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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母亲不得不被送往精神病院,这是不得已的。方策劝说安慰了很久,我才无奈接受这个事实。
      本就揣着沉沉忧虑的一颗心在见到精神病院那一幕情景时蓦地如雷轰鸣震颤不绝。
      院长是位五十来岁的女人,眼角额头有些细微的皱纹,但精神矍铄、神清气爽。她见到我们一行三个便迎上前来,微笑向方策招呼道:“小策。”
      “李阿姨。”她将瑟缩在一边的母亲推向前,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才继续对院长道,“这是我菽妩姐,有劳你了!”
      院长拉过母亲的手,母亲抬起头来,眼神怯怯躲闪。院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有时候真要产生点怀疑。万老板为富有仁,慈悲心肠,直接间接的帮助了不知多少人,没想到......”院长看了一眼低头自顾扯着袖角玩的母亲,摇了摇头。
      自知同母亲时刻黏胶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了,我时时拉着母亲的手。她的手一如既往地温暖柔软,大大地,裹着我的手。
      院长带领我们前行,一路上,偶尔看到清一色穿着白底蓝竖条纹病号服的人。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堆,互相逗玩着,起先还算正常,蓦地那个被嘲笑的人猛地抡起拳头来死命捶打另外两人。黄尘扬起,被打的人哇哇不停叫唤,捶打之人却恍若一台被控制的机器,以愈来愈快的频率猛打那两人。拳头如冰雹砸下,半分不觉得累。似乎还不解气,他随手举起脑袋大的一块石头,正要朝被打得在地上痛得不住翻滚的人砸去,我骇得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
      “住手!”与此同时院长喝道。
      那人大概极其畏惧院长,一听她的声音,便讪讪地将石块扔向一边,垂着眼畏缩地站在一边,活像个等待老师批评的一年级小学生。
      有杂沓慌乱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三个护士模样的人前来。院长转身,板着脸训斥道:“你们都去哪了?!人不好好跟着,出了事怎么办!”
      那三个护士模样的人也只低垂着头,默默听院长教训。院长训斥完,她们便小心翼翼扶起跌倒在地上的那两人向前行去。
      垂眼手足无措立在一边的打人的那个,身子微微打颤。我本以为院长依然会板起脸来训斥他,却不料她竟轻轻抬起他的头来,一脸温和地笑道:“以后不要动手打人了好吗?”
      那人面向院长温和的笑容,内心的恐惧如坚冰消融,他嗫喏道:“他们嘲笑我。”说罢,颇为委屈地嘟起嘴来。
      “好孩子,乖。”院长摸摸他的头,安慰道。
      那人裂开嘴来,眉梢眼底都飞上喜悦:“小宝乖,小宝可乖了。”边说边向前飞也似的奔去。
      望着他的背影,院长长叹一口气摇头道:“这也是个可怜孩子。从小被人嘲笑欺凌,一开始也尝试向父母诉说,可没人理他。只说同学之间好好相处,要做个乖孩子。并不将他的苦痛放在心上,一心只顾着赚钱赚钱。他放弃了,也便不再倾诉,只习惯性地将苦闷愁绪憋屈在心里,试图用笑容掩饰内心的痛苦。他不说,他谁都不说。就这么一直憋在心里,直至憋出了病。”
      那人远去的背影蹦蹦跳跳的,谁又曾窥探到曾经他的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在转回视线的同时,悚然瞥到的那一幕,如一桶冰水般自我头顶浇下,透心的凉。就是这一幕,我坚定了决心不让母亲住精神病院,也因此而爆发了我与方策的第一次争吵。人的两面性以及伪饰虚诈在这几人身上显露无遗。
      那几个细致谨慎耐心温和的护工在拐过蓊郁苍翠的植被过后完全换了一个人,像是打碎了□□,重新捏造的一个人。皮还是那样的皮,心却换了一颗黑心。她们一下子甩开搀扶的那两人,自顾走在前头,嬉笑着谈说。那两人重力不支,重又跌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然护士并未发觉,一径沉浸在她们的笑谈中。跌在地上的两人,像一箭从天上射下的大雁,扑腾了几下翅膀,便一动不动了。过了几分钟,见护士又折身返回,横眉凝目,满脸怒意。其中一位上前去用脚死命踢踏着,双唇不停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但我想无非是喝令他起来,不要装死了之类的话吧。那些人如挂在钓鱼钩上的蚯蚓般不停地扭动着身子,与此同时隐隐约约的叫唤声传来。院长皱眉,似也听到了什么,待仔细凝听却只有风过时的呼呼声。她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这一幕已摄入我的眼眶。三人中身形最高大的那位不知从哪里弄出的两团抹布,死命地塞到两人嘴里。这两位护士,一个拳打脚踢,一个人工敛声,身后立着身形娇小的护士,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动作。我以为,虽然她保持沉默是同伙,但至少并没有直接参与制造伤害。却不料,她的举动.......我猛得惊跳起来,拉着母亲向来路回奔,急急忙忙、莽莽撞撞,辨也辨不清方向,好几次都撞跌在地,母亲也跑得气喘吁吁,但不能停,身后是洪水是猛兽是地狱是恶魔。那一幕......
      身形娇小的护士向前,对另外两位护士说了什么,两人都住了手停了脚,只立在一边。身形娇小的那位弯下腰来,我以为,我以为她是恻隐之情倏忽而生,劝说同伙住手,扶病人起身。下一秒,事实重重打了我一巴掌,狠狠嘲笑我单纯幼稚的“自以为”。那针,恍若扎在我身上般,看不见的伤口却蔓延着绵绵不绝的锐痛。那一双手——细嫩白皙的江南女子拈绣花针缝绣的手灵敏地穿行着,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绣的是血花,缝的是皮肉。躺在地上的两人弓着如虾米般的身子不断扭动着躲避针的利齿,随着愈来愈密的针“吻”,他们恍若被电击了般弹跳了起来。站在一边的两位护士露出夸赞的笑容来,向身形娇小的护士竖起大拇指。
      方策追上了我,颇为不解地问道:“小萤,你怎么回事?”
      我将母亲护在身后,双手大开着,拦着方策:“我不能让母亲待在这里,这太恐怖了,你是没看到她们怎么对待病人的!”
      此时,院长也走过来,她拍拍我的头说:“小妹妹,你要听话,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妈妈尽快康复。我会安排最好的护工照料你妈妈的。”
      “不!”我坚决地摇摇头,方策见我如此便抱歉地对院长说:“李阿姨,你先回去,我好好劝说她。”院长对我慈祥笑笑,冲方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小萤,你究竟怎么回事?”方策皱了皱眉。
      这是他头一回对我皱眉。他一定对我颇为不耐吧,毕竟好说歹说终于劝服了的,临终却又变卦,确实不让人省心,让他失望了.......我也不想,不想让他失望,可是相较于他的失望,我更担心的是母亲的安危。
      “你知道她们——那些护士,是怎么对待病人的吗?明眼里,细致耐心,背地里,拳打脚踢,用针扎,没有丝毫的人性善心!”想起那一幕,我不住地颤抖。
      方策怔了怔,思索了一会,却仍坚持道:“这家精神病院曾得过你外公颇多资助,李阿姨会安排最好的护士照顾你妈——”
      未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他,梗着脖子涨红了脸驳斥道:“我妈妈生病了,这不是一般的病,是人人都为之头痛避之不及的神经病,所以你们都不耐了是不是?都厌烦了对不对?你们恨不得早早地甩开这个包袱,对吧?”
      眼泪涌下来,原本在一边喘气的母亲扑上来,抱住我:“小萤不哭,小萤不哭。”她捧起我的脸来,笨拙地擦眼泪。眼泪愈流愈多,汇聚成源源不绝的两条溪流,蜿蜒在我脸颊上。见此,母亲一把抱住我的头,“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母女两人便这么拥抱成一团抖索着肩膀哭泣着。朦胧泪眼中分明见到方策眼中的怜惜,但行动却如此无情。
      他将母亲自我怀中拉出,板了脸严肃道:“小萤,听话!”语气里已颇含了警告。
      “大不了我不读书了,我自己照顾母亲。不用你们费心了!”我昂着头瞪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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