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于水火》章师意

17、第十七章

　　除夕的那一场闹剧，所造成的后果，至今想起来仍不由心慌惊惧。
　　母亲经受不了她放在心尖上的丈夫已与她离婚而另娶她人的残酷事实，疯癫症状愈加严重了。但那种不正常，首先反应在她的心底深层，她的面色是木木的，像是面无表情的人偶。我与舅舅皆以为她闹过一场后已坦然面对现实。
　　爷爷极力想过个团圆美满的除夕，毕竟黄土都已埋到脖子上的人了，时间剩余无几，有生之年只愿儿子长进、孙承膝下，一家和和满满。
　　他也不再驱赶邹琬琰了，只是将她当空气忽略了。他招呼大家围坐在圆形旋转木桌旁，对母亲格外热情，亲手搀她至父亲身旁坐下。另一边位置还空着，邹琬琰和我站在一边。两人四目对望着，她温婉笑道：“小萤，快坐快坐。”说着殷勤地抽出推放在桌底的椅子，我重又将它推进去，再次抽出，没好气地说：“不用你假惺惺！”说罢，便白了她一眼，盯着实木圆桌上的精美膳筵发呆。
　　此时电视里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一个个皆身穿红衣，喜气洋洋，每个人嘴角都是上扬着，腮肉都是上提着，笑得真心实意。
　　爷爷从柜台上拿过遥控器，把电视机关了，屋内瞬间沉寂了下来。但随后爷爷沧桑夹带着爽朗的声音响起：“来来来，快吃快吃！”
　　听完爷爷的话，大家都抓起筷子来，但谁都没有伸出手去夹菜，待爷爷夹了一筷子菜后，大家才动手。席间，安静莫名，只听到夹菜时筷子碰着碗盆的声音，食物在口中咀嚼的声音。电灯特意换了黯淡的，且为了应节，柜台上摆了两只大红蜡烛，烛火摇曳，在每个人的脸上时不时投上几抹暗影。
　　李嫂不比陈嫂，动作大大咧咧，脚步声老远便从厨房传来，像是催命似的。爷爷颇为不满地皱了下眉。
　　她端来一个木蒸笼，大概太烫，甫一碰到桌沿还未放稳便急急抽出手来，将手放在耳后，一边呼哧着“烫死了烫死了。”
　　“也不知道找块布垫着！”爷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说道，“也不知是谁找的保姆！比起之前那个陈嫂可差远了！”
　　语气满满的谴责，虽不指名道姓，但邹琬琰已经羞红了脸，垂下头来。此时烛影恰好投在她额上，暗暗的一片，像一条割得长长的手，莫名诡异。
　　“我去帮忙吧。”她抱歉地看了爷爷一眼，又回眸凝睇了父亲一下，便下桌向厨房去了。爷爷和父亲都没有出声阻拦，由得她携了李嫂走远。
　　爷爷咳嗽一声，再次招呼大家好生吃喝。邹琬琰和陈嫂像是凭空从家里蒸发般的，席间未曾再现，厨房里也没一丝动静。待到杯盘狼藉，她们却掐时地前来收拾碗筷杯碟，整理擦拭桌子。李嫂做事仍是粗手粗脚的，桌子抹了和没抹显不出多大区别，桌面仍然泛着油光。邹琬琰倒是细心细致，重洗了一遍抹布再来细细抹过。经她抹过的桌子，恍若打了一层蜡，泛着暗暗的幽光。
　　吃饱喝足，一家人挤在一堆观看春节联欢晚会，邹琬琰拿出茶叶开水，摆出水果糕点，殷勤地泡茶递茶，头始终微低着，态度谦卑。爷爷的面色也缓和了一些，面对她时不再是厌恶恼心。
　　母亲起先挨着我一起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上的搞笑小品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双眼紧胶着银幕上一胖一瘦表情丰富的两个人。投入过甚，母亲何时离开的我都不知，待我发觉时身旁位置空空的，不由惊诧地叫了一声，站起身来。室内众人闻见我的惊呼皆转过头来，电视里那穿着棕褐色袍子的两人仍在他们的世界中挤弄着眉眼语气夸张地对话着。
　　方策观测到我身旁的位置空了后，便明白了我惊呼的原由，他安慰我道：“小萤，你先不要急，我们先找找，说不定你母亲回房睡觉了呢。”
　　闻言，我也便镇定下来，先去房间找。因为除夕的缘故，每个房间，不论大小，不论是否有人居住，皆亮着灯。每个房间都死死的，静静的，完全没有半分人的气息。
　　我抓着方策的手，急道：“没有！都不在，怎么办？”
　　方策抚了抚我的头，安慰道：“小萤，你莫慌，好好待在这，舅舅出去看看。”边说边抓起货架上的大衣，一边穿一边走出门去。
　　“不要慌。”本已走出门的他又折回来安慰我，我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他正要转身，忽地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双目倏忽怔惧住了。眼前黑影一闪，便见他冲向了厨房。不明所以，我疑惑地追上去。
　　逼进厨房门，忽地一股热气袭来，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四肢百骸像被冻住一样，僵在原地。
　　方策使出了劲一脚踢开门，橘红色的海浪翻涌，蒸散出浓浓烟雾。
　　大概闻到异味，其他几人皆来到此处。爷爷一脸的惊恐：“这是怎么回事？！”
　　方策不知从何处拿来的浸得透湿的被子，两手撑着顶在身上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舅舅！”我惊慌地大喊。
　　回应我的只有窗外灌进来的“呼呼”的风声，以及熊熊烈火燃烧物体时“噼噼啪啪”的声音。
　　“快关窗子！是谁将窗子打开的！”爷爷怒喝道。
　　邹琬琰敏捷地上前关了窗子。
　　“刚刚我见到那位在这边逗留过。”李嫂在一旁说。
　　爷爷本就不待见她，再听她称母亲为“那位”不由怒火飙升，冲着李嫂喝道：“那位？这也是你该称的吗？”说罢，再转向父亲，“小坤，过了正月把她辞了吧，笨手笨脚的，连话也不会说！”
　　李嫂一听，一张脸当即苦了下去，求着邹琬琰说：“太太，求您帮帮我。”
　　闻言，爷爷转头瞪了她一眼，正欲说什么，方策已经冲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头发凌乱，面色脏污的女人——是母亲！
　　大家一齐奔向前去，方策吩咐道：“快打急救电话！”
　　邹琬琰急奔向客厅，一个电话拨过去，没一会儿救护车便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就已经写好了，只是网络缘故，没有发表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