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于水火》章师意

2、第二章

　　“咚咚咚”沉稳的心跳声仿佛成了最能安定人心的摇篮曲，短时间内我又一次失去意识而陷入睡梦。
　　当我撑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房内异常寂静，这也使得我能敏锐捕捉到房外的声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那么信任他......实在不敢相信”是母亲的声音，压抑着抽噎。
　　听到母亲哭，我心也瑟抖了一下，在我印象中，她一直是活泼乐观、甜蜜幸福的，鲜少见到她愁眉苦脸，遑论如此悲恸了。
　　我扭开门把手的同时，母亲也看向这边，大概她是听到了声响了。
　　母亲和干舅舅对坐着，母亲正好面对着我，干舅舅背对着我。
　　“小萤，你醒了。”悲恸的情绪也将她甜美圆润的声音磨挫地嘶哑低沉。
　　“过来。”她示意我过去，“来见过你舅舅。”
　　她把我推到了他面前。
　　那一刹那，在舌尖跳跃即将蹦出口的“舅舅”两个字立时凝滞，无声的沉默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知道他在等着我叫他，他是坐着的，但仍比我高出些许，低着头，扬着温和的眉眼耐心地看着我。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俊朗的“哥哥”，我实在无法将“舅舅”这一称谓冠予他。
　　“你叫什么名字？”舌头仿佛被人控制，施了咒语。未经大脑思考的话便顺溜地脱口而出。
　　“方策。”
　　“你不是我舅舅。你姓方，妈妈姓万。你们不是同一个姓。”
　　“你表舅不是也不姓万吗？”母亲在一旁插话，嘶哑地声音也略带了笑意，像是拨动一片铁器发出的颤音。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母亲时，方策开口了，勾着唇，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对我说：“那你想怎么称呼我？”
　　“不知道。”我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称谓。”
　　“别皮了。”母亲摸了摸我头，“乖，叫舅舅。你平素的礼貌都去哪了？”
　　“.....舅.....舅”小声地嗫喏出口。
　　“终于肯叫了。”方策对母亲笑道，母亲也是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小策，小萤就麻烦你照顾了。这孩子偶尔偏执任性，但大体上还是挺乖巧的。”母亲对方策说话的语气颇像电视剧中某某父母的临终遗言。
　　我不由慌了起来，一把扑进母亲怀里，双手牢牢抓着她胳膊。
　　“小萤，你抓痛我了。”母亲皱了皱眉。
　　我放松些许，但仍牢牢锁住她。
　　“妈妈，你不和我一起留下来？”
　　“舅舅这里地方小，你妈妈住着不方便。”方策开口解释着。
　　我知道这不是理由，母亲这一整天反常的举止神态使我意识到有什么可怕的事将要或者正在发生。虽我明知自己的能力不可企及，但我仍想陪伴在母亲身边，仅仅作为一个陪伴者的角色。
　　“小萤，”母亲抱紧了我，将她的脸贴着我的脸，“一个礼拜，就一个礼拜，妈妈一个礼拜就来接你。”
　　一个礼拜可长可短，玩乐时，光阴似箭倏忽而过；煎熬时，时光仿佛蹒跚的老人久久移不了几步。
　　我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出声。
　　“小萤。”方策叫我。
　　我仍低着头。
　　“小萤不喜欢舅舅吗？”方策开口，又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喜欢。”我闷闷地回答，仍是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到舅舅这儿来。”他从母亲怀里接过我。
　　肥皂泡沫淡淡的清香瞬间盈满鼻尖，距离这么近，呼吸可闻，怪觉不适应的。
　　我挣了挣，他大概明白我的意图了，也便放我下地。笑了笑，说：“大姑娘了，也知道害羞了。”
　　我没说话，却臊红了脸。
　　“小萤，你不是总嫌妈妈和......”她停顿了一会，“爸爸，没时间陪你玩吗？这一礼拜就让小策舅舅好好陪你，难得你小策舅舅这一段时间休假呢。”
　　深知母亲脾性，虽然性情温婉，但一旦决定的事便如已逝昨日不可更改。何况，换一个环境居住的新鲜感对于年仅十二的我来说也是相当诱惑的。
　　我点了点头，仍不忘补充一句，提醒母亲她的承诺，“妈妈，你可不要忘了，至多一个礼拜，你一定要来接我。”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我仍是感受到了。因她呼出的气流抚在我发顶，久久不散，像是沉沉压在心头的心事。
　　....... ............
　　母亲走了，走的时候我俩表情平静，似古井古波。但是，当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时，我平静的脸，面具般怦然坠地，仿若投下一颗石子，思悲像是层层涟漪，自心间渐渐扩散蔓延至我的脸上。
　　这时，方策过来，一把抱住我，将我放至沙发上。□□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灵魂似乎随着母亲一同离去。
　　倏尔，一阵悠扬婉转的乐音将我与□□分离的灵识扯回躯壳。
　　“By an old drinking well on the grass so grenn
　　I lay down and fell into a dream
　　By a strange mellow sound from a silver eyed bird
　　I opend my eyes but said no word
　　On the pathway came walking a woman so bold
　　Behind ran the children with joyful cries
　　Their faces were lifed to the skies
　　The woman\'s hair was raven and black as the night
　　Covered with stars shining bright
　　As they passed by the well I saw that their eyes
　　Were flaming like many coloured ice
　　They passed by the well like a breeze pure and clean
　　soon they were nowhere to be seen
　　When I woke up alone on the grass so green
　　I look into the well to catch the dream
　　The water was rising and I felt a chill
　　I willed the water to be still
　　There was a face in the mirror like a face out of time
　　The eyes held a shimmery shine
　　There was a face in the mirror
　　and the face wasn\'t mine
　　The eyes held a shimmery shine.\"
　　第一次被听不懂歌词的歌曲深深摄住魂识，悠扬的旋律一圈一圈地将我环绕，使我恍若置身于安宁静谧的田园，又似乎陷入无涯的时间中，灵魂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慰。
　　一曲终了，方策按下了音乐播放器的暂停键。
　　“这是什么歌？真好听！可以再放一遍吗？”
　　“是shine Dion的The Well。”
　　方策按下了播放键，悠扬的旋律再次紧紧将我包围，使我将所有情绪一一沉淀。
　　这个下午，我便将自己泡在这首曲子的旋律中。自此，每遇到难过、伤心、痛苦、焦虑、崩溃种种反常情绪，我便习惯播放这一首歌，什么都不想，只将自己流放到这曲歌里。
　　“现在好点了吗？”方策突然出声。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心情好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余光瞥到地板上有西沉太阳投透过窗户投下的点点光斑，惊觉现时已是晚霞漫天的傍晚了。
　　“已经傍晚了啊，没想到听了那么久.......”我感慨道。
　　“这首歌除了安抚情绪之外，还容易使人陷入时间的虚无之中。”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恰恰三个小时，也不是很久，比起我，好多了。”
　　“肚子有没有饿？”
　　不问倒不觉得，一提才发觉肚子空空的，发出“咕咕咕”的叫声以宣泄自己挨饿的情绪。
　　“饿了。”我摸着肚子。
　　“想吃什么？”他征询我的意见。
　　“只要是辣的都喜欢。”
　　“那带你去川菜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