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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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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沈纤坐在副驾,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着感谢感谢。
车主戴着墨镜,看装束是个比较成熟的都市男性,车子价值不菲,大概也是成功人士。
人很有礼貌,但话极少。
山区的路崎岖蜿蜒,性能再好的越野车,也不敢大意,好在驾车的人似乎对路况很熟悉,开得平稳安全。
然然在后排睡着了,沈秾抱着她,沉默地看向窗外。
沈纤不善于攀谈,除了感谢似乎也没有更多话可说,一路车内出奇寂静。
然然一觉睡醒,发现还没有到家,车仍然在山路上没完没了地转,只是窗外的风景似乎不同了。她揉了揉眼睛,笑起来了:“妈妈,看!又下雪了!”
车窗外是一个白雪纷飞的温柔世界,车内暖气氤氲,温暖如春。
“美吗?”沈秾轻抚女儿的脸颊,低声问。
“美呀!”然然的目光突然收了回来,盯着沈秾的手腕:“妈妈,你的手怎么啦?都破了,流血呢!”
车突然停了下来。
前排的两人闻声,同时回头看。脱去了羽绒服的沈秾,此时才露出一截严重擦伤的手腕。
沈纤看着姐姐的手,又惊又气:“你刚才还说没摔到哪,干嘛一直不说?”
沈秾把手臂往后藏了藏:“没事,一点点血,都结痂了。小孩子大惊小怪,我自己知道。”
“你别逞能,摊开让我看看!”沈纤不放心,对着姐姐嚷道。
“说了没事!继续开吧,不好意思。”沈秾垂下头,对车主道歉。
周嘉禾摘掉墨镜,看了看沈秾的手。瘦得像柴火棍,脸也一样,小得可怜。她眉尾有颗小痣,低眉顺眼的样子显得愈发可怜。
周嘉禾推门下了车,在尾箱翻了一通,很快手里多了一个盒子。很快,后排车门被拉开,沈秾下意识向另一边闪,腾出位置给刚刚跨上车的男人。
他打开药箱,取出一瓶双氧水,还有棉签、碘伏、纱布……齐全又娴熟,沈纤看傻了眼。
“您……车上还备了药箱啊?”
周嘉禾已经把药水瓶盖拧开了,突然顿了顿,旋即拧回去,递到沈纤面前:“你来给她处理一下,会吗?”
他下车,又走回驾驶座,沈纤换到了后排。
沈秾伸着手,任妹妹替她清洗着伤口,擦伤的面积大,有几处较深的口子流了不少血,沈纤下手已经尽量轻柔,刺痛的感觉仍然钻心。沈秾紧紧咬着嘴唇,眉头皱结。
“妈妈,你要是疼就哭出来吧,然然不笑你。”小娃娃紧紧握着妈妈的另一只手,连她都感受到了母亲正在的忍耐着痛苦。
女儿的话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沈秾唇齿一松,水汽立刻泛满了眼眶。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碰到的全是见鬼的事……希望坏运气都留在旧年,新年总不能更糟了。
她抬起头向前方看去,正好撞上周嘉禾的目光。
他侧着脸正看向后排的她们,沈秾鼻尖通红,满眶热泪。
“有那么疼么!”他冷冷地开口,“你不是挺能忍的!”
沈秾撇过头看向窗外,眼泪却不受控地掉下来。
车内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又古怪,沈纤握着棉棒的手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身旁的姐姐,悲伤得像在参加葬礼。驾驶座上的男人早已转过头去,留个冷漠的背影。
“姐,擦好药了,需要用纱布包住吗?”
沈秾摇摇头:“可以了。”
车子重新上路,车内愈发寂静。
然然眨巴着眼睛望着妈妈,觉得妈妈一定摔得超级疼,所以才一直哭一直哭。
她想了想,举起小手去给妈妈擦眼泪,又抬起沈秾受伤的手腕,一口一口吹着气,学着大人的口气:“没事了,没事了,然然给吹吹就不疼了。”
沈秾吸了吸鼻子,挤出个比哭难看很多的笑容:“对啊!妈妈一点也不疼了。”
沈纤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发起了呆。
半晌,她突然想起什么来,捂着嘴对着开车的周嘉禾说:“您,您是不是……上个月……那个……柳斐那个……”
“是。”周嘉禾点头,继续沉默地开车。
问完方知后悔,沈纤恨不得再把自己的舌头嚼断。那天在柳斐的派对上,出的洋相大到她已经选择性失忆了。可是今天再次遇见当事人,她居然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来,还去确认人家的身份……这不是蠢是什么?!
不过……那天派对人那么多,场面那么混乱,灯光又迷离闪烁的,人家未必能记起来啊,就算记得也不见得能对号入座吧,况且她今天脂粉未施灰头土脸一身的落难气息呢……
再转念一想,同一个人,阴差阳错遇见两次,都是最窘困的时候,又觉得命运神奇。
周嘉禾突然转头看了沈纤一眼:“那天泳池的事,很抱歉。”
认出来了……还是没逃过,沈纤只恨无洞可钻,只能一直摆手,颤着声说:“不用不用,没多大事。”
“小斐也觉得抱歉,但她说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他平静地陈述,继续面无表情地开车。
“那个……柳斐……学姐……她是我的偶像,请你转告她……我真的……真的不要紧。”
换做沈秾吃惊了,她转头看向妹妹,眼中写满疑惑。
沈纤拼命摇头,凑到她耳边:“回去再告诉你。”
回到D市,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笼罩在欢天喜地的新春气氛中,延绵不绝的爆竹烟花四处燃放着,是一年中最华丽又最寂寞的夜晚,那些灯火通明的窗口被烟火照耀得更加温暖,疲惫流离着的人们的心中的无奈也被无限放大。
沈秾推开家门的时候,又是漆黑一片的场景。何希文还没回来,电话仍然没人接,嫁给外科医生,这样的日子已成家常便饭,但今天毕竟是除夕,联系不上丈夫的沈秾心里隐隐不安。
冰箱里收拾出几个做快手菜的材料,准备做饭。沈秾的手机突然响了。
沈纤替她接起来,电话那端一片沉默。她把手机递给水池边的姐姐:“喏!陌生号码,不说话。”
沈秾愣了一下,拿过手机,走到窗边。她喂了一声,电话那边仍然沉默,只隐约听见一点环境音里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沈秾不再问,只是持着电话,静静地立在窗前,站了许久。
楼下,那辆已经被雪花盖上一层白衣的SUV缓缓起步,抖落了一身积雪,渐渐驶离沈秾的视线。