人。父亲出发那天，他终于注意到了小逸，郑重而严肃地对他说：“小逸，爸爸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弟弟，要听妈妈的话，能做的家务尽量帮衬着妈妈。”之后，还悄悄递他一张银行卡，用低地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里面有一点小钱，喜欢什么就买下吧，不要苦了自己。”小逸抬头恰好瞥到继母投过来冰刃般的视线。
父亲走了一个月、半年、一年，没有任何音信，留给她的银行卡上也从没打过钱。这下，继母慌了，整日疑神疑鬼胡思乱想。定是他外面有女人了，或者他偷偷打钱给小逸。后母命小逸脱光衣服，小逸不从，她随手抓起擀面杖、扫把、凳脚等东西对着小逸猛捶重打。小逸一边躲避，一边反驳：“爸爸并没有给我打钱。”
小逸的反驳于继母是谎言，她愈加频繁地对小逸实行暴力。小逸跌倒在地上，无法动弹，朦胧泪光中恍惚将眼前面目狰狞的女人与曾酒气冲天喜怒无常的父亲重叠在了一起。
继母打累了，放下手中物件，在一边气喘喘地威胁道：“好，你不给是吧？以后别吃老娘的饭，也别去读书了！”
一听禁止他去上学，小逸立马慌了，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匍匐到后母脚下，扯着她裤脚，哀求道：“妈妈，我要读书.......我不能不读书啊........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后母再强势终归拧不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大腿。好，放你去读书，但不给你一分钱。
“这就是他如此瘦弱的原因？”我问道。
“也不尽然。”方策道。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小逸从房间出来，我对他唤道：“小逸。”他走近。我蹲下身子，望着他清澈的水眸说道：“姐姐为那天的行为向你道歉。非常对不起。”
小逸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了似的，拍着手开心地笑道：“太好了，姐姐不讨厌我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